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128章
作者:池也池
原本就随气血涌上来的泪花更是不受牵制,透明的水色如银质丝线一样顺着眼睑掉落——
都教闻濯分毫不差地卷进唇齿。
随即他顺着沈宓沾湿的嘴角,探出舌尖巧妙地撬开沈宓紧咬的齿,翻到后头温暖粘稠的巢,将他满身情绪,都变成一团软水。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沈宓气喘吁吁地推开他沉重的脑袋,“你到底…啧!别咬!”
闻濯抬首,笑着换成指尖附上,“不咬,你继续说。”
他说不咬,可厮磨的力道比上尖牙利齿,却也强不到哪里去,沈宓欲海浮沉,好几回开口都教他故意似的打断,终于恼了,“你还要不要听!”
“听,”闻濯松开他。
两人整理好衣衫,挪坐殿中小案前,四目相对——
“今日我原本照例在家中等你下朝,到了时候久久没见你,只听宫里的人传来消息说,你在殿前突发恶疾,咯血昏迷…”沈宓深吸一口气,伸手狠掐了把眉头,“你今日早朝到底在殿上做了什么?”
闻濯稍稍抿唇,随即探过身摸了摸他的脸,“陛下要我处置余晚正,我懒得想措辞回绝,才出此下策,”
他越过茶桌,伸手将沈宓指尖捞入手心握着,又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按的发红的眉心,“吓着了?”
沈宓一想起来就满心恼怒,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指尖不自觉地都在发抖,沉沉压了半晌才又出声问:“突发恶疾是怎么回事?”
“我装晕。”闻濯坦坦荡荡答。
沈宓又问,“那咳血呢?”
这个问题闻濯细想了半晌,最后恍然大悟,“噢,那是余晚正脑袋磕破流的血。”
沈宓皱了皱眉,“那昏迷不醒呢?”
“近来朝中之事,多是处置纠察中落网的官员,想告病假,无怪乎要太医诊治的结果棘手,再者,门外还有翰林院的人,为此事可信,我便做了全套的戏。”闻濯说。
沈宓依旧愁眉不展,“那为何我来你又不演了?”
闻濯挑眉看着他,“你说呢。”
沈宓弄清楚原委,沉默了片刻,无奈地叹了第三次气,回想今日种种,想起来一事,“可我家中那套茶盏,还是为此碎了一只。”
闻濯笑了笑,“那我明日再陪你去古玩集市挑。”
沈宓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殿下,你还抱病在身呢,你忘了吗。”
闻濯摆首,“方才那位秉笔见我无碍,恐怕已经回去通禀,左右我也装不下去了。”
“萧秉笔么,”沈宓眯了眯眼,“他是我的人。”
“嗯…嗯?”闻濯面露不解。
“怎么?”沈宓抬手捻上他的下巴。
“你的人?”闻濯隐隐不满。
沈宓无言以对,“这样口头上的称呼你也要酸?”
闻濯凑上他嘴唇,“他既然是你的人,那我又是你什么人?”
沈宓听着他在“你的人”三个字上狠咬了咬重音,毫不留情推开他的肩膀,神色自然,“你是家眷,是我未过门的妻。”
沈宓总是能够一语中的他心下,任他怎么胡搅蛮缠都有应对的言语。
偶尔闻濯当真会仔细回想,他二人之间,到底谁哄人的本事技高一筹。
他重新用肩膀圈住沈宓,手掌拢住他后颈,尽显亲昵地轻轻用指尖摩挲,“那夫君打算什么时候娶我?我没有满堂宾客和高堂,也不要聘礼,只要你…”
沈宓抬着眼皮,轻轻看他,“那何必还要嫁娶?这么算,你早就是我的妻了。”
闻濯认真地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但总觉得还有不对,“我虽不要聘礼和宾客,却想要你广而告之,即使不要其他的礼节,但你还是要给我写封婚书,跟我拜皇天后土。”
沈宓默了半晌,随即伸手探向他脑门,不轻不重弹了他一下,“怎么突然这么猴急?”
闻濯趴在他肩上,重重呼出了一口气,“我以为我们已经够好了,但方才瞧见你担惊受怕的模样,我又觉得还不够,沈序宁,你说你爱我,我好高兴。”
沈宓神色一顿,“我没说…”
“你说了,你先前进殿的神情,无一不是在同我剖白,说你好爱我,说你爱死我了,”他顿了顿,又低声问:“怎么办?”
沈宓愣了愣,“什么怎么办?”
“我也好爱你,”闻濯说,“爱死你了。”
……
早朝上闹出来的事,除了知晓真相的沈宓和萧惊华,其他所有人都被摄政王这突如其来的恶疾蒙蔽了双眼和脑子。
一时之间到处都在传,摄政王起初在朝上时还只是头晕眼花站不稳身形,请太医来看过一趟之后,竟然还惊动了远在宫外、少再造事的宁安世子。
还听翰林院前去侍奉的人说,宁安世子匆忙赶进宫时,面色都是铁青的,他一向喜怒由人心,不可能会把担忧装出来。
看热闹的那些人一听,立马有了画面和猜测,连摄政王与宁安世子之间不可言说的关系都没有注意,满心都是摄政王闻濯病入肓膏、药石无医的消息。
此事之重,不亚于处置当朝亵职渎职的几位首部官员。
贞景帝担忧之心不减,着手将余晚正收监诏狱,又将顾枫眠、吴西楼等人停职,其余上谏诸事都交给了内阁后,便匆忙出宫,带了太医挪步摄政王府去探病。
——
沈宓在承明殿弄清楚原委过了没多久,便带着闻濯以回府养病之由,离开了宫中。
贞景帝的轿撵行至府门前时,他二人才从别苑的莲池畔赏完景回来,闻濯特意裁回了一捧菡萏,打算地替沈宓修剪好放在瓷器养着。
而沈宓坐在一旁,在读濂澈上午在府上收到的一封来自方书迟的手信。
他视线还未起一行字,濂渊便进屋通报,说贞景帝带着太医来了。
闻濯听完幽怨地同沈宓抛了个眼神,“给个主意?”
沈宓懒得理他。
贞景帝进屋时,闻濯正瘫坐在一旁窗台底下的矮塌上,盯着沈宓剪裁菡萏花枝,悠闲的不得了。
这二人这样一副姿态,显然闻濯什么病也没有。
不知这画面怎么刺痛了贞景帝的双眼,他不自觉地压下了嘴角,抬手挥退了太医,随即自行落座沈宓身侧,淡淡向闻濯问,“皇叔可有大碍?”
闻濯不自然地盯着他落座的位置抿了抿唇,“无碍,盛夏暑气难耐,有些头晕眼花罢了。”
贞景帝面色拿了些担忧,“那皇叔可要注意修养,不必为朝中之事担忧。”
他说到这里,沈宓的菡萏也插的差不多了,方要起身告退,贞景帝的话音又起,“序宁不如坐下,再接着听听别的事情。”
沈宓挑眉:“?”
贞景帝冲他笑了笑,“近来朝中大臣谏言,说是撞见摄政王频频光顾京中勾栏,有失体统,不过血气方刚之年,也应该纳位侧妃…”
他缓缓转向闻濯,看着他问道:“朕为此也是想问,不知皇叔心下可有合适的人选?”
闻濯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面色冷峻,“当下稳固朝廷、改行新制的诸事亟待处置,各方都在本职上兢兢业业,不知是哪位大人,闲的开始操心起本王的婚事来了,臣子不眼着国之大计,难道陛下,也不在乎么?”
贞景帝抽动着嘴角,没能笑得出来,“皇叔何必这般严苛,皇叔的终身大事,也关乎国本,倘若能定,举国同庆,有什么不好。”
“臣的私事与社稷安定,孰轻孰重,朝臣不懂,陛下难道也不懂?”闻濯面色不悦,“陛下三番两次劝臣成婚,到底是为国本,还是为私情,陛下应该心里清楚。”
“皇叔何意?”贞景帝眸色忽沉。
“陛下以为臣何意?”闻濯反问。
两人气氛一阵僵持。
沈宓静静在侧给贞景帝添了杯茶,打断了沉默,“这是今年余下的一些浮来青。”
贞景帝闻见他声音,并未先管茶,而是问道:“序宁也以为是朕错了吗?”
沈宓抿唇含笑,“陛下没错。”
闻濯眉头紧皱,盯了他二人一阵,忽从矮塌上起身,握住了沈宓正拎着茶壶壶柄的手,“陛下如若当真关心臣的大事,不如今日就赐婚臣与宁安世子,如何?”
闻钦顿时黑了脸,“皇叔这般斩钉截铁,是以为如今还是皇叔掌政的那个时候,满朝文武不敢上书弹劾么——”
“到底是满朝文武想弹劾,还是陛下不满意!”闻濯打断他道。
作者有话说:
沈宓:嗯,爱死了。
(经常在评论区看到站反攻受,我就哭笑不得,于是跟朋友嘴炮说:我每次看沈宓,我都想冲进去干死他,这还能反?)
第126章 经年酿(七)
闻濯与闻钦二人,从贞景元年开始,就再没有这样锋芒毕露的争吵过,此前闻濯顾及他是君,自己是臣,尊礼循规,从未做过一件违背他心意的事情。
放手政权也好,安安分分地在京都做只纸老虎也罢,他向来都是遵听旨意。
可贞景帝并不适合做皇帝,或许说,他明面上以及心里谋划的那些事情,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真心实意,没有人能够在这个时候分清。
启用东厂监察的制度有问题,逼世家逐步退出牵涉朝廷的舞台也有问题,试图用以世家之首的方氏来出面纠察,以至于堵住百官弹劾宦官的嘴,更是大错特错。
如今的翰林院宦官与文臣并举,内宫由宦官掌权,偌大的朝廷也经过他的允许,逐步落入宦官的监守之中。
新朝的根本原本就不稳固,他单方面想彻底拔掉世家的根,推自己信任的新势力上台,完全就是大踏步踩着危楼还不自知。
倘若世家与朝臣决意不赞同太监掺和政治,那么这座危楼随时都能坍塌。
况且这样的事,他早在春闱之后做过一次了,那次闹的有多不可开交他不是不知晓。
好像收拾烂摊子的人不是他,他便觉得这些都是有底线的,只要不超过底线,他就还是能行使他皇帝的权利。
而如今,他也千不该万不该,用婚事的借口来恶心他。
“倘若陛下今日是来探病的,现下病已经探过了,还请不要因臣而耽搁朝事。”他嘴唇绷成一条直线,手中还握着沈宓微热的指尖。
其实他也在试,闻钦对他的底线。
他知道他们之间,除了沈宓在他这里是不能提及的存在,其他的都没什么可谓。
成婚一事虽带有试探,却没有直接点明他与沈宓继续下去的后果,或者说是惹一个皇帝不高兴的后果。
闻濯权当这最后的体面,是看在过往诸事的情面上,所给的宽容。
可这么一来,此事没完没了,试探总有一日,会变成真刀子。
他起初并不想争,可事实证明,没有筹码的自以为的风平浪静,不过是在酝酿黎明前的最后一场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