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80章

作者:池也池 标签: 古代架空

  沈宓轻轻叩了叩他强劲有力的胸膛,“今夜。”

  闻濯一脸不信,“哄我也得参考一下实际。”

  沈宓无奈,“梦里给你。”

  闻濯:“……”

  风稍微大点,四人都回了屋。

  写完的桃符被收捡起来放入了盒子里装着,就等到初一那日贴到门上。

  闻濯剪起了沈宓的小像,大差不差地留了几个神似的,又着手给沈宓做了个兔子灯。

  俩侍卫都他妈看傻了,从来也没发现自家主子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手艺人,眼巴巴盯着闻濯一阵捣鼓,到头来竟然半点都没学会。

  眼里放光地看着沈宓怀里抱着的兔子灯,羡慕坏了。

  闻濯到了时候就撵人,盯着他二人剪出来的一堆四不像,让一起收拾着带走,临二人出门时,又叮嘱一句“记得去库房拨银子,明日上街自己买。”

  人声零零碎碎走远,外头北风萧鸣,沈宓抱着个小巧可爱的兔子灯,开心的像是小孩子尝了蜜。

  他心尖儿一抖,矮身在他面前蹲下来,将他鬓角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温声问:“沈序宁,想不想吃糖桂花?”

  作者有话说:

  闻濯:什么都想给他,什么都怕委屈了他……

  闻濯真的…绝世好攻!

  注:“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出自李煜《乌夜啼·昨夜风兼雨》。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出自姜夔《扬州慢》。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出自郑思肖《寒菊》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出自崔护《题都城南庄》

  六科:包括六部。

  吏部下设稽勋司,考功司,文选司,验封司。

  三司指按察司、布政司、都指挥司。三法司指都察院,刑部,大理寺。

第78章 清绝骨

  闻濯此刻不用揽镜自赏,就知道自己面上是怎样一副哄骗忠良的神情。

  他点了点沈宓书中的兔子灯笼,“跟这个一样,今夜寻你欢心,想跟我要什么都行。”

  沈宓盯了他片刻,低低道:“一勺糖桂花。”

  闻濯教他这副模样看的窝心的不行。

  以往沈宓喝药,常常因为苦涩而咽不下去,每日剂量又多,且都在三餐之后,不能少喝,也不能从中放糖,所以这服药之事可谓是苛酷之至。

  闻濯每回有心无力替他消解一二,只好每次等药喝完,喂他半勺糖桂花匀一匀口中苦涩。

  半勺糖桂花是顶破天的量,哪怕他怎么用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望着闻濯,也从来不会再多。

  今日他半勺的量已经在服药后用过,只是连日服用汤药,口中苦涩积累之深,常常顽固地盘旋在唇舌不得返淡。

  倘若能多尝一些甜的东西,是再好不过。

  “只要这个?”闻濯问。

  沈宓点了点下巴。

  他着实没有什么还想要的,从前想要的如今也都有了,且容易知足。

  闻濯起身到屋里拿了装着糖桂花的罐子出来,支了只小巧的勺子,在里面舀了一下拉出银丝来,递到他唇边。

  沈宓启唇轻抿,将那枯黄的桂花穗都抿到唇齿里,让甜味弥漫到喉咙,浸满口腔,末了舔了舔嘴唇,一脸餍足地眯着眼,垂眸摸了把手中的兔子灯。

  “很甜。”

  闻濯见他高兴,站在原地多看了他会儿。

  这人瘦了很多,却不失傲骨,他身上的那节清高比从前更甚,如今仿佛有了扎根的底气一样,盘踞在他周身,让他坚毅、干净、令人生敬,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悲怅。

  凤凰阁筹谋之事,在他二人心中一直都有个结,哪怕过去数月,也始终没有人刻意问起。

  以及西南草乌走私,温月琅狱中自绝,庐州刺史反叛,钟自照囚禁贞景帝诸事,这背后谋划的每一步,都成为了沈宓一个人的秘密。

  没有人清楚这其中的每一环,他到底在想什么——

  “看够了?”沈宓突然的出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闻濯没应声,弯腰将他拦抱起身,进屋挪到了榻上,替他摘掉了大氅和靴子,“没看够。”

  屋后的温泉池子烧热了有好半晌,冒出来的热气都飘到了前屋,闻濯穿了件单衣横抱着沈宓走进水里,替他摘干净了身上所有衣物。

  沈宓宛如无骨地窝在他怀里,被池中的热气蒸的有些头重脚轻,“脱干净。”

  闻濯往他脊背上摸了一把,语气有些缓,“想蹭出火来,由我自生自灭吗?”

  沈宓扭头将脸靠进他颈窝里,嘴唇贴着他肩膀上坚硬的皮肉,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醉生梦死,“闻旻…”

  闻濯被他这一声喊的心尖点起火,整个人都僵了下,“怎么了?”

  “你怎么这么好。”

  闻濯乐的笑出了声,“说什么呢,我不好谁好?”

  “我对得住所有人,唯独你……”他说话忽然变得流畅,可没说两句,不知是教水呛了还是气没顺过来,又跟突发恶疾似的咳嗽了起来。

  整副身躯在水色下扑腾出明显的骨架,那些尖锐又单薄的骨锋,眼看着一条条快要从他的皮肉底下钻出来,溃破他完好的皮肤,在他身上重新留下肉眼可见的痕迹。

  滚热的水珠落进闻濯脖颈里,肩膀上的唇瓣在抖,他垂着眸,默声盯着沈宓这一身骨头。

  凸起的关节嶙峋,这难能忽视的棱角,反而坚毅到快要支撑不住他那几两肉。

  观他这平生数十载,欠下的债、作过的赌、碰过的血、杀过的人,几乎都跟他这一身清高脱不开干系。

  而这骨节实则给他带来了太多痛苦。

  有年少时不愿屈服之苦,知事时不愿污浊之苦,还有立身后耍弄人心之苦,筹谋间断头台下独自龃龉之苦……

  那股一直围绕在他身上的悲悯有了源头。

  他这短暂又苛磨的一生,这样一步一步踩着刀山过来,到头来,明了事悉的所有参与之人,全都由他亲手送丧。

  那些人里,或师或友,或兄或亲,都是跟他有些千丝万缕纠葛的人,一瞬间的云烟寂灭,在曾经那条留了太多血的路上,也终于留下了他们的血。

  而那张俗世的大网,把最后的肮脏和怨恨都倒进了他的身体里。

  试图让他带着这样千疮百孔的心,和半身不遂的身体往前头看。

  在此之前,他从未执着于发泄满腔沉珂,但此刻温情的时节太过饱和,忽然让他生出了可以任性、恣意一回的念头。

  那些沉寂在他心里十数载无人问津的孤独、恐惧、绝望和背叛,从根源冒出了头。

  它们想要将他重新拖进那个无法喘气的坟墓里,让他随着这些不幸远离尘世。

  他抗拒地将眼前人的肩膀咬出了鲜血,奋力扑腾进水里,又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紧紧捞起,

  滚热的气息和皮肤的温度逼近于无,他看着闻濯沉的发暗的眸眼眶酸涩,紧接着凑上来的温软唇片让他眼皮紧闭。

  他的眼泪被粗糙湿润的舌尖舔净,皮肤原地刺激出一片新的感觉。

  他想说话,又被吻住了嘴唇。

  眼前忽暗,随着摇曳的烛光,一起坠入缠绵的水波之底,唇舌的交融让他得到片刻苟且的生机,无力的四肢让他不断朝着越来越黑的地方沉去……

  再睁开眼时,他在闻濯怀里,睫毛上压着他的唇。

  “疼吗?”

  沈宓一时之间不清楚他问的到底是指什么。

  接着胸口的疤痕上被轻轻点了一下,“这里面,疼吗?”

  沈宓眼眶发干,他本想撇开脸,又重新被闻濯挟着下巴跟他对视。

  “说实话。”

  沈宓喉咙发堵,眼前涩的开始模糊,眼角有水滑落打湿了他的鬓角,他张了张嘴唇。

  紧接着被闻濯兜进怀里,“你不要骗我。”

  “疼…”沈宓闭了闭眼睛。

  闻濯随即凑了上来,“疼就说出来,我听着。”

  他摇了摇头。

  闻濯明白他的意思,却无法替他抚平这些伤痛。

  “成亲吧。”

  沈宓面上有一瞬间的空白,“什么?”

  “三茶六礼,拜堂成亲。”闻濯又重复了一遍。

  沈宓皱起了眉。

  北辰虽不闭塞,却也没有男子成婚的道理,倘若堂堂摄政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那他今后在京畿的威信也会大打折扣。

  只要二人归在一处,礼节什么的都不重要,沈宓原本也不在乎那些虚有的名头,“胡闹…”

  “我可以封地离京,只愿以后你心里清释,再也不要装别人。”

  沈宓无法与他理论,只能尽力同他解释道:“没有别人,从来…”没有。

  “你不明白,”闻濯说:“你心里永远有比我更重的事情,你风骨清嘉,气节尤贵,你会为了那些该的死人折磨自己,却不会为了我……”

  他顿了顿,没有再看着沈宓的眼睛,“拆分韩礼之流,我也沦为你的盘中棋,曾死伤于庐州江头苟延一息时,我都还在念着你在京畿等我,你说过不会骗我。”

  “可事实并非如此,就算我踩着再多人的性命回来见你,你从头到尾想留给我的,也只是你的死讯。”

  “沈宓,你从未告诉过我为何?”

  “是为了当日我求你予我时,曾断言不得善终的结局,还是…于你而言,我其实只是众多活着的人中——”

  “闻濯!”沈宓抽了口气,打断了他的混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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