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141章

作者:池也池 标签: 古代架空

  沈宓:他可爱个屁!

  最近添了个角色之后,自己都感觉新鲜血液带来了生活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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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风云涌(六)

  午后英英觉醒,便被沈宓领着去了将军府。

  此前贺云舟已经官至北境大统领之职,但贞景当时觉得“将军”威风至极,便赐宅以立名将军府。

  之后也都这么叫了。

  进府,下人领着他二人挪步吴清瞳禁足的内院——入眼的房屋四面通风,悬窗敞开,院内花草被热风卷起浮香阵阵,正对的窗台书案,有一绰约倩影俯身埋首,执笔描墨于纸上,手腕纤柔而端直。

  方英英见了一眼就立马朝身侧问,“这位姐姐就是我们今日要见的人么?”

  沈宓笑了笑,视线正对上窗内吴清瞳不经意抬起的目光,一边回道:“对,京都人评:下笔金录,明月在前。她久负盛名,做你的先生也绰绰有余。”

  说着,吴清瞳那头也恰好抬笔起身露出正面,英英盯得仔细,眼见京都女子的霞面秋水,心下感叹之际,也生出难以攀拟的云泥之别的感觉。

  随即见她那双清冷素之的眸子望在自己身上,连忙羞的抬步躲到了沈宓身后,扒着他的衣袖偷偷地瞧。

  她是确实是羞,同当时处在山野间的自在不同,她此时望见的同性的美好,是更广阔的、属于熙熙攘攘人群的世界里的现实,是能够映照出她自身平凡又渺小的模样的铜镜。

  她能够知道自己缺什么,没有什么,不足什么,比不上什么,所以觉得羞。

  即使她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可是人性的早熟会像一阵风一样,毫无征兆地会在某个时刻降临,卷碎从前将她围在不谙世事里的琉璃罩,让她整个人的自尊和人格摊开,经受这种残酷的认知洗练。

  她手心紧张的冒汗,似乎能够在这个场景之中喘息的唯一支持,就是手中紧紧抓住的袖子。

  彼时吴清瞳已经搁下了笔,挪步出屋行至跟前——

  “清瞳被令禁足期间,劳烦世子殿下前来挂念,只是…圣旨明令,不允探望,还望世子莫要因此卷入风波。”

  沈宓温和地将身后的人慢慢捉出来,拉到跟前,拍了拍英英略微紧绷的肩,“你放心,我此来是为要事,牵连不到的。”

  吴清瞳听完放了心,低眸朝着怯生生的方英英看去。

  沈宓顺势介绍,“这是我义妹英英,此番来此叨扰,正是为了她的事。”

  吴清瞳点了点头,侧身让开道,“请世子进屋落座。”

  三人进屋,花影浮动,清香醺醺,有笔墨清雅中和,还有房中深深浅浅飘出烟线的沉水,屋里干净明亮,外头的光线自窗台落到中间的兰草屏风上。

  下人上了茶来。

  “英英缺位教书先生,我嫌满京都的夫子太过迂腐,便只能来找你了。”

  吴清瞳失笑,“清瞳虽然才情比不过那些痴文迷字数十载的学究,不过论起离经叛道,世子算是找对人了。”

  她这时还能从容地开着玩笑,以心胸开阔自比离经叛道,沈宓宽慰了不少。

  便顺水推舟,“这么说,你答应了?”

  吴清瞳点了点头,“小事一桩。”

  于是三人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作完拜师礼,方英英便改了口,与吴清瞳也亲近不少。

  “其实我没有什么能教的,也只有脑子里千卷诗文,”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又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心下这俯仰天地的痴妄,能教你在这世道中活的清醒自立些。”

  方英英倒是听得懂她这谦辞,但她对后者存疑,“先前方二教导我,人生在世,俯仰天地之间,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我记了好些日子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才明白他对我的期待,可既然是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先生俯仰的又怎么会是痴妄呢?”

  吴清瞳听到她说方二,一时顿了顿,看向一旁。

  沈宓随即接到,“是当朝都察院佥都御史方宿和,家中排行第二。”

  吴清瞳了然,并没有再多问这其中的牵扯,而是摸了摸英英的头发,娓娓道:“做一个俯瞰万川、胸藏沟壑的女子,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因为这不仅意味着要与天底下的大部分女子背道而驰,还意味着要被这容不下异端的世道所打压鞭笞,”

  “行走在极端与先进的思潮之中的人,注定要违背现存的道德和常理,遭受千万重孤独和不被理解的碾压,可是先生最终认了命,接受了这样的世道,所以没办法坦然地把这种心气称作壮志,只能说是痴妄。”

  英英并没有听懂她的话,只是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再没发话。

  沈宓在旁听了半晌,一声不吭,直到她二人问答休止,才教英英出去院子中扑一扑蝴蝶。

  屋里剩下他与吴清瞳二人,终于出声,“是因为呈递的自证奏文之事?”

  吴清瞳苦笑,“我并非是个不知足的人,只不过常理讲的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现如今都不是我能选的,我只不过不想像个百无一用、要依附谁去活命的寄生之虫一样,整日枯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宅院里自怨自艾。”

  大抵是很久没有接触过外界、看着不同的人了,心知从前的旧友也各有所困囹圄,同在一方晴空底下,在经历不同的劫难,这阵子百感交集。

  今日沈宓来此,一切都恍若经年,于是心底的苦闷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纷纷涌出,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我常常在想,为何父亲入狱,我身为血亲却不能像个堂堂正正的人一样恪守孝道、奔走求情?”

  “为何夫君遭诽,我身为发妻也不能像个清清白白的人一样替他广而告之,辩证名誉?”

  “我为何非得拘陷在这样一个看似避世桃源的屋子里,将我的良知掩埋,将我的身心烂透,将我的灵魂剥开撕碎,变成一堆毫无价值的东西,陪着这满目琳琅的金玉一起供人亵玩、议论、轻贱、毁灭…”

  “我时刻记得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悲喜的人,不是一群人随意蹂躏践踏的东西,我又不是死的。”

  她温婉的眼尾逐渐变得通红,眼底有股沈宓体会不到的愤恨和哀伤,可依旧令他心绪堵塞,令他想承接不住地想要避开。

  他并不是个软弱心狠的人,只是在这样不公平的世道之下,他如若连感同身受都做不到的话,那么他是不配为人所倾诉这样一段心声的——

  原本他就什么都无法做到。

  他不知所言,直到吴清瞳心绪平定,淡淡出声,“让世子见笑了。”

  沈宓摇头,沉思了半晌,看着她皱着眉头欲言又止了三两回。

  “世子想说什么便说吧,今日没有旁人,什么话清瞳都听得的。”

  沈宓低叹一声,望着桌面轻声说道:“我并不懂你的处境,但人无论是离经叛道也好,中规中矩也罢,倘若挣脱不开所属的牢笼,不如苦中作乐一些,有时候太过渴望或者不愤一样东西,执着的火焰只会烧干自己本来的清明,换来玉石俱焚的结局,”

  “我知我此言出自作壁上观,可你是个不止于此的好女子,我常常期望能看到鸢飞者戾天、鹤游者云际的情景,我想,之所以我会期望,可能也只是因为我知晓这样光彩夺目的背后,藏着多少腐烂踽踽,”

  “理想束之高阁遥不可及,或许你我能做的并非是跨越那千难万险的距离,而是仔细想一想怎么把理想拽下高阁,让其在凡尘生花。”

  世间阴阳刚柔,换角度言之,无异于此。

  吴清瞳本不愿听人劝说,但闻他见解,总觉得曾经那八千里高山与远水,他也曾走过,今日迎得云与明月,是他之世道终于与他之理想落入尘俗,开出了生机。

  喉咙里蜷据的堵塞消散,她出声,“我等得起的。”

  沈宓面上终于又见笑颜,“我信。”

  吴清瞳心下豁然开朗,看着屋内扎生的一抹天光,都明媚不少。

  沈宓又道:“其实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事。”

  “世子请说。”

  “是有关怀汀。”沈宓说,“他听闻了京中之事,定然想快马加鞭赶回来,可如今局势堪堪稳定,他若回京,必定又是一场风波。”

  “你知晓,朝中有关于他的毁谤只增不减,倘若一直置之不理倒也罢,时间过去的久了自然有新人新事引开视线,但朝中局势暗潮汹涌,他顶着北境三十万大军之统领的名头回来,无异于自投罗网。”

  杯酒释兵权的故事,吴清瞳不是没有听过,况且北境暂无战事,这么一把可开疆辟土的狂刀现如今落在贺怀汀手里,只会引起帝王忌惮。

  仔细琢磨一番,她父亲入狱,她被禁足的时机也十分凑巧,仿佛就是为了引诱贺怀汀回京一般——

  “请世子指点。”

  沈宓接着道:“眼下朝中局势,是由陛下、摄政王府、世家在互相制衡,而陛下至今一直没有太大的动作,也是碍于手中无卒可支,只要北境兵权回京,无论是世家还是摄政王府,他都不会再顾忌。”

  吴清瞳自然知晓,“可陛下稳固皇权,难道不是大势所趋?”

  沈宓点了点头,“若是朝中局势仅仅只是皇权不稳这一弊端,反而简单多了,怕只怕有些人狼子野心,根本不想要朝廷安定、皇权稳固,待得到怀汀回京的消息,定然会千方百计去阻拦。”

  “那他若按兵不动,继续守在北境呢?”

  沈宓视线静静落在她的身上,“原户部尚书顾枫眠已处私刑,与他同流合污的礼部尚书此时尚且在服牢狱,况且,”他略微顿了顿,目光落到她身上,“京中还有你…”

  是啊,当初皇帝赐婚,不就是为了在京中有一条可以拴住他归心的枷锁吗。

  这件再寻常不过之事,也只不过是帝王权术的其中一条罢了。

  她已别无他法,“那我如今还能做些什么?”

  沈宓说:“写一封信。”

  吴清瞳疑惑,“信?”

  “我会亲自去路上拦他,不过他与我向来不对付,怕他生出反骨,所以需要你的手信做保。”

  吴清瞳听到他说“不对付”三字,一阵讶异,“怎么会,他信中曾说,世子与他是为故友,怎么会…”不对付?

  沈宓闻言微愣,藏在衣衫底下、胸膛上的那道早已愈合很久的刀疤忽然泛起刺痛来,疼的他一时回溯到当时情境,将那时不痛不痒的疯癫淹没,全身心的只剩下被锋利刀刃破开胸膛的寒冷。

  他倒宁愿是他二人类比死敌、从来没对付过。

  也不要今日一句故友。

  既然从前恨的那样干脆,为何今日又故作姿态呢?

  低眸苦笑,他悻悻地捂了把面,“是故交啊……”

  最终吴清瞳还是写了一封手信交给他,信任的姿态让他袖中沉重,心下复杂,久久难以释怀。

  直到将方英英送回梅苑,调转马车回了府,都还只感觉到胸膛里透骨的风雪——

  原来天意从来高难问。

  从来,高难问。

  可他还是想问一问,既然从前已经让他觉得自己罪无可赦了,为何如今又要让他得到可怜与宽恕呢?

  ……

  作者有话说:

  这里两处都很虐。

  一是,三纲五常对女子的迫害。

  二是沈宓与贺怀汀。

  对于沈宓来说,被贺怀汀憎恨厌恶,代表他曾经遭受的那些苦难都是理所应当的。

  因为面对贺氏惨案,他是个害得别人家破人亡的坏人,应该受到惩罚。

  可现在他知道贺怀汀不会再鞭笞、憎恨、惩罚他,那他遭受的那些苦难就没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是一个好人,可以被原谅或者早就被原谅的人,一个不该承受那些无头之债的可怜人。

  (我不知道大家能不能get到,但是我是真的流泪猫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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