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37章

作者:池也池 标签: 古代架空

  只见史集上头标着四个大字:正编通史。

  “怎么了?”闻濯问。

  沈宓顺着他的视线摊开了史集,里面夹着一封信,上面的墨迹干了有些日子,纸张被湿冷的天气沾的柔软冰凉。

  拆封抽出信纸,里头只有薄薄的一张,中间两行字,写着: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还作江南会,翻疑梦里逢。

  “不是同一首,但都是说重逢的诗。”闻濯说道。

  沈宓收起信放在一旁,垂眸看着案上那本正编通史,眉头难下,“这册书应该是趁我不在时,有人放进我屋里来的。”

  闻濯顿时眯起了眼,“是你身边的人?”

  沈宓摇头,“如果是我身边的人,大可亲自送到我手上,不至于几月都无人问津,”他沉吟半晌,又呢喃道:“故人重逢…”

  闻濯见他神思沉浸,便没扰他思绪,趁他走神的空隙,出门将濂清叫了出来,教他进宫拨一批有底下的下人来世子府伺候,又吩咐他去街市买了些新的家居用具。

  原本他还能连哄带闹地将沈宓带回承明殿多歇几日,眼下出了一封这样来路不明的信,这期望怕是要落空。

  他再转身进屋,沈宓还在抓着那封信不放,嘴里低低念叨着,“还作江南会…”

  大抵是近来因为漕运‘阴路’一事,江南一带在耳边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闻濯忽然听见这么半句,顿时脑海里闪过一缕丝线,就硬卡在了“江南”这两个字上。

  “尹毓故乡庐州,便在江南一带,”他看着沈宓继续说道,“这是特指钟自照?”

  可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来通知他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的到来呢?

  沈宓不得而知,却觉得这里头的文章并没有那么直接。

  过往韩礼那边从未给他传过类似的信,他们暗中谋划的事,若不是做到了他眼皮子底下,是断然不会向他透露分毫的。

  这次,就像是故意的。故意引起他的好奇,惹他深究…

  “倘若方便,教你的人去户部给姚芳归通个信,”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用你的名义。”

  作者有话说:

  我可太喜欢闻娇娇撒娇了,又爱他疯批的时候,真是鱼与熊掌,有机会兼得一下。(cp名叫纹身,真的给我笑裂了)

  注:浮来青莲花笺都是古代茶名,莲花笺属于武夷茶茶系,武夷茶其中最出名的是大红袍,功效是滋补气血,美容养颜。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源自杜甫《赠卫八处士》。

  “还作江南会,翻疑梦里逢。”源自戴叔伦《客夜与故人偶集》。

第36章 三月春

  姚如许接到通信时,正在户部衙门里整理去年赋税的一些账簿,身侧立着左郎中对着账目,闻见来人是摄政王直隶下属时,还有些惊诧,又听来人说闻濯在世子府造访,顿然竖直了耳朵。

  搁下手中公务,姚如许叫他稍等片刻,同左郎中叮嘱了后续校对的账目分类,便拿上自己先前对好的账簿,随通传的人驾马车去了世子府。

  是时,府中已经添了一批平日里闻濯跟前伺候的下人,姚如许教人领着从正门进去,就瞧见他们在院子里头忙活修缮。

  走到后院,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甚至在沈宓那冷冷清清的院墙上牵了几株报春花,正是当春吐朵的好季节,鲜黄的菱形小花开的娇憨可人,再配上小姑娘银铃般的轻笑,初春的寒意即刻退去。

  以往院墙里那股死气沉沉的味道挥散,好像这里从来不曾关过什么垂死之人,也从来没有那些可怜往事。

  他心下的重物一轻,脚下也变得轻快,绯色的官袍下摆教朗朗清风拂的如云似浪,腰间挂的银鱼袋一摆一晃。

  穿过庭廊后的石青拱门,他一眼望见坐在院子里两个人。

  沈宓着一身柳色青衫,有几月不见,气色比年前那段日子好了不好,身形瞧着也不再像是风都能吹断的那般纤弱,虽仍旧蒙着条浅色的眼纱,但整个人都仿佛注入了一种名为生机的东西。

  姚如许心下百感交集,上前拜见一旁的闻濯,顺带附上了从户部带过来的账簿。

  闻濯借过翻开一看,大方给他赐了坐。

  可他哪里敢坐,倘若不是私交的缘故,这座上两位他哪个都是胳膊拗不过大腿,于是婉拒了一句,便立在了一旁。

  沈宓就着手侧小案上的茶水给他倒了一杯,只是还没递到他手上,便意有所指道:“芳归,有些时候看来,你也不是个蠢货么。”

  他这是在含沙射影地说,近日来,户部与闻濯走的过近之事。

  姚如许接茶的动作果然一顿,下意识瞟了一旁气定神闲的闻濯一眼,继续装相道:“世子说笑了。”

  沈宓真同他露了个笑模样,“且当我说笑罢,”他又看向一旁的闻濯,“晌午了,殿下不如出去瞧瞧,外头院子里的修缮做的怎么样了。”

  姚如许听完他这支人的话,是一口大气也不敢出,生怕闻濯一个不高兴,便将沈宓掐着喉咙闹些见血的不痛快,低头暗自捏了好几把汗,直到听见闻濯起身挪步的动静,才敢抬头。

  发现人是真老实飘去了前院,他疑惑的人都愣了,看着茶案上落下的账簿,他唇舌艰涩地嗫嚅道:“这是怎么情况?”

  沈宓冲他点了一眼傍边的椅子,漫不经心道:“男人嘛,”他拉长了下尾音,余光瞥了眼蹲在屋檐上的濂清,继续说道:“总有些特殊癖好。”

  姚如许手机的茶杯都差点握不稳,“殿下不是不待见你的么?”

  沈宓笑盈盈地舔了舔嘴唇,“管那么多作甚,说正事,”他抬手,从袖中掏出先前的那封信递到他手上。

  姚如许翻开信纸,看到那两行诗的时候也眸光微闪,说了跟闻濯说的一样的话:“两句虽不是同一首诗,但意思大致相同。”

  沈宓眯起眼纱下的双眸:“还有呢?”

  姚如许欲言又止,停顿了几下才道:“‘还作江南会’半句,是指尹毓门徒钟自照?”

  沈宓随即冷哼一声,语气泛凉,“你果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但重点不是这个,姚如许觉得有些奇怪,“这确实是先生的字迹,可为何你会…”

  他们这些人筹谋的事情,在沈宓想要摆脱他们控制的某年起,便没有再对他毫无保留地交根交底,京畿之中,几乎各个暗部都是在瞒着他行事。

  所以眼下忽然出来的这封信,用意太惹人深究了,他愣神半晌,又听沈宓低吟:“两句肯定各有重点。”

  他下意识低头又去看那前一句: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二十载。”沈宓忽然道。

  姚如许眉头稍抬,“什么?”

  沈宓又说:“这封信应该是年初送到这里的,二十载回身,特指的是嘉靖三年时。”

  “那便不是旧友,而且这钟自照,先前我们确实没听说过。”姚如许一口咬定道。

  沈宓不自觉转起茶案上的茶杯来,沉思片刻依旧索然无果,他抬首,“本以为你知道点什么,才唤你过来,”他叹了口气,“罢了,你回去忙罢。”

  姚如许:“?”

  他这会儿没用了就能挥之即去是吧。

  不过话说回来,他还是觉得今日沈宓借用摄政王的名义,找他问话的行径实在太过荒唐,这种仗他人威风,行自己之便利的事,他到底攥了几条命才敢的。

  原本他战战兢兢一路过来,都做好了看到一些残暴的场面的准备,谁能想到堂堂摄政王,实际上听话的像是被穿了魂。

  所以年里入宫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同摄政王…”这话事关男子尊严,他不好直接问,却又不知晓该如何问,才会显得不那么直接,抓耳挠腮了一阵,半晌没出言。

  看他纠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沈宓大发慈悲道:“韩礼没告诉你吗,年少时我同他见过。”

  他又笑了笑,“就跟你们这些故人一样,倘若对我能有恻隐,便能反向利用之,最后将我钉在这仁义礼智里,成为要挟我的筹码。”

  姚如许跳了一下眼皮,想劝慰几句,却又看见他撵人的手势,慌忙闭嘴在旁立了片刻,随即捞起茶案上的账簿,一路出了世子府。

  待人没了影,闻濯拎着一叠点心及时露面,立在他身前,一手抬着他下颚,将桃花做的糕点拎起来一块抵到他唇上,“午膳马上就好了,先吃块糕点垫垫。”

  沈宓张嘴,大度地赏了光,咽了两口不愿再吃,便咧开脸,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背。

  闻濯俯身,就着两个人交叠的手,将那块剩余的桃花糕叼进了嘴里,满意地嚼了两下咽入喉咙,沾着些甜渣的唇故意蹭到了沈宓的嘴角,又伸舌舔去他嘴角沾上的渣子。

  在闹过头之际一触即分,伸手抚了抚沈宓后背突出的脊骨,“摸摸毛。”

  沈宓脚下踹他小腿,“没完没了了是吧?”

  闻濯又顺着他的后颈往脊柱底下撸了两下,理直气也壮:“男人嘛,总有些特殊的癖好。”

  沈宓心底的阴霾这下是彻底散了个干净,乐的直接笑出了声来,“偷听你还有脸了?”

  闻濯将他眼纱拽下来,看着他的双瞳煞有介事地问:“我听不得么?”

  “你…”沈宓吸了口气,又捂住额头,“真是没救了。”

  闻濯没见他直接回答,心底划过一丝怅然,刚想抽手起身,却被沈宓伸手搂了回去,他惊诧地偏头去瞧,只见沈宓眉目间泛起薄怒。

  “瞎动什么?”沈宓低声道。

  闻濯这回没话了,“我……”

  “我是觉得我自个儿没救了,”沈宓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咂了咂舌,“啧,我竟觉得你拈酸模样,直教人想疼。”

  闻濯顿然抽了口气,又急切问道:“你想疼我?”

  沈宓一把将他衣领拽下,两人一起窝在了,可以装得下一个半沈宓的太师椅里。

  闻濯撑在椅架上,俯首望着他狡黠的眼睛,见他头一次主动凑了上来,伸手搂住他的后颈,贴了片刻,又趁着若即若离的空隙低语道:“阿旻,我疼疼你。”

  闻濯急促抽了口气,顿时灵台里如同钻出一把烧的极旺盛的火,迎着唇间滚烫的气息,越烧越野,燎起了他满身鲜血,沾着樱笋月和煦的风直发他肺腑。

  他倾身重新压上沈宓那两片勾人的嘴唇,手指覆上他背后清晰的骨络抚摸一阵,便侵入柔软唇齿,在这满目旖旎风光里,亲手将无边春色尽情揉碎……

  ***

  午膳,两人坐在沈宓院子里的凉亭中,新来的丫鬟给亭子上缠了几丛碧绿的爬山虎,既添风致,又解决了仲夏遮阳的问题。

  沈宓欢喜的很,一高兴便多吃了几碗饭,看得闻濯稀奇坏了,赏了满院人银子,又贴心地给沈宓又添了碗汤。

  期间还酸的不行,“就这么喜欢待在世子府?”

  沈宓猛灌两口热汤入喉,“你说呢。”

  闻濯识趣地闭上嘴不说了。

  虽然离了承明殿,但这几个月以来,沈宓这午睡的习惯却是教闻濯结结实实养了出来。

  茶酣饭饱,便有些昏昏欲睡,配上春日暖洋洋的天气,衔着报春花的煦风一吹,整副身子骨都软了。

  还好屋里屋外都教下人打扫了一遍,榻上的被褥也都铺了新的,沈宓径直往上一躺,忽然想到“醉生梦死”这个词。

  他睁眼撇头去望窗台边的闻濯,这位风雅的殿下,此时正在摆弄一束娇丽清新的报春花。

  似乎是原本的花瓶瓶口太窄了,花枝折的太多搁不下,他放了半数,剩下的重新从屋里翻出来个花瓶,插在沈宓那满堆淫词秽调,诗集话本的书案上。

  忙活完,赏心悦目,他似乎是终于满意了,转身走近榻边瞧着沈宓微眯的眼睛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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