宵禁以后 第29章

作者:季阅 标签: 朝堂之上 宫廷侯爵 强强 古代架空

“吃不下。”云成漱好口,把杯子放回桌上,“你话太多。”

赵宸贺看着他伸出的手腕上昨晚留下的痕迹,心里刚升起的一点不虞败的干干净净,仅剩下亲昵。

他跟着他一起站起身,云成道:“赶紧着进宫吧,托你的福,御史台此刻正在朝会上骂我呢。”

赵宸贺跟上他步伐,想牵他的手,又控制住了,只能摸着鼻尖道:“还有我,骂我们俩。”

云成一路上想好了怎么跟天昌帝解释,然而他命里有福,并没有迟到——天昌帝晨起不适,今日朝会晚了半个时辰。

二人刚好赶上了。

云成松一口气的同时有些恼。

恼自己不该放纵。

从万年殿出来,云成脚步放慢了下来。

福有禄跟在一旁送他出殿门,云成扫了一下四处无人,状似随意道:“近日皇兄身体有恙,辛苦福公公费心照料。”

“十二爷哪里的话,”福有禄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这都是咱家应当做的。”

云成笑着答他,两人一直出了门,云成才说:“公公晚上有空吗?”

福有禄狐疑看着他。

云成随口解释道:“明日我就要南下,晚上备了薄酒一桌,想请公公大驾,谢公公今早为我周全迟到的事情。”

‘大驾’二字把福有禄惊得不轻,慌忙看了四周一遭,擦了擦额间的汗:“皇上晨起的确不适,咱家才有机会请他先宣召太医诊治,推迟朝会时间……您在宫内注意言辞哇,折煞奴婢了。”

云成心无城府地笑着说:“咱们自己人,不说外人话。”

福有禄看了他片刻,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笑着摆手,眼珠一转,半是提醒半是打听道:“宵禁以后禁止夜出的,您怎么……”

“时间上来得及。”云成这时才说:“廷尉也在,咱们三人一桌,公公权当给我们送行。”

朝会时南下的人员最终敲定下来,工部、刑部、御史台各一个,再加一个赵宸贺。

他明面上一道随行,实际上却行监核考察一职,领的是钦差的名头。

赵宸贺这会儿也没提什么四个人数不吉利的鬼话,痛痛快快地应了。

福有禄听见有赵宸贺在,犹豫了片刻,还是应了:“成,那咱们早开始早结束。”

云成由着他送出很远一段路,直到能看见宫门口,才笑着告辞。

福有禄原路返回,云成则继续向外走。

出了宫门,穿过通明长街,在户部跟前遇到迎面走过来的沈欢。

他穿着一贯单薄的官袍,消瘦的身材在秋风下显得尤其虚弱。

“沈少府早啊。”云成跟他打招呼,看了他手里的东西一眼。

沈欢往上提了提案卷,仰头看了一眼天色:“不早了。听说十二爷今晨朝会差点迟到,还是跟廷尉一起。”

“意外。”云成没多解释,反而道:“倒是沈少府,昨晚我走了之后怎么又跑去找陈太尉了,这是打算去还腰牌?”

沈欢面色冷下来,两人在寒风中对视片刻,云成嗤笑了一声。

“别太辛苦。”他噙着笑,天生英姿勃发的五官在此刻明媚温柔,带着年轻无倦的朝气,“临走之前我留了一手帮你。”

两人的袍子被风吹的乱窜,沈欢在前额乱飞的发丝中眯起眼:“那最好不过。”

云成凑近了他,薄唇一动,歪头轻声笑道:“忠勤王府留了个侍女在我这里,我不大喜欢,今晚就让她滚回家。”

沈欢从眼角觑着他。

有人自户部大门跨出来,云成后退半步,同沈欢拉开一个亲疏得体的距离。

他操着偶见一面的客气表情,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对沈欢说出来的话却饱含深意:“好好把握,这里头大有文章可做。”

随即朝他点头示意,两人默契的转身,一个进了户部的门,一个则朝着长街而去。

像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般各奔东西。

第24章

赵宸贺跟三部交代下去离京之后几天的事情, 时间还很早。

晌午江夜说派去庆城查云成的探子回来了,赵宸贺把人叫到了跟前,亲自问详情。

他靠在府内书房中宽厚的太师椅上, 盯着门前檐下挂着的木铛, 手里偶尔转动瓷盏,里头茶已经饮了三杯。

“……你的意思是说,”赵宸贺视线偶尔转动, 更多时候只盯着一处,慢慢地开口, “他在庆城的日子其实不好过。”

探子抬起头,先是用求助的眼神看了江夜一眼,没接收到什么点播,复又垂下头, 老老实实地答:“错不了。”

他想了想, 大着胆子说:“云爷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被秘密处决, 母亲空有王妃头衔难产而死, 舅父辞官保命,舅母精明悍妒。他幼时如履薄冰, 因为家中管教严苛, 动辄便被打手心和脊梁骨。”

他三言两语概括完云成的儿时生活, 余光看到江夜朝他眨了眨眼, 但他没看懂其中意思。

赵宸贺沉默过后才问:“那会儿他几岁?”

“十岁。”

“十岁。”赵宸贺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 “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

江夜又朝他使眼色,想让他闭嘴,或者说点别的, 别光捡着糟心事说。

探子误解了他的意思, 想了想, 又补充道:“云公子从小习武,刀法卓然。从十二岁起,就开始拿人头赏金,现在手里应当很有些钱财。”

‘人头赏金’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就是有些大户人家出钱买人命,一手拿钱,一手杀人。

难怪云成刚来京中就敢杀人,不是他不怕,而是杀惯了。

赵宸贺心道这样可不行。

京都不比其他地方,天高皇帝远没人细查。京都的官员虽然都自诩文明人,但一旦被他们发现蛛丝马迹,那就是个死。

赵宸贺有点想见云成,跟他心平气和说说话。

不上床。

江夜上前添茶,低头朝着探子无声地用嘴型提点手下人:“说点好的。”

探子皱了皱眉,终于看懂了,“啊”了一声,转动话锋,极快地说:“但是云公子的舅父虽然严苛,找的开蒙老师却好,是前朝阁老。刀法更是自己一招一式教出来的。”

赵宸贺眯起眼:“云卓然是高祖皇帝时期的武状元,因为关系挨着忠勤王府近,所以太上皇刚一登基,他就急流勇退,自断脚筋成了废人一个,留了一条命。”

他稍作停顿,神色有些淡:“看来恢复的不错,还能教外甥练刀。”

探子迷茫地挠了挠头,不知哪句话说错了。

江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对赵宸贺道:“练刀这种事,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也就是十二爷聪明,换成别人,云卓然肯定毛都教不出来一根。”

赵宸贺耸眉的同时想起云成拿刀时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

他想要见他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灰扑扑的小鸟先是站在角檐上歇脚,偶然外头望一眼内室赵宸贺的方向。

赵宸贺偏头看了一眼。

是云成的雀。

他招招手,雀便飞进来,盘旋落在赵宸贺的肩头,用小脑袋去蹭他的脖子。

赵宸贺顺它后背毛发,直把雀撸的眯起眼,这才接下它细腿上的竹筒,从里头倒出一截小小纸卷来。

他展开看了一眼,上头蝇头小字竟然有好几个:晚上一起吃饭,我家。

许是纸太薄,地方又小,‘我’字有些泅染,浅淡的墨迹晕了一小团。

但这并不妨碍赵宸贺看地清清楚楚。

他把两行字看了不知几遍,收起来的时候眉心已经平整如初,唇角微扬,眼中还染上了若有似无的光彩。

江夜看出他心情很好,跟着咧嘴笑了笑:“爷,是十二爷的情书吗?”

赵宸贺一顿,手里把纸条攥成黄豆大小的一团,收在了腰间悬着的香囊里。

“滚蛋。”他不禁笑骂。

随后对着跪在地上的探子道:“领赏去吧。”

·

赵宸贺没怎么下过厨,偶尔来了兴致会炖个汤,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今日突发奇想进了厨房,把江夜惊得眼睛都不敢乱动。

祝思慕跟江夜一起把守厨房的门边,不许其他人进去或者张望。他还没从刚刚的问话里出来,有些不明所以。

“大哥,”他看向江夜,小声地压着嗓子,“爷的赏赐我分您一半,一会儿我下了职给您抬到院里去。”

江夜摆摆手,不太在乎这个:“差事办得好,你该拿的。以后注意别惹爷不高兴。”

“学说话太难了。”祝思慕双手合十,苦兮兮地说:“在学了在学了,别生气,大哥多教教我。”

江夜是真疼手下兄弟,想了想道:“以后我用这个手势。”

他抬起手给他比划了一下:“你就立刻闭嘴,或者换个别的话题说,懂?”

祝思慕连连点头:“懂!”

江夜心满意足地笑,过去拍了他肩膀一下,顺带朝厨房里头望了望动静。

赵宸贺熬的汤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正在往里扔提鲜的香菇碎。然后压上盖子默默地算着时间。

他不知道今日第几次不由自主的想起云成,不管是夜里他低垂眉眼时腰间溢出薄汗,还是日下皓齿明眉,甚至他经常露出的那种彬彬有礼的笑……都轮番上阵,侵占着他的思绪。

赵宸贺匆匆做完一个汤,迫不及待地装进食盒,去往云成家赴约。

他很想快一点看到他。

等他到了,才知道还有福有禄在。

云成家里连个看大门的都没有,赵宸贺堂而皇之走进去,没有遭到一点点阻拦。

他甚至还贴心的让江夜把大门拴上了。

等入了廊,云成从里头匆匆迎面出来,笑着同他打招呼:“晚上好,廷尉大人。”

他这见人就笑的本事以前令人佩服,现在则令人心生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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