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以后 第70章

作者:季阅 标签: 朝堂之上 宫廷侯爵 强强 古代架空

上面正是天昌帝的亲笔,写明殡天之后由云成登基。

季择林抖着手往下看,是玺印和落笔。

天昌帝这一招实在是妙,他用遗诏获取云成信任,又对他痛下杀手,一旦云成也出了意外,天下自然还是会落在太子身上。

但是云成运气不错,没死成。这遗诏就成了他的护身符。

云成朝季择林点头示意,他坐了这半天,体力不济,额间发了一些细汗。

福有禄上前来:“季大人,王爷该休息了,您先请回吧。”

季择林愣着不动,手里的遗诏烫着他手心。

宫人端进来药碗搁在桌上,要去收拾桌上的空碗。云成摆摆手,宫人垂手退了下去。

他自顾端起药碗来喝,咽下去的很艰难。

季择林仍旧站在原地。

云成叹了口气,在纸上写:季大人一开始并非属意于我。咱们太子虽然年幼,好在心思单纯善良,白纸一张,不如寻得老师好好教,成就明君良臣的佳话。

季择林被那药味熏的舌尖发苦:“是我想错了。”

他望着云成:“一开始我以为你有所图,再不济也是左右幼帝的摄政王。阁老停灵的那天,你跟我说,让我缓缓图之,我有些疑惑,因为你的立场过于中立了。”

“我真的错了。”他望着云成,眼中浮现懊悔。

然而云成只是浅浅摇头。

福有禄上前催促,季择林要说什么,被他笑着打断了:“大人不急,王爷刚刚好转,精神不济,您别急于这一时呀。”

季择林顿了顿,门边传来响动,短短时间,宫人送进来第二碗药。

云城朝他报以抱歉的目光,低眉小口喝着药汤。

福有禄半推半就,把季择林请了出去。

御史台仍旧守在门外,看季择林魂不守舍地出来,拥上去问情况。

季择林松开手,遗诏被他们抢过去看,周遭立刻响起此起彼伏地抽气声。

不等他们发表看法,季择林怔怔道:“他拒绝了。”

所有人一齐看着他。

季择林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

乍暖还寒的京都即便无风无雪也总是阴沉沉的,像压着一口沉闷的浊气。

周围的人拽着他,吵闹声叫人头痛。

自天昌帝登基,懒政重税,国库亏空,流民万起。

挑高的殿沿上新年刚摆上的崭新琉璃瓦。偶尔有鸽子在上头短暂的停留,又扑棱着翅膀飞走。

季择林收回视线,转身跪在地上,豁然高声道:“臣以死柬,请南亲王为了天下和大业着想。恭请南亲王登基!”

·

赵宸贺抵达西北时混乱一片,刚刚经历过厮杀的战场四下斑驳,地上的残肢和折断的武器收敛了一半,零零落落地丢在各处。

赵宸贺在河边发现了蹲着发呆的宋礼明。

“都在那边清点物资,”赵成贺在他身边站定,用脚踢了踢他的腿,“你怎么不去?”

宋礼明见到他愣了一下,伸手抹了一把眼睛才说:“我来洗脸。”

他声音低,看上去情绪也不高。

赵宸贺顿了顿:“那洗呀,等什么。”

宋礼明梗了片刻,捧起水来胡乱抹了一把脸。

“京都现在怎么样?”宋礼明在稀里哗啦的水声中问。

赵宸贺挑眉看着他。

“别看我。”宋礼明蹲在地上仰着头看他,“京都消息跑得没有你的马快,西北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赵晨贺往后站了站,躲开从他身上滴滴答答掉下来的水。

宋礼明说:“二月二祭祖,册立太子、皇上重病、宫门晚闭、禁卫军不在群龙无首,这么好的时机,肯定要发生大事的。”

赵宸贺笑了一声才说:“皇上驾崩。明天消息就该到西北了。”

宋礼明的肩膀挺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

西北现在是交战期,消息一到,势必引起慌乱。

两人短暂的沉默了片刻,赵宸贺抬了抬下巴,示意宋礼明跟着自己走。

宋礼明犹豫了一下,没动身,迟疑道:“离他们远点吧,物资也是他们的物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赵宸贺脚下一停:“有人欺负你了?”

宋礼明沉默不语,赵宸贺又问:“还是有人背地里头嚼舌根叫你听见了。”

宋礼明耷拉着眼不吭声。

赵宸贺朝他勾了勾手指。宋礼明迟疑地凑上去。

“挨骂还口,挨揍还手。”赵宸贺夹着他的脖子往前走,“大哥给你撑腰。”

他们一路越过许多士兵,不少将领都停下动作看上一眼。碰到面熟的偶尔打上两声招呼,赵宸贺都一一笑着点头,别人根本无法从他的动作或是言语之间辨别喜怒。

一直到了王老将军的帐外,门口守着大小刘。

大刘看了一眼赵宸贺没吭声,等看到他身边跟着的宋礼明时,稍作滞留的神情十分耐人寻味。

于是赵宸贺的表情也耐人寻味起来。

“这仗谁打的前锋,收获不少啊。”他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然后朝着帐篷抬下巴,“王将军在里头吗?”

大刘迟疑了一下:“在呢,一会儿吧,他有事儿。”

“什么事?”赵宸贺问。

大刘张了张嘴,随即要出口的脏话被自己压了下去,硬邦邦道:“讨论战资分配。”

赵宸贺看着他:“那我更得进去听一听了。毕竟我带着朝廷的禁卫军和兵部的一半人。不远万里来到咱们西北,眼下打赢了仗,有好东西不分给我点儿,这说不过去吧。”

大刘瞪着他,手谨慎的放在了刀柄上:“打仗你又不在,打完了你回来捡现成的吃啊。”

赵宸贺瞥了一眼他的手,没说话,宋礼明硬邦邦道:“他不在我在。昨夜我们死了两百多个人。你给补吗?”

大刘朝着他嗤笑一声:“那是你们蠢,你指挥的不行,仗打得烂。自己干不了,现在来找我们的茬。”

宋礼明气道:“冲锋的时候你们站中间,我们打头阵,撤退的时候又是你们先撤,我们断后。仗打完了分东西了,你们在那挑挑拣拣,没有我们的份儿。凭什么?!”

“凭你是京都来的狗。别打量我不知道你什么德行,一个混吃混喝的文官,跑我们这儿,混吃混喝待两年,回去之后好升职往上爬!”

“你,”宋礼明快气疯了,把袖子一撸就要动手,“老子在京都横着走,你敢跟我这么说话!?”

大刘的声音更大,扯着嗓子:“草,你就是个靠爹的废……”

“咚”一声响,赵宸贺按着大刘的头撞在门边支着木框上,打断了他的骂声。

“干什么!”小刘急道。

大刘头晕目眩地撑起身,还没睁开眼,紧接着又被按着后脑勺砸到了地上。

大刘只来得及一声“草!”,半张脸都被按进了沙土里。

赵宸贺按着他脑袋,好脾气的笑了一声:“吵架就吵架,怎么还骂上人了呢。我看你是没改。”

宋礼明看赵宸贺的眼神好似看到了当初从天而降救自己的云成,闪着崇拜的光芒。

不等他上手,帐篷哗啦一掀,王老将军从里头跨了出来。

他绷着一张脸巡视现场,最后将视线定在赵宸贺身上。

赵宸贺无奈的耸耸肩,示意自己也没办法。

小刘从他手里去抢人,赵宸贺也不执拗,松开手后还拍了拍手里的土。

“都是一家人,吵什么架嘛。”他看着气急败坏的大刘,“我弟弟年轻不懂事,吃了亏只知道偷偷哭。我不一样,我最喜欢看别人哭,尤其嘴欠的人。”

大刘要往上冲,被小刘死死拽住了。

赵宸贺转过脸,对着王将军道:“王老,这事都有错。要罚一起罚,要打一起打,我没二话。”

王将军视线锐利,死死盯着他。

“气性别这么大嘛。”赵宸贺还笑,哼了一声道:“京都一手的消息要不要呀?”

第56章

二月初九, 天昌帝丧仪完毕。新的为期三月的宵禁重新开始,夜晚的京都重新陷入了一片死气沉沉当中。

禁卫军裁剪了许多人,一入夜, 皇宫内更是寂静。

云成身体刚刚好转不适合移动, 也为了宋太医能时时查看,因此仍旧住在偏殿里。

云成清醒的时常长了些,于是找了些书来看。看完之后百般无聊, 又寻找一些积年的旧折子看,借此消磨时间。

太上皇对他这种爱好不置可否, 只在看到床边同膝盖齐平的厚厚一摞书之后,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眉。

“当年我决定退位,于是从你大哥,你, 还有景复当中选中你大哥登基。”太上皇大刀阔马坐在他对面, 一开口带着浑不在意, “因为景复太小, 你当时又远在庆城,权衡之后禅位于你大哥, 同时嘱命于他, 让他把你从庆城接回来。”

云成手里按着书, 靠在床头安静听他说话。

“你大哥当时应得好, 但也足足迟了一年才将你召回。”太上皇倚着桌子。手里架着半杯茶, 说话的间隙里喝一口,“我知道他怎么想的,无非是想稳固根基, 怕你威胁到他的皇位。这点你就不如他。”

他顿了顿, 又说:“当然你也不差。聪明, 也够狠心。”

云成微微垂着眼:“我只有舅舅一个家人,大哥要杀他,以防万一,我不能冒险。”

他的嗓子没有之前那么清亮,每说话的时候很重的嘶哑声。

“重感情,挺好的。”太上皇说,“我爹和你爹是亲兄弟,最终也手足相残。这个皇帝当年我差点就做不成。你大哥和你十几年没见,感情不深,你要杀他,他要杀你,动起手来都不留余地。”

很难说太上皇远在庆城时听说了多少朝堂的事,也难说他是否存在让这两兄弟相斗的私心。

毕竟每一任皇帝手里都曾沾过无数鲜血,踩着至亲骨肉上位眼都不能眨一下。

云成默认了他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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