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以后 第51章

作者:季阅 标签: 朝堂之上 宫廷侯爵 强强 古代架空

云成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扯出牌子给赵宸贺戴在脖子上,静静看了一眼:“以后我不在,就让它陪着你睡。”

赵宸贺有点不高兴,云成便解释道:“这是我,母妃的遗物,请状元庙里的和尚开过光保平安,我从小戴到大的。”

“送给我了么?”赵宸贺的嗓音带着困倦。

云成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红绳断过几次,后来我每两个月就要一换,怕它丢了。”

赵宸贺静静听着,呼吸逐渐缓长。云成被他带得有点困,揉了揉眼睛。

初冬的天气刺骨,但是室内通了地龙,暖烘烘的。

云成趴在他身上,隔着衣裳轻轻亲了一下那玉牌的位置。

赵宸贺将他抱得紧,托着他后脑去亲他,两人接了一个干净纯粹的吻。

赵宸贺能从他的瞳孔里看到大片的漆黑,他深陷其中,不想挣脱。

他一半安抚一半保证:“你给的东西,我会好好保护,不会弄丢。”

第40章

天昌帝近来能起来身了, 但只能短短地在窗边的榻上待一会儿。云成送给他的那盆九里香长高了些,郁郁葱葱地,挡住了一部分的光。

太医说九里香能行气止痛, 还能缓解风湿痹痛, 天昌帝念着云成一片心意,把一棵分成两株,在万年殿和勤政殿各摆了一盆。

天昌帝想立景复为太子, 朝臣们一天不同意,他就拖着一天不上朝。

云成继续在户部挂职, 除了偶尔跑一跑远郊跟着核量田地,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万年殿。

福有禄端着汤药进来,云成坐在凳子上,看着他走进来, 随口道:“公公今日不是不当值吗?”

不等福有禄答话, 天昌帝就说:“可能是身体的原因, 福有禄在的时候我才睡得踏实些, 我最近失眠多梦,就叫他多来几天。”

云成点头:“问过太医了吗?”

“问过了。”福有禄守在一边:“太医说皇上忧思重导致的失眠多梦, 跟身边熟悉的人多待待, 有利于入睡。”

云成看着天昌帝喝药, 等他放下药碗才问:“怎么不见景复?”

“别叫他来了。”天昌帝被药哭的皱眉, 一脸的烦躁, “不知怎么回事,他每次跟我待一会儿就哈欠连天,眼皮都要困的睁不开。”

“可能是大人无趣。”云成说。

福有禄上前把空了的药碗收在手里, 天昌帝看着他离开:“他是太子, 寻常孩童觉得有趣的东西, 他都不该沾染。”

云成点头,又听他问:“最近宸贺怎么样了?”

云成一顿,不等他想出话来说,天昌帝就兀自咳了两声,朝他摆手:“算了,你跟他不熟。”

云成眸中一闪,偏头笑了起来:“是。”

天昌帝转而问:“稽查田地、核查税收的工作怎么样了?”

“平稳进行,月底就能完。”

“那就只剩下立太子一件大事了。”天昌帝沉吟道,“朕准备让何思行兼太子太傅。”

云成轻轻“啊”了一声,天昌帝盯着他,发现他只是犹疑,没有露出什么要反驳的表情来。

“你怎么想?”天昌帝问。

“何尚书位高权重,将来门生遍布,适合当太子的老师。”云成说,“挺好的。”

天昌帝很高兴,因为自己就是这样想的。云成敢把这里头的事情摊开来讲,可见是真的替太子考虑。

云成安静了片刻,再开口时神情比之刚刚更加犹豫了。

“皇兄,”他缓了缓,“邵辛淳被关期间,送了何尚书一把花。”

天昌帝看着他,皱起眉。

“说来惭愧,当时还是他委托臣弟送过去的。”云成低了低头,似乎觉得后面的话难以启齿。

天昌帝催促他:“说下去。”

云成张了两次嘴才开口:“臣弟觉得,他与何尚书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

他补充说:“不仅仅是师徒。”

天昌帝靠在垫子,盯着云成。

云成却好似因为终于把秘密说出了口,松了一口气。

他十分坦然的坐在天昌帝对面。

天昌帝发觉他变了。

他初来京中时,灵动、机敏,天不怕地不怕,勇于直言。现在他沉稳了,思考的时间更长,说话间也开始犹豫拟词。

这不是年龄能带来的,而是在京中生存一段时间后,心性发生了改变。

良久,天昌帝终于再次发问,他把语气放得很温和,但是藏不住其中的锋利:“除了送花,还有其他事情吗?”

云成抿了抿唇:“何尚书最后一晚去看了邵辛淳,说了好多话。”

天昌帝沉默许久,才说:“人之常情。”

云成点头:“守门侍卫说……”

他简略停了停:“何尚书出来的时候在擦眼泪。”

一个中年男人,又身居高位,想要什么只需一伸手,天边的星星都能摘来。

能让这种人落泪,如若不是情深,便是灾殃。

“皇兄,我听说过一句话。”云成把音量压低的同时,自然而然地换了自称。

天昌帝毫无察觉,习惯性皱起的眉头在他额上留下深深痕迹。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云成在寂静与冷香中说:“杀徒如杀子。”

·

午后下了第一场小雪,赵宸贺在家半是养伤半是思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出现了万年殿内。

天昌帝看着他大步走进来,察觉这见过多次的情景已经许久未见。他让福有禄搬来凳子,而后沉默许久,才问:“伤好了吗?”

“好多了。”赵宸贺说,“谢皇上关怀。”

天昌帝点头,看着他虽然言语恭敬,但是眉目间的态度却不如之前那般放松。

他心里愈发后悔自己不该打他,同时又升起一股怨愤之气来,觉得他就算挨了打,也该感恩戴德。

福有禄把圆凳放在赵宸贺身后,赵宸贺看了一眼,鼻尖动了动。

然而天昌帝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福有禄的靠近而表现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反应来。

赵宸贺坐在圆凳上,抬首问:“皇上召臣进宫,是有急事吗?”

天昌帝盯着他,良久叹了口气。

窗边摆着的九里香不知是不是地龙烧得太旺,个头一蹿再蹿,竟然已经长到了天昌帝的后肩。

“我身体不行了。”天昌帝抬眼看着他,静静地说,“我近来总是嗜睡,看奏章时间久了也力不从心。”

赵宸贺收回视线:“皇上春秋鼎盛,小病养养就好。”

他大约还在生闷气,天昌帝觉得他的语调和眼神都不如从前。

远处挂在门边祈福的黄色纸符,下头吊着的红穗哑铛随着偶尔进来的风摇摇荡荡。

天昌帝仰头望了片刻。

“我父王当年封号为‘荔’。”他盯着那处出神,“是高祖皇帝希望他温和雅致的意思。”

福有禄悄悄退出去,把门边厚重的鹅羽门帘整理平整,叫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当年我父王发动宫变,带着我杀进皇伯伯寝宫。我看到好多人死在尖刀之下。”天昌帝一动不动,“但是我没办法,我阻止不了。”

高悬的穗子停止了晃动,静静地吊着,红得像血。

天昌帝闭上眼:“他失败了。太上皇——我的堂兄仍旧继位为帝。他没有因为我是从犯就处置我,照样封我为忠勤王。用封号提醒我,让我忠,让我勤。”

“十七年。”他伸出手,解开了脖颈上的狐裘。狐裘底下陈旧的伤疤露出来,解封了那段陈年往事。

“皇兄时刻监督,几个庶出的弟弟也不省心。我没有一刻不提心吊胆。”他支在榻上撑住头,眼皮沉重疲惫地抬不起。

内室静得出奇,门外偶然传进来几下窸窣的脚步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天昌帝缓了足有半刻钟,才说:“宸贺,你还记得我登基的那天吗?”

“我登基后,所有人都觉得我不行,比不上太上皇。”他睁开眼,眼泪掉到了矮桌上。

那块泅湿的印记里仿佛匆匆略过了十七年的难堪,以至于回想再回想起来,只觉得短促而荒诞。

赵宸贺的神情终于动了,他张了张嘴,低声安抚道:“皇上保重龙体。”

“我是害怕。”天昌帝说,“怕你像他们一样,觉得我软弱好欺,也怕你恃宠生娇。你在太上皇退位前两三年才崭露头角,他退位那年把你提到了廷尉的位置上。”

天昌帝掀开眼皮盯着他:“太上皇退位诏书颁发的前两天夜里,他召你单独进宫密谈。你们谈了什么?”

赵宸贺沉默片刻,收敛半垂的眼睫挡住了大半神情,那眼神让人看不懂:“说让我跟陈阔打擂台。”

天昌帝低低嗤笑:“那是为了让你跟太尉分庭抗礼,不是倚重你。是朕,一步步给你实权。”

赵宸贺起身要跪,不等他认罪,天昌帝就清了一下嗓子:“你坐好。我们君臣一心,不必要这些虚礼。你只说,这件事你做得错了没有。”

“错了。”赵宸贺站在一旁,“唉”了一声,“我认错,也认罚。”

天昌帝盯着他。赵宸贺又实在道:“若是皇上没有消气,那我就再去挨二十板子。”

“绝不会再打你了。”天昌帝笑了一下,靠在垫子上,伸手揉了一把发僵发麻的脸。

赵宸贺也挑起嘴角哼笑一声,继续坐在了圆凳上。

福有禄从外头进来,端着两盏茶,依次送到二人手边。

赵宸贺接了他的茶,叫他身上的香味熏的够呛。

天昌帝喝了一口润嗓子:“你帮朕想想,看有没有办法能让那些人闭嘴。”

赵宸贺屏息等福有禄走远了,才开口说:“太子是一定要立的。既然皇上打定了主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手腕强势,直接册封。”

天昌帝喝了口热茶就有些困倦,于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御史台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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