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22章

作者:池也池 标签: 古代架空

  礼部加急在年底之前赶完册封之礼,闻濯也妥善赐了新任统帅贺云舟一座将军府。

  升官发财这原本是大喜之日,不过这受封的人却并不怎么高兴。

  他当职之日并未宴请百官,只行尸走肉一般,去了姚清渠暂时所监管的验封司登记在册,之后便差人把新得的府邸里里外外都挂上了白绫。

  可谁又管他高不高兴呢,年底没几天,人人都指望着过个好年。

  礼部尚书吴西楼,在年三十那日彻底忙完公务回了府,说是闭门谢客为了与妻子团年。

  他们礼部一年到头没有多少事情真的在忙,加上新上任的摄政王也好,皇帝也好,一个管着一个不教奢靡浪费,原本就说不得奢侈的用度,更是勤俭。

  户部年底交了差也回了自己家,正好司户台剩一个户部侍郎姚如许,吏部所属下归姚丞相管辖,一家子忙完一起算是有个照应,府中女眷也多关怀。

  眼看着冯昭平头七也过了几日,之前守丧的林林总总都被贺云舟赶回了家团年,但他本人却没有就此作罢,承蒙国公府的季娘子时常协同子女前去照拂,有酒有肉地帮他布好,团年之际,他也没法拉下脸子。

  至于温珩,有他兄长温珩做东,他自然回了温府,二十九一早便滚出了世子府。

  闻钦这小皇帝,更是擅长自己找乐子,整日同宫人笑闹醉生梦死,陪他团年的人是数不胜数。

  反观这偌大的京城,似乎只有寥寥无人的世子府和承明殿格外凄清。

  沈宓几日未曾下过一顿茶饭,骨子里的疯劲儿又有些上头,三十夜里抱着府上藏的上等花雕,饮了个酩酊大醉。

  屋里正点着几盏油灯,昏昏沉沉的光晕,教窗户外吹进来的寒风捣得忽明忽暗,怎么看都像是要燃到头了。

  沈宓嫌那灯实在晃得他头晕,便起身想要吹灭,但满屋地上都是些酒杯酒坛,他不留神踩上去,就牢牢实实地摔了一跤,脊背被硌的生疼,一时半会儿又失了力气难以爬起来。

  恍惚间听见窗户传来轻响,又感慨道这寒风实在凛冽,竟然能将窗户催动。

  再熏熏抬眸,已经教人给抱了起来。

  沈宓彼时还以为在做梦,飘飘然被放到床榻上,才终于看清了清肃的一张侧脸,顿时酒醒了大半。

  “醉了?”闻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仿佛有火要燎到沈宓袍子上。

  沈宓堪堪起身,差点没撑住身子,只好失手拽了一把闻濯的前襟。

  摄政王上好的锦衣绸缎让他抓出了印子,倒也不恼,只静静地盯着他,仿佛在等他开口说话。

  沈宓扶上额头,心底叹气、嘴上从善如流地问道:“不知殿下夜深人静大驾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闻濯近日久不见他,也没有那么多的不痛快,甚至心底还有些念,此刻庭院深深、灯火阑珊,他望着沈宓一副微醺模样,也懒得再同他说着不好听的。

  于是起身又点了几盏油灯,坐回榻边,“你只会这么几句问话么?”

  沈宓:“……”

  当然不是。他只是懒得与他多说罢了。

  闻濯没听到他的回答,并未继续发话,转而自顾自地去拉他藏在袖中的手。

  这宽大的袖袍还真是没有别样好,无非就是能藏东西。

  “殿下这是作何?”沈宓抽退出胳膊,警惕地看向他。

  眼中的防备伤人极了,却也清明了许多。

  闻濯盯了片刻便欺身凑近,重新将他藏在袖袍中的手给捉了出来。

  上回匆匆一别之后,他二人之间再未传过任何消息,虽然闻濯那日妥帖给他包好了掌心,但不见得他这几日独自在府中能够怎么听话。

  再说,他一向是不怎么听话的。

  展开沈宓的掌心时,闻濯一目了然,狠心地按了按中间还未愈合的乌红口子,心里忽然冒出来一种,想要把沈宓这不服教的泼皮,给囚起来的想法。

  沈宓哪管得了他想的,此时他飘飘然的轻盈又放松,平日里那些隐忍和嘴硬,早被烈酒给灌的不知西东,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简直快疼掉他半条命了。

  或许是侥幸心驱使,以及闻濯看他实在温和的眼神,沈宓十分孩童气地踹了他一脚。

  虽然下力并不重,但总归会损摄政王的颜面。

  可看样子这位殿下并没有颜面,他风轻云淡地用手指描上沈宓的伤口,眼底的情绪深不见底。

  沈宓眯了眯眼,望着他无动于衷地托着自己的手心,端的是副姿态温柔目光缱绻的模样,便不自在地往回抽了抽。

  闻濯拽住他的手腕,没教他再能抽回去。“我教你疼了你知道踹,旁人呢?”闻濯抬起双眸看着他。

  沈宓冷哼一声,“旁人没那个胆子。”

  闻濯拽着他手腕,往自己怀里拉了几寸:“是吗。”

  沈宓皱起眉头,“草菅人命不是王公贵族生来的特权么,我有什么不能的。”

  闻濯笑了笑,松了松他只剩骨头的手腕:“嘴上倒是会说。”

  沈宓挑起眉头,又报复性地踹了他一脚。

  他近几日都在自己的房中浑浑噩噩,哪怕冬日寒凉也并未穿鞋带袜,此刻光脚踢到闻濯身上,也并没有什么威力,要非说有,只能是有些冰人。

  “府中下人没给你添炉子么?”闻濯伸手握上他冰凉的脚踝。

  紧接着这脚的主人果然挣扎不休,作势又要踹他,“放开!”,沈宓紧蹙着眉,似是发了火。

  闻濯今日打定主意要将这登徒子做到底,不仅不放,还把沈宓另外一只脚也抓过来,一齐放进了他宽大的袖袍里。

  “实则大多时候,我都希望你自在一些。”闻濯温热的掌心捂上他的脚背,闲适的语气宛如跟交情匪浅的故人叙旧一般。

  沈宓见状放弃了挣扎,无所谓道:“殿下多虑了。”

  闻濯又笑:“前些日子哪怕我如何折腾,你都不在乎,甚至让我误以为就算我轻薄你,你也不会介意,可今夜我效仿从前,你的反应却跟以往大相径庭,我其实不过找你叙旧而已,沈序宁,你在怕什么?”

  沈宓垂下眸,讥讽道:“殿下倘若要杀我,易如反掌,我如何不怕。”

  闻濯听他说话越发有那口是心非的滋味,反倒觉得有趣,“你的意思是说,倘若本王不杀你,就算轻薄你也是无可厚非的?”

  沈宓此前只觉得这人阴晴不定,全然没有想过他不要脸起来,倒是也能登峰造极。

  “怎么,堂堂摄政王放着后院一众女人不用,而今要用我一个男人?”沈宓半眯着眼睛看他,里头不屑的情绪都快溢出来淌到闻濯的面上。

  闻濯默然不语,松开他被暖的差不多的脚,给他拿被褥盖上,随即起身在他房中就凉水濡湿棉布擦了擦手。

  还自作主张添了几盏灯。

  “药匣放在何处?”闻濯踢了几脚滚的满地都是的酒坛问。

  沈宓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的伤口,漫不经心地给他指了房间里的一处角落。

  看着他流利又自然去找东西的模样,沈宓忽然觉得这人十分讨厌,讨厌的让他觉得方才那几脚当真是踹的轻了,居然还能让他生出多管闲事的心情。

  不多时,闻濯找出药匣又坐到了榻沿,“你有句话似乎说错了。”他低首用药膏蘸着他的伤口说道。

  沈宓盯着他墨黑的睫毛微微发愣,一声不吭。

  似乎是没听到他出声觉得有些奇怪,闻濯抬起眸,发现沈宓正落着眼睫安静瞧他。

  “瞧出来什么了?”闻濯冲他笑笑。

  沈宓撇开视线,胡乱搪塞一句:“没什么,殿下貌比潘安,实在令我等黯然失色。”

  闻濯又笑,拿纱布缠好他的手,将堆在手腕上的衣袖给他捋平放下来盖在了手上。

  “没有谁能比得上你慧眼识珠了。”

  沈宓看了一眼烧过半的油灯,懒得同他搭些互相吹捧的茬,撵人道:“夜已深,殿下还不回宫歇息?”

  闻濯顺着他的视线往灯上看了一眼,“我没有后宫。”他淡淡道。

  沈宓一时没反应过来,接着又听他说:“也不会有女人。”

  他是在解释好半天之前,沈宓嘲讽他的话。

  不过这出在沈宓看来,着实没有什么说服力,他一个众人拥上高位的囚徒,还能有什么资格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呢。

  可夜漫长,沈宓终究没打算拆穿他,“不重要,殿下该回了。”

  他撵人一向撵的理直气壮,久而久之,闻濯居然也从中品出点愿打愿挨的意味来,他或许是真有点什么毛病,也是真的想在这里留下来。

  “夜寒露重,倘若匆匆赶回明日定会发病,我见这里床榻宽敞,想必你也并不在乎分我一隅吧。”

  沈宓:“?”

  他面上冷酷无比的表情,教人增添些许羞愧之心,闻濯倒也没有再强求,起身关好窗户吹了灯,便坦坦荡荡在房中坐了下来。

  那架势,仿佛要直到天明

  沈宓瞧着不舒坦,没好气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闻濯恬然地望了一眼窗外夜色,又收回视线看向他,眼底柔和又迷离:“年已团,便该过年了。”

  沈宓微愣。

  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子时才过,方才消磨口舌是为了一齐团年,眼下恰逢年里初一,斯人在侧,又算得圆满。

  沈宓心下不知滋味,情难自禁便唤了一声他的字——“闻旻。”

  闻旻,辞旧迎新,顺遂安康。

  来年有余,须且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

  作者有话说:

  “跻彼公堂,称彼兕(si)觥,万寿无疆”——《诗·豳风·七月》

  意思是登上高堂,同显贵觥筹交错,从此千秋万世、顺遂安康。

  这章之后感情线会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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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糖桂花

  后半夜天气实在寒凉,沈宓不愿叫苛待摄政王的风言风语从他房里流散出去,便给闻濯指了条拿床被褥打地铺的明路。

  两人相安无事共处一室待了半夜,不知晓谁真睡着、谁真没睡着,不过翌日一早各自醒的都异常早。

  五更天时,闻濯独自起身挪去了窗台,窗外寒风作祟,呼呼吹着窗纸扑簌簌地颤响,几缕身形灵活的从缝中挤上来闹进屋里,直直扑到闻濯面上,吹的他原本不太好的神色瞬时更加清穆。

  大抵是这样冻着不尽兴,他伸手扶着棂底一把推开了窗扉,又偏头看了屋里榻上一眼。

  见睡着的人没什么响动,才安心扭头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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