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65章

作者:池也池 标签: 古代架空

  他也不反驳,望了一眼天边圆的出奇的月亮,随即收回视线,跳落去了另外的屋梁。

  濂澈还有问题没有问,便追着他一齐蹲守在房顶,遂拽着他的衣服不教他轻易逃去,又问:“世子与钟自照较好之事,要不要同殿下禀报?”

  濂渊迟疑一瞬,摇了摇头。

  “为何?”濂澈追问道。

  “从前你不会问我这样的问题,”濂渊说:“如有要事,你必然第一时间就上报给了殿下,如今事关世子,你犹豫不决,说明在你的心里,已经做好了决策,你会问我,只不过是想下定不会动摇的决心。”

  濂澈两眼放光,拍了一把他的肩膀,“大智若愚啊兄弟。”

  濂渊抽了抽嘴角,撇开他拽着自己衣服的手,随即起身纵步,又跳到了方才的屋梁上趴着。

  这回濂澈没有再撵着跟过去。

  他脸上轻松的神情,在濂渊离去那一刹那便消失殆尽,起身跃下屋梁,头也不回地没入了月光尽头。

  他确实做好了决定,但濂渊所说不全然对。

  他不是想做不会动摇的决定,他只是想得到一个有关沈宓为人正面的说法,可惜…没有人能够同他评判。

  ***

  七月十七这日,天依旧未曾放晴。

  淫雨霏霏,浊浪排空,阴风怒号。

  连日的阴雨天气囚禁了人,却也解了暑气,甚至这两天开始泛起凉来。

  沈宓手脚环节痛的毛病这两天犯的尤为厉害,日里夜间搓着药酒都不太管用,连着拖下来瘦了一大截。

  濂澈前前后后请了不少大夫来看,都说是只能调养,各自开了好些方子,抓回来吃了都不怎么见效。

  宫里人闻了消息,又派了太医来瞧,得小皇帝闻钦一句“药到病除”,从太医院拨了不少名贵的药材来熬。

  终于熬出来点成效,手腕不疼了,却又发起了风寒。

  濂澈着急的不行,就差把太医扣在府上不让走了,一通牢骚发出来,当即就惊动了小皇帝。

  择日不如撞日,换了龙袍着便服,当天便出了宫亲临世子府探病。

  ——

  作者有话说:

  闻濯:我出来了又没完全出来~

  注:“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出自杜甫《旅夜书怀》。

  “若夫霪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出自范仲淹《岳阳楼记》。

  信中短句中引用——

  李清照《一剪梅》中“云中谁寄锦书来?”

  晏几道《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中“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gang)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李商隐《夜雨寄北》中“君问归期未有期”及“却话巴山夜雨时”两句。

第64章 折辱身

  自沈宓三月离宫,闻钦只在几次宴会上潦草见过他几面,远远望见他芝兰玉树,却始终没有机会说过话。

  去年他登位之时,所做的那些自讨没趣的举动,如今回想起来,只剩惘然,提及往日诸事,也仿若经年。

  当时的他也怎么都不会料想到,平生屈指可数对着人剑拔弩张的时刻,只在沈宓身上重现过。

  也没有想到,唯有刀剑相向,他二人才算沾点缘分。

  ——

  沈宓这一病,确实瘦了不少,原本苍白的脸色浅的发虚,唇色也淡。

  宽大的衣袍穿到他身上,只勾勒出他极度瘦削的肩膀,远远看去,形销骨立。

  所幸他五官底子生的好,一双长眸更是漂亮的不像话,哪怕这般病容,也能将极其清浅的姿态,勾勒出几分我见犹怜来。

  闻钦进屋,便见他背倚在贵妃榻上望着窗外。

  一旁的侍从手中端着冒热气的汤药,蹲跪半晌,等到勺中的汤药彻底晾的白烟稀薄,才细细抬手喂到他唇边。

  他大抵是被苦味给熏到,皱了皱眉,缓缓转过头来,正好瞧见在门口站了半天的闻钦。

  “我自己来,”他低眸冲侍从低语,随即拿起药碗,吹了两口凉气便一饮而尽,

  拧紧了眉头将空碗递给侍从,“你先退下。”

  侍从并不认识闻钦,见他着衣打扮像是位贵客,便如常屈身行礼,随即退出了房间。

  沈宓抿着满口苦涩怪味下榻,在手侧的小案上抓了把蜜饯塞进嘴里,接着痛饮一杯温茶,叹了口长气,“陛下真是稀客,不过来的不巧,我这一身病痛,难免要冲撞了龙体。”

  “不会。”闻钦走近他身侧,看着他虚弱的面容实在有心无力,劝慰道:“近来几日多雨,便不要出门折腾,就在府中好好修养。”

  沈宓落座小案旁,笑了笑,“看来陛下如今已然学会了快意泯恩仇,眼里也容得下沙子了。”

  “我…”闻钦张了张嘴唇,又闭上,痴盯他半晌,才缓缓说道:“朕能问你一句实话吗?”

  沈宓挑了挑眉,饶有兴趣,“自然。”

  “为何先皇那么多年放着嫡亲血脉不顾,却唯独青眼于你?”

  “闻旻没告诉你?”沈宓实在困惑,按理说这种心病,理应趁早打消才对。

  今年自二月后起,他便没有再见闻钦待他恶语相向,还以为是闻濯暗中解释了什么,安抚了他的担忧。

  “皇叔并未多说一言。”

  沈宓了然,“那陛下为何现在才问?”

  其实答案并没有那么重要了,他跟沈宓的芥蒂,早已经在他心里单方面化解。

  如今想起再问,也只不过是为了沈宓能够在他面前坦诚一些,至少不必再装出一副不待见他的样子。

  “好奇的心可以放下,却无法湮灭,”他看着沈宓,似有惋惜,“沈宓,朕不想再怨你。”

  沈宓勾了勾嘴角,一副大失所望的神情,“陛下当真放下了吗?”

  或许没有吧。

  “我劝陛下还是怨的好,有一个人来怨,至少能让过去数载缺憾,变得理所当然一些。”

  闻钦良久没有出声,好像真的很在意他的答案。

  可沈宓并不擅长哄孩子,只好挑着不那么刺耳的话说:“先帝曾将我当成他和他意中人所出的血亲,错认了几载,实则我身上承的,到底还是我母亲的光罢了。”

  所谓的帝王恩宠,也得看是否能教他爱屋及乌而已。

  闻钦趁雨离开了世子府。

  他其实并非想要什么答案,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来解释他漏洞百出的来意。

  ……

  沈宓午间歇了一觉起身,便差人去了大理寺一趟。

  今日两司公理草乌散一案,要提魏帘青和“温玦”问审,由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一同审讯。

  刑部尚书何之意,明面上极少在朝中露出风头,实则暗地里是韩礼的人。

  他近几年在职期间,并未有过什么动静,一直都在等待这么一个顺理成章的时机出手。

  朝中还有不少像他这般,被韩礼暗中安插进来的人,如今看这举朝的安宁祥和,内里已经集成一派的人怕是占了多数。

  一个时辰后,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说今日的审讯中上了刑罚。

  凡是参涉草乌案的一干人等,都是由刑部的人亲自用刑,且半点没有含糊,听闻大理寺当差的人说,用完刑之后刑室的地上,血都糊了好几层。

  “温玦如何?”沈宓问。

  “暂时还不知晓,审讯结束之后,他们还是被收押在大理寺的牢中看管。”

  沈宓垂下眸,半晌后才又开口:“今日可有信?”

  濂澈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有。”

  沈宓并没有太多的失落,只是早有预料地点了点下巴,“你们的信鸽近日通传的可勤?”

  濂澈又摇了摇头,“殿下那边似乎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

  沈宓挑了挑眉看他,“为何不曾与我上报?”

  濂澈与他对视,似乎想要从他眼中看出什么实的东西,“世子也会在乎吗?”

  沈宓笑了笑,别开了脸没有再看他,望着窗外青翠的景致,逐渐模糊了视线,“你下去吧,注意大理寺的消息。”

  ——

  大理寺的情况,不怎么乐观,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一团糟。

  温珩代替温玦受审,被刑部的人连番上了套刑,审讯结束后身上都不能看了,衣衫破烂,浑身血痕,人也昏迷的不省人事。

  有外人时,温玦忍得不露分毫,刑部的人一走,他几乎是连跌带跑地奔到温珩身边,问狱监要了件干净袍子给他披上,随即掩人耳目地抱着他,去了大理寺里的干净厢房。

  温珩身上的伤并不好处理,破碎的衣衫早被血液混着黏在了伤口上,浑身上下又没有一块好皮。

  也只有这般单独相对,温玦才会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抚上温珩的侧脸,轻轻地拨开他乱糟糟的发丝,看见下面一张毫无生气的面容,忽而手颤了一下。

  “兄长……”

  他唤出声,但是没人答他。

  “今日之后就会好了,我发誓。”

  派出去的衙役请了大夫过来,把完脉后看了一眼温珩身上的伤,随即提议要将伤口上的碎衣都剥离下来。

  温玦没什么异议,自己也留在了房中。

  过去几十年中,哪怕凄风苦雨,温珩也没有受过比今日这身伤痕,还要重的痛楚。

  他先是被刑罚痛昏死过去,又被大夫撕开他伤口上黏的破布痛醒过来,浑身僵硬地不知感觉,唯有满身疼痛清晰。

  他颤巍巍地睁开眼睫,正望见大夫拿着小刀,在割离他的皮肤与碎布,惊惧又痛楚的刺激,让他猛地挣扎了起来,却又被身后的人给一把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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