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光风霁月 第93章

作者:baicaitang 标签: 古代架空

  他像野兽一样占有章璎的身体,却从未得到过他的心,直到章璎在他眼前垂危的时候,才终于顿悟过来,强权也有夺不走的东西。

  他以为章璎是风筝。

  但章璎不是。

  他是有血有肉,展翅翱翔的鸟。

  戚淮会为了章璎放弃一切,他可以吗?

  萧烈苦涩地笑了,他的卑劣无处遁形。

  小西河王坚定的声音回响在耳畔,“没关系,这辈子若活不成,我们还有下辈子。”

  章璎曾经说,下辈子他希望有父有母,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最好有个名字。 “章明礼,若我死了,下辈子,我就做那个给你取名字的人。”

  他们眼下是朋友。

  曾经却是互相喜欢过的人。

  只是一个人的喜欢太早,一个人的喜欢太晚。

  若有下辈子,他们还是注定要错过,便由他来做那个早的人。

  章璎对发生的事浑然不知。

  他太累了。

  如今好不容易能够长眠。

  他甚至不愿意醒来。

  在他香甜的梦里有家人,有朋友,有爱人,他不愿醒来面对这个一无所有的世界。

  他潇洒在阿里图无病无灾地过了最后的日子,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了。

  戚淮握住他的手。

  章璎的身体已经无法运行内力,往后也不能再动武功。

  否则那蛊虫也不是没有解开的法子。

  万事皆休,小西河王已经尽力护着自己国家的百姓,但蛊虫作祟,总会影响他的判断,也会影响到他的力量。

  祝蔚当年下毒的时候是铁了心想废了他。

  这世上没有人能忍受蛊虫的折磨活到现在。

  但戚淮忍住了。

  他忍的狼狈,忍的可怜,忍的满腹痛苦。

  子蛊只有一只。

  母蛊却有数千只,早已与他的血脉相连。

  章璎的蛊虫能诱出,而他身上的东西,却只能想办法用内功逼出五脏六腑,避开要害部位,然后砍断它。

  如今他已不需要征战,所以似乎弃肢求生才是唯一的法子。

  但这个问题,他得等到章璎醒来问问章璎。

  一一如果那时候他们都还活着的话。

  戚淮亲了亲毫无所觉的章璎。

  唇瓣触碰,可笑竟是他们这许多年来最亲密的接触。

  章璎的唇瓣是冰的。

  也是软的。

  小西河王从心里发出长长的叹息声。

  章璎,你是否希望我还活着?

第171章

  章璎的手臂被祝泠子小心翼翼割裂出了一道口子。

  他的手腕发青发白,唇瓣干涸枯黄,不长的生命就要萎谢,睫毛紧紧地闭合,任由外头的人们痛断肝肠,也牵不起沉睡的人分毫情绪。

  戚淮也割裂自己的手臂。

  他什么都没有想。

  大脑一片空白,跌宕的前生须臾断却,茫茫黑夜中一簇簇火树银花绽放开。

  青色的血滴答而下。

  他的鼻尖能嗅到腐烂的腥气,无数子蛊从他的四肢百脉食髓知味地争相奔涌,沿着青色粘稠的液体撕开伤口。

  空气寂静,人们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

  数双眼睛盯着榻上的章璎,他们不知道章璎体内的母蛊是否会有反应,也不知道章璎体内的母蛊会多久才有反应。

  或许直到小西河王青血流干,白白搭进一条性命,也不见得章璎便能有救。

  戚淮的视线渐渐模糊,杂沓的声音漂浮远去,他忍受这蛊虫太久,对撕心裂肺的痛苦早已习以为常,如今反而不觉疼痛,他习惯性地伸手抓了抓,却两手空空。

  他这一生总是在不断失去。

  父亲去了,母亲去了,西河王师没了,他誓死守卫的国家也没了。

  最后能用命守着的只剩下一个章璎。

  若干年后的人们谈及当年一段往事,也许会漫不经心说一句,“戚淮啊,那个出卖汉室的将军。”

  帝王无道,百姓无知,于是天下无将。

  他与章璎,生时若不能相逢,死后做一对叛将阉宦,名字放在一起遗臭万年,也算得上生生世世。

  温蓝死了,章珞死了。

  章珩出了家。

  他们这群大宅院一同长大的小孩儿各自都迎来半生的结局。

  而他自己的结局又是什么?

  他的意识困进了一道道白光。

  昏昏沉沉无法睁开眼睛,似是魂魄飘浮进了黄泉鬼道,前方有一道影子在风沙中郁郁独行,步伐飞快。

  他喊了一声章明礼。

  那道影子脚步顿下来,回头露出狰狞的脸和嘴。

  戚淮跪了下来,痛哭流涕。

  幻象退去,眼前的狰狞恶鬼变作当年章璎意气风发的模样,啧啧怪笑,漆风在他脚下狂舞,“你身背万人性命,死后注定要投胎畜生道,与他本便不是同路人。”

  戚淮心中想,世人瞎了眼睛,错将璞玉当败絮,然而阳间一切又怎会瞒过地府?

  “他是何路?我又是何路?”

  于是那道影子又变作了判官模样,笑嘻嘻道,“来生他锦衣玉食,高高在上,有妻有子,儿孙绕膝,而你不过是轿下行经的一条野狗,咬着他扔下来的骨头,与其他饿狼争斗。这群饿狼中有人曾是帝王,有人曾是将相,也有人曾是奴仆,他们造下孽罪,终有一日须得偿还。”

  戚淮一生从不跪神佛。

  但这一刻他跪下来。

  倘若眼前一切皆是梦,他与章璎便连来生唯一的交集都无。

  倘若眼前一切不是梦,将来能有一次擦肩而过,已是上苍厚待。

  “我不贪图来生,只求今生他能活下来!”

  戚淮一声声地磕头。

  磕得头破血流。

  前尘似梦泡影,判官不见了,黄沙不见了,血红的天幕被撕裂,戚淮捂住眼睛,茫茫荒野上空传来一阵响动。

  风云涌没,长夜骤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有动静了!”

  戚淮猛地睁开眼睛,哪有什么黄泉,哪有什么风雪,哪有什么鬼道。

  他看到祝泠子喜极而泣,看到萧烈如释重负,也看到祝蔚神情欢欣。

  眼泪烧红一双眼。

  再没有人顾得上看戚淮一眼。

  “戚寒舟!”

  似乎有人叫了他一声。

  一阵困倦袭来,戚淮无力闭上眼睛。

  而远在寺庙中,那俗名章珩的和尚诵完了最后一本经。

  明日他将继续打开新的一本,只盼佛祖能看到他的诚心,庇佑他的兄长。

  木鱼声歇,昏灯灭了。

第172章

  永元三年。

  都城长安。

  李徵死了。

  旧的时代灭亡了。

  李徵被新帝在苟且三年之后赐予了一杯毒酒。

  毒酒穿肠下肚,瞬间便要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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