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24章

作者:池也池 标签: 古代架空

  猜他个灯笼!

  沈宓瞌睡醒了大半,恨不得给这无聊透顶的男人一刀,但碍于身份和淫…和权威,没多磨片刻,他还是老实起身去里屋换了身衣裳出来。

  或许是先前衣柜里的衣服,教温玦临着回府过年时拾缀过,里头一眼望去,白的少花花绿绿的多,唯一一件能看的,就只剩下一件大红色的宽袖摮遗邸�

  他这别有用心,旁人不用猜也能知晓。

  不过沈宓向来不在意自个儿好坏美丑,今日又逢正月初一,穿了也就穿了。

  他坦荡站到闻濯面前,“殿下满意了?”

  满意。

  闻濯真的能使动他换身衣服已经是难得,更别说他还特意换了一身应景的出来。

  他简直满意的不得了。

  或许他从未正面说过沈宓生的惊艳,但他的近十载前生,几乎都沉浸在这样的风光之中以求解脱,他形容不出那是如何的好看,只觉得想更加热烈地疼他救他,一颗心也都随时都能送出去。

  他向来坦荡,他待沈宓,从来同他人不一样。

  不过赛鹤临风也好,玉骨秋神也罢,万人眼中心头爱的模样皆不同,管他潘某宋某卫郎君,他只喜万中无一沈序宁。

  “世无其二,郎艳独绝。”闻濯挑了挑眉。

  沈宓冷笑一声径直朝着门口走去,语意不明,“殿下才是。”

  闻濯失笑,继而俯身拎起他遗落在小案上的狐毛披风,挪步勤勤追了上去。

  ……

  作者有话说:

  闻濯:哎嘿嘿媳妇儿真好看~

  写糖桂花其实是因为那天我煮了个莲子银耳羹,加了些邻居送的糖桂花。

  文学素材来自于生活,杠杠的。

第24章 凌雪梅

  外头鹅毛大雪纷纷如沸,地上落了厚厚一层,人一踩在积雪上便会往下轻陷,脚下发出的声响清脆窸窣,娱心悦耳。

  沈宓撑着把油纸伞,静静望着长立在一片殷红梅林中的闻濯。

  漫天漫地的寒酥玉屑,遮天蔽日一般从虹映直坠而下,萧疏红林成了天地唯一的颜色,清古冶艳、风华内敛的人也成了点缀。

  暗香疏影、秀润天成,万般美景堪粗稿。

  他仿佛很高兴,穿的未尝宽厚,身量倒是无比拔尖,凛冽寒风吹拂,哪怕冻坏了草木也伤不了他似的,唇角还惦着一丝融融的笑,颇有阳煦山立般的风姿。

  这大概是沈宓头一回,见他正儿八经地露出人模样,月白的衣衫将他推往纯洁无瑕的大雪银装里,沈宓从未看得那样清楚他的清朗眉目——

  清艳红骨不堪拟,天下无人敢竞容,斯人回身一捧雪,三千明月忽倥偬。

  他干净的不像话。

  也是此时,沈宓才想起来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

  无论闻濯身处高位,再怎么掀人乌纱、株连惩处,到底是情有可原又顺理成章的,自始至终他不曾偏袒过任何人,也未抱有侥幸。

  他不过是在做些为天下太平的最寻常之事,手中未沾无辜血,心底未藏无名鬼,他比谁都坦荡多了,也干净的多。

  与这乱世将倾的祸心狼虎相比,他简直就如眼前这般,唯有皑雪红梅相配,一生都如此清朗疏疏地顺遂无忧。

  至于其他人,他们这些捻了债欠了恩的,林林总总不尽人意却为虎作伥的,总会下地狱。

  沈宓握着伞柄的指节发白,他在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最后挪开了放在闻濯身上的视线。

  但那人仿佛就是不依不饶,非要过来招他——

  “沈序宁!”趁着他回神微愣的时机,闻濯立马把手上才搓好的雪团,朝他袍子上砸了过来。

  想必他并非真心想要将沈宓砸的吃痛,那雪团飞到一半,便散成了零星小块,簌簌落到沈宓的长袍上,也只沾了几两浅痕。

  沈宓被他惊得愣了愣,回过神来便一脸不耐:“殿下年方几何?”

  闻濯不答,继续垂眸在梅树底下刨着雪,揉捏成一团实的,待成出个圆形,便乐此不疲地继续往不远处的沈宓袍子上砸。

  一来二去,沈宓教他闹得烦了又懒得跟他计较,握着伞柄转身便打算回屋煮茶,届时闻濯又砸的更凶,还起身前去拉他。

  沾了雪的鞋底湿滑,落上地砖的时候,难免会出些站不稳的岔子,沈宓这厢才收伞,那头闻濯便伸出了不让他安宁的手,将他狠狠拽了一把。

  随即两人果不其然一同压着纸伞,扑扑滚到了雪地里。

  沈宓抬眼,便瞧见闻濯凌厉又剔透的双目,他满头是雪的两手撑在他耳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边含着盈盈笑意。

  看来是没怎么摔疼他。

  沈宓皱眉推了他一把,想翻身起来,却又教他重新压了回去。

  “殿下这是做什么?”

  闻濯说不清。

  兴许这发乎情也越礼的念头,早在当日聊赠他那一枝春的时候,便悄然生长了出来,原本还能再藏一藏,只是在这过年时节众人皆欢喜的对比之下,他受的落差实在太过难熬,便藏不住,也不想藏了。

  今日前有同眠一屋,后有羹汤里的糖桂花,再而后有红衣美人,漫漫雪色迷人眼,他便也想学着沈宓疯他一回。

  他敢说,沈宓也想疯。

  “沈序宁,你真是…”

  沈宓刚想问一句“什么”,便教他倏然覆上的两片唇给压去了话音。

  暗香疏影、寒风簌簌。

  有那么一瞬间,沈宓鼻尖充斥着醉人的桂香,清冽的陈茶香,和浓烈的梅香,这三者天地间大雅之物,一时争先恐后地夺取他三魂七魄,教他卧在这一片冰凉雪地里动弹不得、清醒不得。

  他不禁在想,到底是谁疯了。

  而闻濯想的比他更多,他想过去近十载封于深寺,不得世间真烟火,他想今朝,身居权位天下唾手可得。

  他想彼时,烟迷花欲的沈序宁是人间真绝色,还想…侥幸地想,这真绝色此刻卧在他的怀里,教他沾染上了人间真烟火。

  不知不觉间,他发上的雪融化成水落在沈宓眼上,不由得唤醒了这位绝色离身出走的魂魄,沈宓随即横眉冷眼,不下半分情面地挥开了有些意犹未尽的摄政王殿下。

  他匆匆站起身,重新系好领间的绥带,尽显冷淡地弯腰,捞起落在一旁被压的有些散架的油纸伞,头一回未起反唇相讥的架势,转身径直迈上了庭廊——

  “无话可说?”闻濯带着满头白雪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背影问。

  沈宓微微顿了一下脚步,什么也没说,又继续抬步而去,不多时,身影便没入那弯弯绕绕的九曲回廊中消匿不见。

  院子里只剩了淋了满身雪水的闻濯,他沉沉盯着回廊尽头看了许久,直到一阵寒风凛冽袭来,随才唤醒他一缕神思。

  理好衣袍又转身踱入梅林,他矢手折下了一枝开的正娇艳的冰玉骨。

  他想,香草从来配美人。

  沈宓这厢直到天色迟迟,也没有等到他回,只是他傍晚无意间推窗透风之时,瞧见了窗台落的一枝梅。

  ***

  夜里,世子府新奇地来了一位稀罕客。

  趁着大年初一,沈宓倒是觉得这日子也景气,差人摆上了茶水点心,端端正正坐在房中坐着。

  听见院中传来脚步声,又在门前停住,那来人在檐下仔细抖落伞上的雪片,抬手收起纸伞搁在了门口,转身进屋,身影中带了些许寒风朔雪钻入房里。

  沈宓有数载的年头再未见过贺云舟,沙场苦楚熬人,他身量都比以往修长结实了不少,手挽雕弓的臂膀,让他看上去仿佛能够独自抗下千斤之担,那株昔年在汀州随波流转的兰草,终究长成了一棵参天乔木。

  沈宓很高兴,高兴的有些眼眶泛酸。

  “深夜造访,叨扰世子。”贺云舟进屋挪到沈宓跟前,合手向他行礼。

  沈宓起身招他落座,“不必多礼。”

  贺云舟盯着他面上自然的神色坐下,冷不伶仃问了一句:“世子不知我为何而来?”

  沈宓倒茶的手微顿,随即略显犹豫地笑了笑,“不知。”

  “沈序宁。”贺云舟掀翻了他递过来的杯盏,看到滚烫的茶水泼了沈宓一袖子,他才后知后觉地有些清醒。

  沈宓倒显得十分镇定,不动声色地用帕子擦了擦手,把杯盏搁在桌上,又默不作声地把桌上玉器里盛放的糕点,推到了贺云舟手边。

  半晌,他才说:“功成立业,也该成家。”

  贺云舟冷笑一声,讥讽道:“怎么,你们还想多收几条无辜人命?”

  沈宓神色微凝,又在他仿佛要溃透之际转变成笑靥如花,“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沈宓!”贺云舟睚眦俱裂、双目通红,他一想到冯昭平已死,而此刻这个相关的人却无动于衷,便止不住地想将他心肠剖开看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何种尖酸歹毒。

  “我们贺氏到底欠你什么了?”他问。

  沈宓忽感手指泛凉,失去知觉后又止不住地发颤,他垂下眼睫,低哑着嗓音笑了笑:“没有…”

  贺云舟嗤讽出声,眼里含了泪,“没有?可我父亲、我阿姊都是因你而死!我九年前没了家,如今统领一去,天地皆大,我却无处可归身了,我又欠了你什么呢?”

  沈宓埋起神色半晌未答,单薄的身骨看得教人不忍。

  “你如今又摆这副模样给谁看,你不觉得自己恶心么?”

  “恶心,”沈宓声音喑哑,“你若是觉得实在怨恨,便取我的命,世人谓我深痛恶绝,不会再寻你的错。”

  “我倒真恨不得一刀宰了你。”

  为什么不呢。宰了就没了,一切不都皆大欢喜了吗,谁也用不着在这网里受苦流血了。

  “你求的,是天地共主之位?”贺云舟又问。

  他以为他认识的沈宓,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会直接否认,可是今夜,不知为什么寒风这样冷,人心也变得如此麻木,不随他意——

  “是,我求的就是无上之位。”他坦荡的语气,让贺云舟直觉得那个座位,仿佛实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你终于承认了,”贺云舟冷笑,“那我今夜若是杀你,便是铲除了二心之人,是利于社稷安定之大益。”

  沈宓坐得端直,安若素之,“一字不差。”

  贺云舟果真拔出了腰间的佩刀,隔着半张小案指着他的喉咙,“你该死。”

  沈宓附和道:“早就该死了。”

  冰凉的玄月弯刀抵上他的喉颈,毫不意外地刺破了他单薄的皮肤,血珠随着刀刃而下滑进了他的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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