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68章

作者:池也池 标签: 古代架空

  长女前几年已许配了人家,只剩次女还在跟前侍奉,不过眼瞅着也到了眼婚嫁的时候。

  闻濯同姚如许登门,便是由他这次女带路去的议事厅。

  小姑娘亭亭玉立,还在对外来事物好奇的年纪里。

  起初见到闻濯二人还有些警惕,后来得知他二人是远来贵客,顿时放下了端着的姿态,在路上一个劲儿地询问他二人从何处来,是哪里人。

  偶尔对上闻濯的视线,还晓得要脸红。

  见一旁的姚如许神情不愉,便没有多同他搭话,偶尔得闻濯一两句冷淡的回复,便愈加感兴趣,人家回半句,她能问十句。

  言辞十分跳脱活泼,秀气的小脸上的表情变化的也很快,这么具有生气和个性的姑娘,在京畿很是少见。

  临到议事厅,她还在问。

  “你二人生的这样高大,到底是吃什么长起来的?在我们这里,就没见过你们这样高个子的男子。”

  “你们那儿的女子是不是也是这般?”

  “年前我在红药溪那边见着一个姐姐,她个子生的跟男子还高,但身量是极其苗条婀娜的,人生的也好看,可街坊四邻都讲她嫁不出去。”

  “我跟他们理论,他们非说我不对,还害我回来教我爹罚跪了一夜祠堂,可跪死我——呸呸呸,我差些忘了,我娘不喜欢我这般说话。”

  她忽然转过身,看着闻濯二人,垂头丧气地叹息一声,“唉,你们说我们这里的人,是不是特别没意思啊?”

  闻濯本不知晓该怎么回答她,抬眸望见有人出厅迎接,便止了声。

  “月摇,回你娘的房里去。”说话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虽头发两鬓略微带霜,却中气十足,瞧着面上荣光也不像一个花甲之年的人。

  但他的五官模子并没有变,跟廿载前相比,只是多了一些岁月雕琢的痕迹。

  小姑娘约莫是怕极了再次被罚跪,哪怕神情诸多不舍,却还是扶礼离去。

  聒噪的小黄雀一走,满庭就只剩夜风吹拂,和夏虫躁动的声响,三个大活人对坐,也比不上一个小姑娘生动。

  三人讲完客套,尹毓便邀闻濯上座。

  他为人还是端了些身为先帝旧臣的架子,哪怕见到京中的人,却也不愿多说讨好的话,知晓闻濯的身份,也并没有太多的动容。

  想必已然知晓闻濯会登门的消息,也想好了应对的措辞。

  满庭冷清之时,却也还是要主动请罪一句,“不知殿下亲临庐州,恕下官未曾远迎。”

  闻濯面不改色,“江南草乌走私贩卖盛行,尹大人这个庐州刺史竟毫无察觉么”

  作者有话说:

  闻濯:终于轮到我出来走剧情了!

  注:“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出自翁卷《乡村四月》,这里用就是觉得江南景致保质期长。

  写庐州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许嵩的庐州月里“桥边红药”、“月也摇晃,人也彷徨,”中出自姜夔的《扬州慢》:“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第67章 杀二臣

  尹毓面不改色:“殿下有所不知,江南一带气候阴湿,患有骨病的人占了大半,草乌炮制成散,服用适量的话,便可以缓解疼痛。”

  “虽然官府命令不许私下售卖,但民间总会有人找到路子流通,下官虽为庐州刺史,掌管一城,却没有治病救人的能力,偶尔感慨民生多艰,也只能在草乌一事之上宽限。”

  尹毓抬头看了闻濯一眼,继续说道:“况且,草乌过量便是毒,江南人深知此理。”

  “是么?”闻濯冷厉的目光半落在他身上。

  “千真万确。”

  “本王知晓你们的人已经收网,但此行,”闻濯顿了顿,继续道:“本王是特地来见刺史你的。”

  姚如许动了动眼皮,朝他二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到了闻濯的身上。

  “下官惶恐,不知殿下何意?”尹毓问。

  “当年在藏书楼发生的事,尹大人可还有印象?”

  尹毓下意识遮挡了下残缺的左手,低眸说:“时隔多年,已然记不清了。”

  “怎么,”闻濯站起身,“还需要本王帮你追忆一二么。”

  尹毓看着他,神色有些紧绷。

  如今摄政王亲临庐州巡访,并未带领亲兵,而他身为一州城刺史,所拥的府兵也足够能将闻濯拿下。

  “来人——”

  他的声音被抵在喉咙处的匕首逼的戛然而止,身子不自觉随着刀尖的方向立了起来,他看向闻濯神情,下一刻脖颈的皮肤被陡然划破,细细划口渗出血珠,滚落到他衣襟。

  姚如许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看了看他二人,转身出去站在了门口放风。

  “听闻尹大人的断指是由宁安世子所为?”他看着尹毓袖中,手中的匕首却押的严丝合缝。

  “宁安世子?”尹毓眯了眯双眸,脸上并未露出害怕的神情,“殿下是想替他讨个清白?”

  “看来是没得聊了,”他押紧匕首,长眸淡淡扫了尹毓一眼,窥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弯起嘴角笑了笑,“藏书楼之事,不重要,本王想杀你,早在见你之前。”

  话落,他利落收刀,割断了尹毓的喉咙。

  出门时姚如许正背对着议事厅,听见他脚步声转过身来,瞥见他袖上沾的血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

  两人前脚出刺史府,府兵后脚便赶了出来,州城巡防守卫闻见响动,两面夹击。

  闻濯来时早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

  今夜之后,江南草乌一事昭然若揭,案子也成了无头之尸,倘若尹毓不杀,他们一样走不出庐州城。

  “你猜他们会不会连你也一起杀了?”闻濯突然问。

  姚如许脚下一顿,“殿下邀我夜出,就是为了这番试探?”

  闻濯朝他笑了笑,“并非如此,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问一问大人,你们的人到底在京中筹谋什么?”

  姚如许眸光微动,抿了下嘴唇。

  闻濯知晓他不会轻易交代,没指望他的答案。

  抬眸,远处的马蹄声铿锵飞快,直奔着他们的方向而来,他看着街道上摆成长线的火光,抚了把颈间的坠子。

  “你们的大业终于快要成了吗?”

  姚如许瞳孔一缩,来不及出声询问,便被暗处陡然生出的长剑打乱阵脚,气势骇人的马蹄声亲临身侧,马鼻呼出来的热气一层层卷麻他的头皮,原本还在远处的火光近了,他看清了来人的脸。

  “先——”

  他看见来人冰冷的眼神,一阵不寒而栗,方才想喊出来的称谓,也断在了舌尖之上,他转头去寻闻濯的身影。

  却见对方正被压在刀剑雨林之中,唇边噙着抹笑定定看着他。

  他神色微变,身体下意识上前两步,一柄长剑便抵在他后心。

  “患有二心者,该诛。”

  尖锐到催断他五脏六腑的疼痛,贯穿他整副身躯,他喉咙涌上股腥甜,膈进皮肉的兵器冷得让他心神恍惚。

  但他却犹如终于松了一口气。

  剑刃沿着原来划开的破口一路抽离,他强忍着的一口血腥如同散开的花儿一般,从他喉咙中喷涌而出。

  倒地前昔,他还能清楚地听见,往日授他诗书的那道声音,越过他朝着人群说道:

  “此二人胆敢冒充当今摄政王殿下,夜探刺史府行刺刺史大人,即刻处死,就地行刑!”

  ——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银河倒泄的响动布满了宫殿,气吞山河的狂风刮断了院中的白玉兰树。

  沈宓伏在榻上大半夜都未曾入睡,听到院中的树枝折断时,曾起身在窗台朝外望了一眼。

  四肢痛的发麻,他手脚变得吃力,行动也不利索,躺到榻上已是三更天后,疼出了一身冷汗。

  孤零零的大殿静谧的渗人,他蜷缩在单薄的被衾上,身躯弯成虾子样,牙齿不知不觉将手腕咬出了血,他又冷的将被褥卷到身上。

  疲惫至极时寐了片刻,却沉沉跌入了一个冰天雪地。

  这是个噩梦。

  因为这段时日做过太多次,他已经见怪不怪。

  寒天缀雪,江上无来人,只有一个熟悉至极的背影。

  沈宓没有试图过去。

  因为那道背影手里握了枚玉坠,每当沈宓试图走近他时,他总会回过身来,狠狠将那枚坠子摔在沈宓面前,然后用几近仇视的目光盯死他,说:“我平生最为后悔之事,便是爱你。”

  沈宓不想听他言语,站在原地矗立良久,也不肯出梦清醒,望着段背影偶尔也能出神,想起闻濯从前冬日送他的一枝白玉兰。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到今日,那株白玉兰木也终于由天象催断。

  他长叹一声,遂走出去两步,眼睁睁看着对面那道背影转过身来,将他当初亲手雕琢相送的菡萏坠子摔碎在冰面,飞溅的碎玉划破他的皮肉。

  那句比噩梦还要令他畏惧的话,也如约而至,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无视那道仇视的视线,他揽他入怀。

  扑面而来的冰冷将他冻的打了一个寒颤,他将怀中的人搂的更紧。

  “你会后悔吗?”

  “会。”沈宓说。

  他平生已经后悔过太多次,从前都是没得选,但唯有这次,他真的想做一回选择。

  天色微蒙时起身,外头的雨小了不少,只状若牛毛地飘飘洒洒下来,院子里的花木不止折了一株白玉兰,几乎是满园狼藉。

  他在窗台前站了许久,微凉的风吹冷了浑身温度,才得已清静下心来。

  寅时末,殿外有人冒雨匆匆行来。

  他敞殿迎人,被其人告知江南乱民生事,摄政王生死未卜的消息。

  彷徨半晌,终等到闻钦送来一封江南密报。

  “朕已经派人去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事情尚未定论,皇叔定会安然无恙。”他似乎也有些难过和忧心。

  不是为君臣,而是为叔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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