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 第15章

作者:常百两 标签: 朝堂之上 天之骄子 强强 古代架空

  呼延朝他行礼,红肿着眼打算离开,又被叫住了。

  四皇子:聂先生最近……是否有些不舒服?我看他最近不愿骑马。

  呼延回转过身,道:先生有些腰疼,但是不碍事。

  四皇子:……腰疼?

  呼延点了点头,把最近几日为此编的理由再一次拿出来,说道:先生腰上有旧伤,可能是最近吹风受了凉,伤处隐痛,但没什么大碍。

  四皇子微微挑眉。呼延见他不再追问,便施礼离开,专心致志去应付那个姓聂的凶神。既然他呼延已经用自己的自由——或者说是性命——为代价令这位凶神大幅削减了进山士兵的数量,彼此都已经让了步,那么他现在就得认真干好自己的活。

  龙嵠山山势险峻,外围有奇峰,内部则是连绵谷底,深山常年湿润多雨,内部有不少植物腐败自然积生的沼泽。众人寻找尚未被拆毁的进山通道用了五天,进了山之后,雨开始不停地下,天空像是被撕开了口,脚下的路最初是土,走着走着变成了泥,再然后,骡马开始频繁失蹄,部分货物就地卸掉,受伤的牲口和货物由部分人看管,留了一些口粮,原定等待接应。

  第十日,聂先生看向已经憔悴不少的呼延:你的族人对你看来并不放心啊。

  呼延则心安不少。他心想,我能警惕你,夔族人自然也能警惕你。我能让你将进山的人马削减一半,族人们也能用他们的方式让这些人的力量进一步减少。

  第十五日,雨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呼延如往日一般用口哨呼应后面的队伍,众人疲倦之间,听到远处有另一人用口哨声致意。呼延精神一震,道:峒里派人来接应了!

  哨声指引着这队疲倦的人,从泥水中走出,重新踏上石板。等周围四野开阔,几名穿青布短衫的人迎上来,呼延五紧跑两步,与其中一个中年人紧紧抱在一起,眼泪唰地流了下来,说道:阿爹,我很想你……

  所有外来人则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在这几个青衣夔族人身边,正有一条巨蛇跟着,一双黄色的瞳仁看着这边的人,不时吐着信子。

  呼延五擦了擦眼泪,从养父怀里挣脱出来,对四皇子等人道,没事,没事,这是我妹妹呼延六……

  他抚摸巨蛇的颈部,巨蛇则缠着他的身躯游了上来,与他耳鬓厮磨,确实是亲昵得很。

  峒里年轻的男人帮忙卸下货物,呼延的养父在峒中有一些名望,安排了几间住处,将疲倦的人安顿下之后,单独将聂先生和呼延请到了自己的吊脚楼里,置佳肴米酒,笑道:朋友远道而来,老汉我招待不周,实在有愧。

  聂先生道:不敢。我本就是来求医问药的,带的这些东西,都要托老人家交给这儿的名医。

  养父叹气:小五鲁莽啊,给我的信里也没说清楚是什么事……

  聂先生看了眼呼延五,道,您儿子张不开口也能理解,毕竟我来到贵地,就是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

  呼延还在喝水,闻言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几乎背过气去。他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惊恐地看向聂先生,聂先生则朝他温柔地一笑。

  养父大惊,整个人从席上站了起来:小五,这是怎么回事?!

  呼延五看向养父,被养父的质疑击倒了,又看向聂先生,最后在聂先生的微笑下剧烈地发起了抖。他张了张口,仿佛感到前几日自己被迫咽下的那一粒毒药此刻在五脏六腑烧了起来。他眼眶一红,眼泪又流了下来,颤声道:……是,是的,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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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呼延老汉是龙嵠峒里颇有名望的人物,年轻时候进出大山贩卖草药,与外界多有沟通,在当地人眼里,算是见过世面的明白人。在夔地被划归北国之前,觊觎夔地珍宝和土地的人五花八门,草药商人呼延见到的人里,有盗贼、商旅、兵卒、细作,有逃亡者、杀人者、走投无路者,而他自己,从呼延逐渐变成了呼延老汉。年纪越来越大,辨人的本事并没有变差,呼延老汉仍是山里人中难得的明白人。

  但他再怎么精明,也摆脱不了为人父母的情感桎梏。小五虽然是收养的,但在他心里,跟自己亲生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小五致意要参军的时候,老婆子不也偷偷掉了泪?年轻人,总说一些功成名就的大话,不知道父母只想叫他们平安健康,娶个安分乖巧的媳妇儿……

  呼延老汉本来看聂先生的视线里充满了审慎的警惕,现在知道他有孕,心情不由得变化。他心想,唉,小五选的这媳妇儿看起来既不安分也不是很乖巧,还是个男的。但转念一想这男媳妇儿怀了小五的孩子,内心不由得又充满了暖洋洋的喜悦,再看聂先生,就觉得这人五官端正,举止大方,气度不凡,跟小五坐在一块也是一对璧人了。

  夔族人生活环境艰苦,成年男性强悍粗犷,呼延老汉看向聂先生,聂先生便也看向他,致以微笑,于是呼延老汉心中蓦地又浮现出了“温婉动人”四个字。

  他不知道这位温婉动人的儿媳妇曾经一枪把儿子从马上挑下来两拳把儿子打得鼻血横流。老汉此时乐呵呵地搓着手道:哎呀,哎呀,你看着这真是。小五是有福气的……

  呼延五的眼泪流得更汹涌了。养父倒转烟杆抽了他一记,喝道:哭什么?!

  呼延五含泪当爹:我,我是高兴,高兴……

  养父笑道:你说你这孩子真是,娶了媳妇怎么能不跟父母说一声呢?虽说是个男媳妇,那也是媳妇不是?你阿爹又岂是不明白事理的人,竟然孩子都有了才领回来……什么时候结的婚啊?

  聂先生微微一笑,道:没结婚。

  现场几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夔族人民风淳朴,相当忌讳未婚先孕,呼延五瞠目结舌,眼泪都被吓了回去,下一秒只见养父腾地起身,走到自己身边,拽着他领子把他拽了出去。有在场的女眷连忙招呼聂先生:喝水,哈哈,吃点心,吃点心。

  养父把呼延五拽出屋来,脸色阴晴不定:怎么回事!

  呼延五内心崩溃,心想我也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养父:我最初看这人就觉得不是善茬,怕不是兴师问罪来的。就算长得确实不错,这样的人又岂是你能轻易招惹的?!小五你糊涂啊!你当着阿爹的面说实话,你是不是强了他!

  呼延五魂飞魄散:什什什什么强强强……

  养父怒道:你没强要了他,他肚子里怎么会有你的孩子!!

  呼延五感觉脑子都快麻了:啊那也对,我强的,我强的……

  养父气得走来走去,道:我说你最初写信怎么避重就轻、语焉不详,原来是心里有鬼!说什么参军争取功名,竟是出去沾了一身中原人的恶习!……你这个孩子,以前明明最是听话懂事……

  呼延五眼眶又红了,失魂落魄道:我……是我不好……阿爹你别生气,那人并不想要孩子,他这趟来,就是为了让夔地的巫医好好诊治一番,拿掉孩子,恢复正常……

  养父震惊地看着他:那可是你的孩子!

  呼延五实在是受不了了,他简直想一头撞死在地上。

  呼延老汉回屋,仍是坐在聂先生对面,迟疑片刻,说道:这不是小事,老汉我先赔个不是。

  聂先生道:老人家的心情我能明白。刚才尊夫人与我聊天,讲起小五的一些故事,我能体会到您二位对他的重视。您虽是草药商人,想来也是精通医术的,如果心有疑虑,不妨自己判断一番。

  语毕伸出手来。

  呼延老汉叹道:得罪了。

  他伸手搭在聂先生手腕上,脸色变了几次,又换另一只手诊脉,结果也是一样。

  呼延老汉坐了回去,神色黯然。

  当天晚上,聂先生休息后,呼延老汉将小五再次拽到屋里。呼延五已经进入到了一种“是的这全是我的错”的状态,接受了养父对他雷霆一般的训斥,并在二老面前指天对地地发誓,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做好人。

  后半夜,呼延五回到自己房间,只见妹妹呼延六盘在自己床上,看见他之后便昂起头来,一副久别重逢分外想念的模样,于是呼延五的眼泪忍不住又涌出了眼眶。

  还是你好,还是你最好……呼延五抱着巨蛇泣不成声,哽咽道,中原人太可怕了,不像你,只会心疼哥哥……

  另一边,聂先生回到他们暂居之处,找到了四皇子,找了个屋中一角,点起一支蜡烛。

  既然已经进了山,到了龙嵠峒内部,那么交流一些事情,就需要更谨慎小心。四皇子取来笔墨,聂先生便在一张纸上写道:暂时取得了夔人信任,近期便会见到巫医。天已放晴,你需及时将落在路上的士兵及武器带回峒里,以便随时调用。

  四皇子点了点头,将这张纸在烛火上烧掉。夔族信仰神灵,巫医虽然是医,因为仿佛能通鬼神、愈疾病,便掌握了当地较大的权力。在一峒之中,巫医的地位类似于古州郡刺史,并兼有行医问药的职责。聂先生这趟来,带了大量士兵武器,除了要自保之外,便是要在买兵之前先借出一部分给龙嵠峒主,卖对方一个人情。

  瞳螟与龙嵠两峒势如水火,龙嵠峒长期势弱,是因为北国侵占夔地,这几年才与瞳螟恢复了关系。如今聂先生想要夔地,便决定将珍贵的兵力和武器拿出来,到时候身为巫医的龙嵠峒主有了兵,必然先攻击瞳螟报复积年恩怨,两边都削弱得差不多了之后,聂先生再取夔地,便会轻松得多。

  四皇子知晓这一计划,却不知道聂先生究竟是如何取得夔族人信任的。他如今冒着极大的风险离国,回去之后必然会迎来一大堆麻烦,但父亲对他的艰难处境,似乎并不真正放在心上……

  第二日,天色彻底放晴,呼延老汉叫来一些峒内青年,安排让他们接应仍未抵达此地的聂先生的士兵(当然,在这些夔族人面前,士兵们的身份依然是行商脚夫)。而呼延老汉本人则收拾了东西,亲自去找巫医。后者平时不住在峒内,只有少数人知道行踪。

  第五日,峒内士兵数量逐渐恢复了最初的规模。聂先生相当满意,而且这天傍晚,呼延老汉也终于回到了峒里。

  最初发现的是四皇子。他近几日往来奔走,对这儿的情况已经熟悉了起来。夜幕来临时,山中起风,他隐约听到缥缈的银铃声,抬头时,便看见呼延老汉的身影,而他身后有人穿一袭白衣,姿态轻飘飘的,像是没有重量似的,被风一吹,显出窈窕的身段,而铃声越发清脆悦耳。

  那是个年轻的女子。当看到四皇子的视线,她便笑起来,白齿红唇,更显得妩媚动人。

  呼延老汉也看到了四皇子,向他打了个招呼,道,我请来了龙嵠的巫医,劳烦你去叫聂先生。

  四皇子点了点头,朝着二人致意,然后转身离开。巫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挑眉。

  夜里,四皇子坐在自己住处前。他没有参与聂先生和巫医的见面。在父亲眼里,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仍然是没有资格的。

  他呆呆地看着远处的篝火,听到耳边又有一阵铃声,抬头一看,巫医换了一身青色衣服走到他身边,和之前一样仍是赤着脚的,足踝上的银铃在夜里像是闪光一般。

  你们那位聂先生看到我,眼睛都会一亮。巫医轻笑道,你们的聂先生跟其他人一样,一瞬间想到的,是如何让我成为他的女人。但你看到我,则像是看到了木偶泥人。真是奇怪。

  你是巫医,也是龙嵠峒主。四皇子低声道,我们是来求医问药的。有求于你,自然要敬重于你。

  巫医笑了起来。我见过的男人有很多,我睡过的男人也有很多。男人看到我的时候,总能在我身上找到他们梦魇里最令人情动的部分,而你不是没有在我身上寻找,你只是没有找到罢了。

  巫医轻笑道:不知道能入你梦的,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四皇子的脸色微微一沉。他的梦魇是他的秘密之一,那令他亢奋至极,又令他沮丧至极;令他血脉贲张,又令他罪恶战栗。梦里什么都可以做,梦里做到什么程度都可以,但一旦睁开眼,他还是那个最不成器的皇子,被梦中的人冷淡地审视,被勉强地夸赞,被漫不经心地驱使。

  巫医撕下自己衣服的一角,交给四皇子,道,我熏衣的香料里有不少清神祛邪的药物,这儿瘴气甚多,这点东西也许你会用得到。

  四皇子:……谢谢。

  巫医咯咯地笑起来。她知道自己终究不能从这人身上得到什么,便起身离开,笑骂道:混账!

  四皇子看着她离开,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感到了一丝异样,心底有些不安,决定去找聂先生。

  另一边的呼延老汉则正与养子百般叮嘱。

  听好了,小五。呼延老汉说道,我跟巫医说的是你们已经成亲了,你们今晚得做做样子,不然你爹在峒里没法做人了。

  呼延五头疼欲裂:阿爹,巫医也不傻,我们早晚也要说实话的。

  呼延老汉道:那也得一步步来!我今日已经跟聂先生谈过了,他说愿意演这出戏。你们今晚就在一块住,其他的不用管。

  呼延五一愣:真说服了?

  呼延老汉甩了他脑袋一巴掌:聂先生那脑子可比你灵光多了!

  呼延五惊疑不定。傍晚,呼延一家与巫医一块吃饭,为她接风洗尘,聂先生确实表现得像是一家人一般。聂先生不饮酒,早一步回房休息,呼延五也没敢多喝,但散席之后,仍觉得头重脚轻。

  他仍觉得这事不对劲。他和聂今天在另一个屋中休息,穿过走道,开了门,他便闻着屋内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不由得一愣。

  ……阿爹糊涂!他很快就闻出这是什么药,不由得叫苦,心说就算再多下一倍的量,我也不能真去睡了聂先生啊!

  思虑至此,他先去开窗通风,然后在黑暗中摸到床边。这几步就走得他心如擂鼓,感觉血直往脸上涌,呼吸也急促起来。他晃了晃床上的人,道:聂先生,你怎么样……

  下一秒呼延五只觉得呼吸一滞,眼前一黑,下一口气便没上来,直接昏了过去。有人立刻在身后将他放倒在地上,凑上前去,将一方带着药味儿的衣角放在聂先生口鼻处。

  聂先生其实隐约料到呼延老汉想让儿子将生米炒成熟饭,于是晚饭没怎么吃。但他没想到药物是下在了他的杯子里,这会跟合酥香料混合,还是令他没了力气。

  这跟张君用过的药没法比,但仍让他手脚乏力。这儿听到呼延五进屋开了窗,还拿了清神的药物在自己口鼻上缓解药力,心里便有了数,缓了缓劲,轻声道:对有孕的人也下药,实在是贻笑大方……

  他身前的人却僵在了那,那一角衣服也掉落下去,似乎是不可置信般地,迟疑之间,伸出只手犹豫地放在聂先生小腹上。

  怎么。聂先生嗤笑一声。这不是你的孩子吗?

  下一秒,他感到自己被猛地扼住了喉咙。身前的人仿佛被一瞬间就被激怒了,双手几乎掐入他脖颈。聂先生猝不及防,眼前一黑,伸手向对方手腕欲得解脱,却被对方一把抓住,反绞在身后用衣带捆了。

  聂先生脖颈被松开,骤然恢复呼吸,不由得猛烈地呛咳。他感觉自己衣服被解开,有凶物蓄势待发,压迫着自己,心中不由得又一惊,哑声道:呼延——你——

  身上的人冷笑了一声,就这么贯穿了他。

  ……

  呼延五在沉沉的头痛中醒过来。窗户开着,风吹进来,阳光也照进来,但他仍然感觉头晕脑胀。

  他从床上起身,发现身边竟然还有个人,仍盖着被子睡着。呼延五愣了一会,想起来昨天的部分记忆,头不由得更疼,心说这都什么事呢。

  他伸手推了推聂先生,对方仍在昏睡,毫无知觉,身上的被子却滑落到地上。

  呼延五呆愣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大脑似乎没法处理这个场景。几秒后他猛地站起来,倒退了几步,几乎撞到了身后墙壁。

  这是我内心的想法吗?他心道,我对他是这样的恨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