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109章

作者:池也池 标签: 古代架空

  他想要什么…

  世人都知他崇慕方家二少方书迟,却不知他只是想做一回方书迟。

  不为他身世显赫,天纵英才,只为他潇潇洒洒十几载少年时,是自由自在的方书迟,是不与他人攀比的方书迟,是天性使然的方书迟。

  他只是方书迟。

  不为家族光耀,就要端方敛雅、装模作样;不为爹娘开心,就要克己守礼、摒弃本性;不为别人眼光,就要事事争先、唯恐落后;

  想看一场花,便打马过绿原,想饮一壶酒,便酣畅到天明,想吃山珍野味,便自行复踏山林……

  那么多人笑他不成体统,可他才是活的人。

  他是不像京都世家贵门的人,却活的比任何王公贵族都要风光。

  与他相比,谁都是套着壳子要哄人高兴的人。

  他顾敛雅也不例外。

  就算学了人家八分形象,却也只是个要为了爹娘高兴,老老实实将脑袋送上去,任人揠苗助长的窝囊包。

  其实说了那么多,他只是想要随心所欲一些,不为别人高兴,也不受旁人拘束而已。

  于他的身份而言,这是痴心妄想、不知所谓,他心里一直都万分明白。

  可偏偏,这京都里有一个方书迟。

  偏偏,还要有他顾敛雅。

  ……

  近日都察院因弹劾宁安世子一事,在朝堂上出了不少风头,私底下也引得不少朝中官员有意结交。

  都察院掌官余晚正此前为避龙怒,安分了好一阵子。

  去年年中有关草乌走私一案,三司会审,他夹在其中沾染了不少不该接触的人。

  后来凤凰阁逼宫事件一出,这些人其中的身份露出水面,他魂儿都吓飞了大半,生怕贞景帝一个株连,要以他血给满朝文武做个榜样。

  还好新朝初立,根基不稳,小皇帝并没有要动他们这些旧臣的想法。

  有惊无险保下一条命后,他便隐居都察院后方,一直没出什么动静。

  眼看今年摄政王归权之事板上钉钉,宁安世子又出叛道之举,才现身大肆铺张了一波,搅得满朝上下没得安宁。

  他本不站立场,但他不属世家之列,也不安于世家之下,眼着于今年改制的如数动作,认定了贞景帝是要将世家联盟分崩离析,便顺水推舟走上了扶持寒门之路。

  经此一事,提了几个今科寒门进士的官职,甚至与翰林院的修撰池霁,也牵了些私下的交情——

  “这个池霁并非池中之物。”

  这是余晚正给他的评价。

  其实很早就有人这么觉得了。

  只不过那个人没兴趣掺和什么党争,此次也并没有写过弹劾的折子。

  ——

  方书迟近来本家回的比较勤。

  自从上回池霁同他试探过本家承袭爵位的事情,没过几日他便在京都收到他大哥的来信。

  信中说因祖父寿诞将至,不日便会回京。

  方家老爷子寿诞将至,确实是要大张旗鼓的事,方大当期赶回京城,他也毫不意外。

  只是两件事串在一起,很难让人松下心来。

  方家只有两个公子,方大方书白,资质平平,自幼爱琢磨商贾之事,及冠之后便从事了南北货物走运,年年都有段日子不在京城。

  方二方书迟,文武皆通,诗书也是由方家老爷子亲自带出来的,天资卓绝,惊才风逸,言行一向引人注目,就是少年时性子太过顽劣叛逆,不堪稳重。

  两者相较,很难说出一个爵位承袭的绝佳人选。

  而且他们手足情深,从未争过什么,对于爵位也都是不足轻重的态度。

  但到了成年以后,方大依旧行的是走南闯北的生意场,为世家看轻,无人问津。

  而当初最不为人看好的方二,却一跃官场,三五年连着晋升到都察院从五品之职,性子也越发稳重。

  两相对比,引了不少闲人多嘴,直言方家二少才是承袭爵位的最佳人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兄弟二人原本亲近的关系,也被这种来自于外人的流言蜚语所伤。

  所以近两年,方大在外头的时日极多,常常过年也不回京。

  方书迟一个人过节守岁没有意思,大多时候都窝在他在京都的别院梅苑。

  估摸着,这次老爷子寿宴,就要揭晓他二人谁承爵位的结果。

  方书迟不由地心情不佳。

  处理完公务,便早早出了都察院,本想打马回府,没料衙门当口,正好撞见熟人。

  顿时心情更加败坏。

  跃上马拉了缰绳就想走,却被那人大喇喇地拦住——

  “方大人撞见池某,不打声招呼再走么?”

  方书迟提了提缰绳,勒的马腿高扬,差点儿没踢着天子跟前的新贵,冷言冷语道:“长了眼就退远点!”

  池霁不走反上前,害的他忙提溜着两声后退了两步,气急败坏喊道:“池自贞!”

  “某在。”池霁笑盈盈地看他,挡在马匹面前半分未让。

  方书迟看着他那张含艳不妖的脸,腾地一下就起了股无名之火,翻身下马跳到他身前,一把拎起了他的衣领,“你到底想怎么样!”

  池霁挑了挑眉,双手掌心朝外举到两耳侧,一副就地投降的模样,面上却玩味无限,“想跟方大人打声招呼罢了——”

  “你以为谁信!”方书迟打断他的话。

  他如今处世待人,一向不轻易动怒,但自从遇上眼前这个人,窥探到他与面容不尽相同的里子,心底下就莫名翻着一股呕哑嘲哳的火。

  时不时要冒到他心尖儿兴风作浪,特别是此情此景,将他眼底的半真半假的神情全都收尽之际,他止不住地想将这人艳丽的皮相撕烂,恨不得翻出来他那颗若即若离的心,瞧一瞧是不是浸成了墨色!

  “你不信?”池霁笑了笑,“那大人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

  “你……”

  方书迟一时语噎,半晌没吐出言语来,竟把耳垂憋的通红,气急忙慌地松开了手中的衣领,将他狠狠推了一把,“我劝你少招惹我!”

  随即翻身上马,拎起缰绳就想跑。

  池霁却追着他能听到言语的距离,故意问了一句,“若是非要招惹呢?”

  方书迟不搭理他,飞快拉起缰绳,双腿夹紧了马腹,高扬一声“驾”,便似一支离弦的箭矢,破空穿了出去。

  落了满地烟尘,满腔仓皇。

  池霁视线追着他远去的背影盯了良久,直到消失,才敛起眸子,露出几点冷厉的寒芒。

  “天纵英才方宿和,也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说:

  方书迟:真是冤孽!

  注:方书迟,字宿和,取自“和月宿芦花”,赵显宏《满庭芳·渔》。(有兴趣的可以去看整首,词很美很多物象,也贴合这个人物)

  司业:太学官职,其中太学长官为祭酒。(上一章的知识点这里补上)

  呕哑嘲哳(ou ya zhao zha):取自白居易《琵琶行》的“呕哑嘲哳难为听”一句,原本是形容拙劣的演奏,这里用来形容拉扯和复杂的心情。(本人文风喜好)

  作壁上观:隔边儿上看戏。

  名不副实:名声和内里的才能不匹配。

  揠苗助长:徒手拔苗子让它长长。

  (用我的方式翻译)

第107章 欲断魂

  闻濯瞒着沈宓做的那些事,在贞景帝病愈上朝慰世家之后,再次命人送来王府的十几箱赏赐里见了真章。

  京都里有关宁安的骂声,沈宓不用想也能猜到他们不忿的内容,他从前听的多了,早就养成了不痛不痒的习性。

  而今有人上赶着挡在他面前,瞒着他,只为求他高兴,替他在满朝文武面前洗脱骂名,他说不动容是假的。

  甚至心下发酸。

  他见多了那种将他当作起事楔子,过河要拆的桥,腌臜的由头的人,本以为自己已经修得铜墙铁壁的身心,再也不会委屈愤恨。

  可让一个人这么小心翼翼的对待,拿无价之宝一样的护着,还是会生出从前没有的难过。

  他应该庆幸,却怜惜听到那些风言风语的闻濯。

  他那么尽心尽力的瞒着他,哄着他,可见他是有多么憎恶那些剜人流言飞刀。

  或许跟沈宓相比,他心底要痛的多。

  沈宓长长叹了口气,垂着郁郁的神情,让下人把那些赏赐都收纳进了王府府库。

  今日辰时,闻濯便出门去了锦衣卫所,此时也没见回来的影儿。

  沈宓心思里压着一股毫无征兆的愁,视线总是不自觉投在窗外,时不时要往院子门口瞧。

  五月中下旬,雨水渐长。

  庭院里去年的那些花草,都重新生了新枝,垂着晶莹水珠的碧叶,绿意盎然,翠展如屏。

  这样潮湿的天气,是恩泽万物的善意,却唯独没有怜悯他。

  去年没养回来的根基,在他凤凰阁那纵身一跃之后,彻底分崩离析。

  他这纸糊的身子不假,新长拢的骨头不如从前那般结实,天气起风寒凉便要生出病痛,一到下雨时节,浑身的骨头仿佛又被碾碎了重组一样的疼。

  往年还只是手腕脚腕骨节处不爽,今时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幸免,四肢疼的他都要站不稳,脚踝撑着力,痛的都失去了知觉。

  可他不愿坐着。

  还想撑着伞出去一趟,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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