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14章

作者:池也池 标签: 古代架空

  温玦挑了挑眉头:“兄长这话就不对了,我这怎么就是有的没的了?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兄长,不要忘了我这个弟弟。”

  温珩:“……”

  “兄长不必如此看我,我此来又不单单只为了那么一件事的。”温玦冲他微抬了抬下巴:“况且你我同属一家,我总不至于数典忘祖地给你使绊子。”

  温珩:“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温玦伸手指了指悦椿湖卷宗在书架摆放的位置:“悦椿湖一案,兄长倒也不必装作是个事外之人的样子,这一案其中学问大得很,只瞒得了旁人罢了。”

  温珩没有搭理他,朝着出口走去伸手将门阖紧,才走近书案在靠里侧的匣子里抽出来一封手信,拆开念道:“柳下闲聊香扑鼻。”他看了眼温玦:“这飞白体你是何时练的?”

  温玦顿然面露嘚瑟,倘若他手中拿了把折扇,恐怕此刻已经摇起来了:“兄长入朝为官的那时起,便作此打算了。”

  温珩沉吟片刻有些无奈道:“我早该知晓。”

  温玦脸上的笑意散去:“不,就算回溯到那时,你依旧不会知晓。”

  温珩微张了张嘴唇:“你又如何笃定?”

  温玦:“倘若今日来的不是我,你便不会想到我头上,不是吗。”

  温珩没有直接回答,垂眸再次看向手中的书信说道:“这句话直指一个闻字,除去涉事的姚丞相和宁安世子,你的目的就是摄政王闻濯,所以,你也是那边的人。”

  温玦既没否认也没认同,反问他说:“兄长,原来也是吗?”

  温珩看着平日里八分同自己相像的模样,在这一刻忽然感觉有些陌生起来,有些恼火地问:“温月琅,是谁教你的?”

  温玦一点都不怕他生的这点小火:“是谁教的并不重要,我本意也不想早早让你知晓,但是如今贺云舟回朝,那边的计划被打乱,想必世子府里也会生变。”

  温珩实在想不透就沈宓那样一个处境还能如何生变,便辩解道:“宁安世子并无异动。”

  “这不是你一人的片面之词就能决定的,”温玦继而盯着他冷冷说道:“闻濯一回朝他便疯闹了几日,眼下是碍于姚芳归暴露在大众视野之下,他才有所顾忌,倘若贺怀汀——”

  “贺怀汀常年驻守北境,他二人能有什么干系!”温珩有些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

  温玦冷笑:“兄长不要告诉我说,你不清楚沈宓同贺襄的关系。”

  温珩:“贺襄早死了!”

  “所以呢?”温玦质问道:“兄长以为沈宓真能老实做个冷血无情的提线木偶么!”

  温珩教他吼的半晌没出声,就在温玦还以为他妥协的时候,又听见他的声音带了些哽咽缓缓说:“提线木偶?你们当真都是这般对待他的,难道他就不算个活生生的人了?”

  温玦不以为意道:“可怜他的人多了去了,总不能任由他承着那样可利用的价值无所事事吧。”

  温珩讥讽地笑了几声,将手里的信撕得粉碎:“所以呢,今日你特意赶来相认,是为了什么?”

  温玦道:“我要兄长记着前些日子替沈宓申冤的恩,将我顺理成章地塞到宁安世子府上读书享福。”

  温珩侧目看着他没吭声。

  “好吧,”温玦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说:“世子府的李管事年事已高,不方便再传递些消息,便由我去替一替……当然,世子府管家的差事依旧还是归他的。”

  温珩冷笑一声,心想世子府里的李管事就算年事已高,却又不是不中用了,如何就再传不了消息,怕是他们的疑心的毛病又犯了,怕夜长梦多罢。

  “可我平白无故又用什么理由将你留在世子府呢,难道摄政王就不会起疑心么?”

  温玦胸有成竹地摆了摆首:“不会。”

  温珩依旧不信:“凭什么不会?”

  温玦挑眉指了指藏卷室门口:“兄长稍等片刻、宁安世子便会登门大理寺,届时兄长再由分说也不迟。”

  温珩眼皮一跳,心下不由得又替沈宓觉得有些悲哀——人前风光又命大的宁安世子,实则表面的风光是别人精心算计的,就连命也教别人抓在手里,当成物件来利用的分毫不差……

  “兄长不必这副惋惜可怜的样子,”温玦笑了笑抚慰他说:“等日后沈氏称了帝,今日所受一切的不痛快,不都成了苦尽甘来有所值么。”

  温珩默下声,盯了他半晌才轻飘飘地问了一句:“倘若日后沈氏称不了帝呢?”

  温玦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果然皲裂了一瞬,随即又迅速地密密麻麻组合好,重新作起人模人样出来,说道:“那我们不都成了笑话么,兄长,你愿意耗尽大半辈子作一个笑话留在青史上吗?”

  温珩没有回答,默然片刻扯开了话题问:“你们既然怀疑宁安世子有异,难道就不怕此举会教他变本加厉地反抗?”

  温玦点了点头:“怕,怎么会不怕,但是抓在手里看着,总比破罐子破摔好,沈氏就他一个,倘若眼下能够凭空再冒一个名副其实的出来,你我也不必如此针尖对麦芒了。”

  “你放屁!”温珩憋了半天终于开口骂道:“有没有沈氏你都本性难移!”

  温玦抿下嘴角不开心了那么短短一瞬:“兄长难道对于幼时我打碎娘亲手镯,却栽赃给你之事,依旧耿耿于怀?”

  温珩冷哼一声:“你不必单拎一件显我心胸窄小,以往你做过什么你心知肚明。”

  温玦佯装一副回忆不清的模样撇了撇嘴:“既然兄长记恨我,那我自然是有错的。”

  温珩早知晓他是这般嘴脸,倒也懒得同他争辩,闭了嘴打算出藏卷室,适时门口正好来了个人禀报,说是宁安世子来了。

  温珩回头望了温玦一眼,见他果然得逞似的在笑,心下怒火中烧,宽袖一甩,便眼不见心为净地匆忙出了藏卷室。

  作者有话说:

  温珩:想打弟弟怎么办?

  其实也有轻微追妻火葬场。

第16章 一枝春

  自从前两日闻濯登门世子府,同沈宓湖心亭看雪之后,难得这两日给沈宓落了清净,如今身侧没有宫里的人看着,他出入也自由许多。

  年关将近,各个司部手底下的事务都待作个年终归纳,素来清闲的大理寺也是如此。

  不过距离上一次悦椿湖一案,并未过去多久,这桩案子当时也夹了许多未处理的细节,先前大理寺卿温珩,暂且看在摄政王的威严上,没好意思同沈宓细磨,这回临头要兜个底向上禀验,实在没法才遣人上门邀沈宓特来一趟协同归案。

  京都内里府衙之间的奔走,都是为来往人情铺垫,沈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断然乐意在这一片冷漠交际之中,迎一把他温珩的笑脸。

  不过是协同处理案子尾巴,既苦不了他,还能教他出门上街溜达一圈,他可乐意坏了……

  当然,这些都是作在明面上说的话。

  带上了府里管事登上马车,两人一路摇摇晃晃地赶去了大理寺——

  上回来此,沈宓眼睛还是瞎的,没瞧见这官府周遭修缮的八字墙的气派,这回装模作样带个眼纱倒是多少能看见一些,啧了啧嘴扭头冲管家说了一句“狗仗人势”,便身形矫健地钻进了衙门。

  两人教里头当值的衙役一路领着,穿过好几扇门,直到穿过一条硌脚的鹅卵石小道,才望见温珩焦急来迎的身影。

  沈宓顿时摆出了不高兴的架子,等温珩一近身,便冷不伶仃来了一句:“来时倒是未曾想到,如今竟然难在大理寺见着温大人的面。”

  温珩局促地行完官礼,立马赔着笑脸解释说:“方才有些公务亟待处理,才会怠慢了世子殿下,下官同殿下赔罪。”

  话落他又行了番瓷实的官礼,望见沈宓稍作放松的神色才松了口气,抬手挥走一旁的衙役,又亲自领着二人到了内院。

  沈宓一见到在厅堂等候多时,相貌还与温珩有八分相似的温玦,心下也已了然,便懒得再装。

  径自走向一旁的太师椅,大摇大摆地窝了进去,口干舌燥的没见茶水,又端起了私下里阴阳怪气的那派作风:“上回来此还是教摄政王殿下亲自押送的,虽吃了些牢狱之苦,好歹不愁茶水点心,果真还是他闻濯面子大。”

  温珩算是个知理明事的人,听完立刻就悟了:“下官愚钝,还请殿下稍等,下官这就去准备。”

  能劳烦大理寺卿亲自沏茶端糕,那也是占了天大的面子,沈宓舒坦的不得了。

  待温珩一离开,便慵懒地在太师椅里换了个姿势,顺势在袖口里掏出一把蜜饯,往嘴里喂了一颗。

  温玦瞧着没出声说话,在旁察言观色的模样十分乖巧,不时倏然等到沈宓一句“你叫什么名字”,才款款抬起眸。

  他原本还暗自窃喜沈宓终于按耐不住问话,下一刻才张了张嘴,便瞧见沈宓侧过首,漫不经心地在同身侧的管事分着手里的蜜饯。

  主要是老人家一把年纪食不见得喜欢甜的,他却还硬要人家尝。于是皱起眉回道:“温玦,字月琅。”

  沈宓盯着管事的吃下一颗甜蜜饯作罢,继而转头看他:“你兄长如今已经是三品朝臣,跟着他就算你再怎么作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角色,却也能不愁吃喝,又何必非要蹚他们这趟浑水呢。”

  温玦露出笑脸,不以为意道:“跟着世子可不算是坏事,您不必妄自菲薄。”

  沈宓也朝他笑了笑:“你说话倒是同姓韩的一模一样,怎么,你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么?”

  温玦冲他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看来殿下对韩先生了解匪浅,”他接着说:“不过韩先生教过许多弟子,月琅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沈宓微微抬首:“自然,他桃李满天下我是承认的。”

  温玦张了张嘴本想再说些什么,抬眼望见温珩端着茶水从院门进来,便抿下了唇没再开口。

  “世子久等。”温珩将茶水倒好放在了沈宓手边,还在小案上落了一盘梅花冰糕,“这是京都最早开的一处梅花做的糕点,世子殿下不妨尝尝。”

  沈宓十分给面子地拿了一块,看了看身侧的李管事,便顺势递给了他:“您喜不喜欢梅花?”

  管事被问的一愣,递过来的糕点都忘了要接:“老奴……”

  这话问的古怪,他就是不知晓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沈宓是真的想要他的一个答案,还是要他依据这没由来的问话,给他一个恰合时宜的反应。

  欲言又止了半天终未作答。

  沈宓也有所预料地没有听到他想听到的话,随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宽慰道:“您喜欢便接着,不喜欢…不要便是。”

  管事看向他的神情略有些复杂,到底还是伸出双手,接过了那块梅花冰糕:“多谢世子。”

  温珩在旁看了半天,视线在他两人周身转了一圈,又停在沈宓身上,笑着迎合说:“倘若世子喜欢,改日下官便差人往府上送上一些。”

  沈宓面不改色地拂了他的好意:“温大人不必如此,又不是真靠着朝里朝外这一套,你既是韩礼的眼,按理说我该听你的才是。”

  “下官不敢,”温珩立马俯身赔罪道:“世子实在言重了。”

  沈宓摆了摆头:“怎么会,温大人仅凭一己之力,同姚相里应外合作了一出好戏给闻濯看,明里暗里将我摆弄成一副无辜受害的模样,呈在他面前试探,可是教我得了许多恩惠。”

  温珩是个老实人,他觉着谁无辜谁可怜,便不忍心义正言辞地为自己找补,况且面前的人是沈宓——

  “世子既然知晓得了恩惠,又何必急着作威呢?”温玦不满地出言。

  沈宓正巧等着他开口,一听这话高兴地扬起了嘴角,眸中一片冰冷道:“眼下不急着作威作福,将来我怕是不一定还有命作。”

  温玦嗤笑:“难道世子殿下时至今日,依旧不服么?”

  沈宓:“我观你倒是五体投地,可又实在想问,你温家二人到底图得了个什么夙愿,能够这般如犬马地替他人卖命。”

  “你——”

  “温月琅!够了……”

  温珩叹了口气无奈向沈宓行了官礼赔罪道:“愚弟年少轻狂,口无遮拦,还望世子见谅。”

  被气着的人又不是沈宓,他自然得见谅,不过这面儿也见的差不多了,招了招手从太师椅里起身,边往外走边说:“无妨,令弟登门之前,想必你兄弟二人应该还有些话要说,我就先不打扰了。”

  温珩拜了个官礼,着急忙慌地跟在他身后撵着说:“下官送殿下出衙。”

  沈宓放慢脚步,遂回头看了落在原地的温玦一眼,复冲他温和地笑了笑,“世子府随时恭候阁下大驾。”

  ——

  这场毫无意义的较量,看上去只有沈宓一人赢得满面风光,但自从他登上马车,面上神色就一直没有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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