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以后 第67章

作者:季阅 标签: 朝堂之上 宫廷侯爵 强强 古代架空

“但是云成,”他停顿了一下,再一次强调,“朕不能让外戚涉政,不能让他左右储君身边的人。”

云成把腿收回来,刀要往下滑,他伸手抄住了。

天昌帝看着他寡淡的表情。沉默半晌,没再接着这个往下说,靠回了床头。

云成揣摩着刀柄,刮过纹路的时候,走的很慢。

天昌帝咳了几声,血丝从唇线处溢出来,他伸手擦了一下,叹息道:“一刻钟,封喉断气,快了。”

“兵牌你拿到手了,太子也在你手里。”他端起杯,朝云成举了举:“京都是你的了,咱们哥俩喝一杯。”

云成被包裹在昏黄的火烛中央,没有开口,也没有阻拦。

他话总是很少的,天昌帝笑了一下,牵动了脖颈上的疤:“国无后,就无根基。太上皇当年对王府厌恶至极,最后还是留下朕的命。皇室凋零,绝无好处。太子年幼无辜,他……”

天昌帝蓦然咳嗽起来,捂着嘴的手里都是猩红。

他端起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这才把咳嗽压下去。

天昌帝朝他抱歉笑笑,重新拿起酒壶,转动壶盖给自己倒满。

天昌帝呼了口气,刚擦干嘴边的血迹,又猛然呕了一口。

他眉梢虚弱地一动,伸手从枕头下边取出来一封手书:“这是我的遗诏。”

他展开来摊在桌子上:“太子年幼,等我死后,传位于你,你……你能不能,能不能……留他一命。”

他一边说着,一边呕血,呛咳了几次,脸色涨得通红。

“看在我甘愿赴死的份上,云成啊,”他端着杯举起手,“应哥一句吧。”

他浑身都在抖,血不要命般涌出来,把他的前襟都打湿了。

云成才发现他今日穿得干净整齐,似乎早有准备。

他伸手端起那杯酒,两人隔着床边脚踏,好似隔着天堑,遥遥地碰了一下。

云成抬手喝了杯中酒。

天昌帝松了口气,闭上眼,再次一饮而尽。

他松开手,酒杯滚下床,在地上摔碎了。

云成把杯子扔回小桌,无视那碎片站起身。

天昌帝扯动嘴角,他头晕目眩地倒在床上,看着顶上明黄色的龙纹,又笑了起来。

云成松松垮垮提着刀,转身向外走。

天昌帝笑声越来越大,带着拉风箱一般破败的气和时不时的呛咳,近乎疯狂。

云成开门走出去,把身后的颓败关在门内,他俯视阶下的刀光血影,脸色冷得不像话。

祝思慕快步到他跟前,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王爷,虽然有令牌,但是天黑看不清楚,兵部的人对着人,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

云成抬头望向远方,瞭望台上的火把明明灭灭,那是他们点亮的信号灯。

只要灯亮着,就代表今夜没有结束。

“兵部六司,内三司归陈阔,外三司归赵宸贺,平日再练场操练的都是外三司的人,衣甲旧,刀剑磨损地厉害。”云成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暖房,房门开了一道隙,福有禄扒着缝往外看。

云成转身朝他走过去。

福有禄吓得坐在地上,等他到了门前,才手忙脚乱地去开门。

云成虚虚一蹲,站在门外俯视他。

“王爷……”福有禄吞下口水,因为慌乱,张开的嘴间隙维持在一个不变的大小。

云成撑刀看着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地低笑。

福有禄往前爬了两步,不敢去看外头的景象,紧紧抓住了门扇:“妙兰姑娘会离开吗?”

云成顿了一下。

“我不健全,但是我对她好,吃穿用无一不是顶尖的,除了,除了……”福有禄摸了一把脸,“我于王爷大业,也有些用处的,不是吗?”

云成重新审视他,从他眼里看到了更深处的东西。

他收了笑,准备站起身。

福有禄匆匆道:“妙兰一定在我身上放了东西,最终导致皇上……”

他在云成锐利的视线中住了口,但是欲望重新给了他勇气,他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求升官发财,我要妙兰,我只要妙兰!”

他在地上狼狈地用力仰着头,用乞求的眼神望着云成。

云成站起身的时候晃了一下,他皱了皱眉,撑住了身体。

“我做不了主,你亲自问她。”他抬脚踢上门,重新攥紧刀,转身走下台阶。

有人叫喊着冲上来,祝思慕转身抽刀过去,云成已经把穿胸膛而过的刀提了出来,将人一脚踢了出去。

祝思慕高高兴兴地一跳:“好快的刀!”

云成要开口,话到嘴边被上涌的腥味给打断了,他闭了一下眼,压下了胸口里那撕裂般的感觉。

祝思慕围在他身边,他身轻如燕,刀法也轻,每次抽刀的时候都要跳起来,甩刀的次数很频繁,精力充沛地像是使不完。

安定门的大门再次被冲开了,新的呐喊声一直传到了云台上。

祝思慕眯眼瞪向远方,随即兴奋起来:“是禁卫军,是廷尉,是廷尉!”

他拦下两个冲上来的人,被血溅了半张脸,眼睛亮晶晶地对着云成喊:“王爷,你快看呐!”

云成耳朵里仿佛被塞了一团棉花,又像灌满了水,只能听见闷闷的响声。他看向安定门的方向,模糊中瞥见了飞驰过来的人影。不假思索地笑了一声之后才想:他怎么回来了?

祝思慕往回跑了两步,到了云成身边,伸手去拉他的袖口:“咱们要赢啦!”

云成身形不稳,被他险些拉个踉跄。他眼前模糊不清,晕头转向中一把抓住了祝思慕的胳膊。

祝思慕扭头一看他的脸色,吓得魂都要飞了:“怎、怎么了,您怎么啦?”

云成张了张嘴,喉咙里腥甜的味道再也压制不住,“噗”一声喷出一大口血。

祝思慕手脚冰凉,喊道:“王爷!”

不知道谁的刀掉到了地上,发出“当啷”脆响。

赵宸贺听见这撕心裂肺的一声,带着日夜兼程而来的风尘和寒意,匆匆从云阶下看上来。

在纷乱嘈杂中,他看到了倒下去的刀。

第54章

赵宸贺赶了两天路, 在瞭望台的烛火熄灭之前赶到了。

京都见牌如见令是抄袭的西北做法,但是西北在漫长的战争中一点一点磨炼出来更合适的方式,京都顾步不前, 只学了一层皮毛。

赵宸贺一露面, 禁卫军和兵部仿佛有了主心骨,吼声震天动地,狂风暴雨般立刻卷了回来!

但是赵宸贺无暇他顾。

暖阁、寝宫、云台上的顶梁柱, 这三样中央隔出一个挡风的角。他手脚冰凉地抱着云成停在那里,低哑的嗓子只能徒劳地唤他的名字。

云成伸手拽着赵宸贺的手, 想说些什么,却只有血涌出来。

赵宸贺满手的鲜血,双眼红得要滴下来。

许太医被半催半拖过来,跪着过去的时候手腕被地板擦破了一片皮, 他顾不上, 沾了云成呕出来的血大声喊:“是毒, 是毒, 让他吐!快啊!”

赵宸贺立刻把云成扣在膝上,一手推他后背, 一手抬他下颌, 这一下顶到了他的胃, 稀里哗啦地吐了起来。

许太医颤抖着摸他的脉, 他松开得很快, 跪着把头磕在了大理石上。

“下官无能,治不了!”他没有犹豫,“快去请太医院的人!”

祝思慕一刻不停地飞奔而去。

赵宸贺一把将许太医拽起来, 提回了原位:“为什么治不了, 是毒总有解药!治不了你就死了!”

“要试, 太难了!”许太医狼狈地跪在一旁,眼泪被勒了出来,“来势汹汹,最多一刻钟,来不及了!”

赵宸贺咬牙看着怀里的人,他抱着他,感觉不到骨头的硬度。

云成徒劳俯着,吐无可吐,许太医立刻叫道:“灌水!继续吐!”

他语无伦次喊着快些多些,赵宸贺接过水壶来推开盖子直接对着云层嘴里倒,云成难受地挣扎起来,虽然那力量软弱的可以忽略不计。

赵宸贺红着眼,不停地推动他咽喉促使他咽下去更多的水,轻声地哄:“咽下去,云成,咽下去,乖一点……”

云成不再挣扎,顺从地跟着他的动作,大口吞咽着。

福有禄提着酒壶从旁边连滚带爬过来:“是这个,这个……”

他话说不清,许太医接过去看了一眼,放下鼻下闻。

他皱眉思索几息,双眼亮了起来:“是封喉草!去取穿心莲、大青叶、紫草、连翘……”

他不管有没有人在听,飞快朝着赵宸贺说了十几种草药的名字,扯着嗓子喊:“不必熬了,来不及了!”

赵宸贺断然喝道:“江夜!”

江夜提起许太医,眨眼间向远方掠去,衣摆掠起的风仿佛剑梢在鸣响。

云成趴在赵宸贺膝头吐,混沌的脑子里想起来天昌帝疯狂地笑。

天昌帝把鸳鸯壶里的酒都放了毒。

他没想自己活,也不想让云成活。

云成觉得自己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去了,但是赵宸贺还在催促他。

他笑了一下,蹭了蹭赵宸贺的膝。

赵宸贺无声地把他翻过来抱着,提起水壶来给他往嘴里灌。

云成偏头躲了一下:“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被赵宸贺粗暴地卡住了下颌,固定成一个微微仰头的姿势,开始了新一轮地灌水。

“有话留着以后说。”赵宸贺的声音冷硬,甚至不如离别那夜的温柔。

云成的衣襟一半是血一半是水,大半个人都湿了。赵宸贺不管,他半点力气不留,催着他继续吐。

太医院的人陆续到了殿前,疯狂喘着粗气,却一个都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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