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侍卫带球跑 第42章

作者:问尘九日 标签: 古代架空

  见他下马来,岸边早到的王府亲卫与胥吏军丁便齐唰唰跪倒了一片。

  谢时观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向之,问:“沈却呢?”

  沈向之低着头,没立即答应。

  “人呢?!”谢时观一脚踩在他肩头,沉着脸,加重了语调。

  他惯常是笑着的,面上从来不显山不露水,就是怒极了,眼中也不见半点情绪。

  然而眼下,沈向之却很明显地觉察到了他身上那压不住的火气。

  他硬着头皮,顶着那股不可言说的压力,低低地答:“禀殿下,运河上所有船只都已盘查完了,并未寻到沈却,只有一艘商船上的水手说曾见到过画像上的人。”

  “把他们带上来。”

  他话音刚落,立即便有人将那几名船员领了上来,那些汉子瞥见谢时观一声绛紫色官袍,登时脚一软,扑通就跪下了。

  沈向之转向他们:“这是雁王殿下。”

  “王、王爷?”

  “殿下千岁,殿下千岁!”

  这些人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钞关胥吏,坐镇钞关的主事只有掌舵的见过,可那也不过只是六品的官,同眼前这位京里来的大人物一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些人挨挨挤挤地缩在一起,都不敢开口了,因此沈向之便只好出言提醒道:“且把你们那夜报上来的话,再同王爷说一遍。”

  这一群人都露怯,便只好推出那掌舵的来,这掌舵的连头也不敢抬,张口时话音都变了调:“船上人都见过的,那就是个哑巴,面容还算清秀,有点功夫在身上。”

  “应该是北、北边来的,在通州那儿上的船,一直就缩在货舱里,也不怎么出来。”

  “那夜好几个人都瞧见了,他人站在船边上,叫他也不回头,刚要过去捉他,他便拉着那姐儿往水里跳了……”

  “几个人,”谢时观忽然出声,眉眼又带上了笑意,“拦不住他一个?”

  那掌舵的身子都软了:“拦、拦不住啊,谁能想到他跳得那样急,下走立即就叫人下网去捞了,可水太急了,天又黑,谁也看不清,人没捞上来,倒是捞上来几条鱼……”

  谢时观闻言笑了一笑,那薄唇轻启,漫不经心地吐出了一句话来:“这般没用,还是投河吧。”

  他动一动嘴皮子,便立即有人将这几名船员带了下去,不顾他们鬼哭狼嚎般的叫喊声,把人全都踢进了河里去。

  这些人常年走船,水性都是个顶个的好,没多久便又游回到了岸边,却被那胥吏们碾着手指往河里踹。

  紧接着殿下的目光又落到了沈向之身上:“他们没拦住、没捞着,那你呢?”

  沈向之浑身都不自觉地绷紧了,低低地:“那日卑职同胥吏军丁们也救上来不少人,可却迟迟不见沈却踪影。”

  “卑职又令人在这河里打捞了三个日夜,只找到了这些……”

  说着他便将一只布包打开了,只见里头放着一只钱袋,一只便靴,都已干了,上头沾着一层泥沙,一点干掉的水渍。

  谢时观认得这钱袋,沈却从来节俭,这一枚钱袋用的已经很旧了,也不见他换下来过。

  只那一眼,谢时观便收回了视线,依然是那个问题:“他人呢?”

  “漕运军丁今日午后在下游捞到了一具男尸,尸身已经肿胀到不能看了,脸上也叫那水中鱼虾咬的面目全非,卑职等人着实不敢确定……”

  谢时观听完他这话,反而笑起来,只是那眼里寒意乍现,越笑越渗人:“抬上来。”

  沈向之叩拜下去:“那尸体实在、实在不大雅观,恐怕惊扰了殿下的眼。”

  不等他说完,谢时观便半俯下身,用那曲起的马鞭打在他脸侧,眼里不慌不急的,可下手却狠重:“抬上来,别让本王再重复第三遍。”

  于是那具被盖了白布的男尸便被抬了上来,没遮住的担架尾部露出一双泡到肿胀发白的足,只剩一只短靴,被那发胀的足撑裂了,虚虚地黏挂在上头。

  跪在最外圈的沈落,一见这担架,人便止不住地瘫软下去,他熬了三日未眠,眼下一片青黑,眼眶红着,却聚不出泪来。

  实在忍不住了,才从喉头里滚出了几声低低的呜咽。

  谢时观听得心烦,一鞭子扬过去,抽在他颊侧:“闭嘴!”

  旋即他挑开了那白布,沈向之没说谎,底下的尸身的确已经没法看了,只剩个人形,却压根没有人样了。

  在场的莫说是胥吏军丁,就是王府亲卫,也有忍不住捂着嘴作呕的。

  可谢时观却面不改色地,俯下身去,细细地看。

  不对、不对,不是他!

  那哑巴身上的每一寸皮肉,他都吻过,都碰过,就算那哑巴变得再怎么面目全非,他也认得出。

  这人不是他,绝不是他!

  谢时观笑起来,一脚将那担架踹倒下去,抬着担架的几个人没防备,差点与那尸体摔到了一处去。

  沈向之见状忙抬起头:“这尸身才打捞上来,尚未找仵作验过……”

  不等他说完,便被谢时观打断了:“不用验了。”

  “继续找,”王爷眼角的笑意一点点垮下来,“就是真死了,掘地三尺,本王也要见着他遗骸。”

第四十九章

  沈却醒来时,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疾驰的马车里,身上裹着层厚褥子, 手边则放着一只钱袋, 并不是他的那枚。

  他捏着那只绣锦鸡的钱袋想了想,越瞧越觉着眼熟,好半晌, 才终于忆起自己曾在沈向之腰间见过这么个图样。

  是师父救的他么?

  沈却把那钱袋收进衣襟里,而后看向自己身上, 只见他浑身上下但凡是显露出的肌肤, 无一不布点着大块小块的淤青。

  那江河中水流湍急,近滩又多有怪礁,没撞死就算他走运了, 身上这看起来也就是磕着撞着了, 不过一点皮外伤,只是闷闷的疼, 并不要命。

  这点皮外伤倒还在其次……沈却下意识地伸手去碰小腹, 自他醒圜,此处便传来一点隐隐的疼, 这点痛感分明不重, 却疼得他心慌意乱的。

  眼下这车厢内还有一人, 正倚着厢壁而坐,见他醒了, 这才冷冷淡淡地开口问:“身上如何了?可有哪处疼?”

  沈却摇了摇头。

  丹心身上脸上也有淤青,只是面色比他略好些,默了半晌, 而后才又开口道:“那夜奴几次拉您上去换气, 后头您似乎是晕过去了, 奴也再撑不住,就见有只舟船靠来,拿着抄网将咱们捞了上去。”

  再之后,她便也失去了意识。

  她所说的这些沈却也略有印象,那夜他时昏时醒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点破碎的零星片段。

  “后头半昏半醒间,奴曾见一个不惑之年的官爷来过,问了那大夫几句话,又给您身上披了层褥子,紧接着便又急急地离开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沈却脑子里也有了大致的轮廓,搭救他们的人应该就是师父,背着殿下悄悄对他施以援手……他只恨自己好没用,连逃亡路上都要连累他二人。

  想到这里,沈却的思绪忽地又飘出去,师父赶来了,那么殿下……也会在这附近吗?

  他心里又惊又怕,心里七上八下,思绪乱如麻,抱着褥子缩在那一处,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有些发烫,人也昏昏沉沉的。

  见他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额,丹心眸光一动,淡声开口:“那大夫临走时留了些药,你……”

  说着她的目光忽地又落在了沈却的小腹上。

  沈却水性不如她好,被救上去时已是进气短出气长,让他们那些人折腾了好半天才救回来一条命。

  不过人是救回来了,可他身下却莫名见了红,当时舱里就那么几个人,谁也不知道他这究竟是怎么了。

  后头赶来的那位官爷也立着眉,要人悄悄地把他抬进了马车,随后很快便寻了位大夫过来替他诊治。

  丹心的声音低低的:“那大夫说,你这胎本就没坐稳,经此一役,恐怕那孩子只剩了半条命,未必能保得住。”

  沈却怔了一怔,面上露出了几分惶惑,紧紧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分明只一点疼,分明一路他都熬过来了。

  怎、怎么会呢?

  而且大夫看过了,师父、师父是不是也知道了?他会怎么想自己?

  丹心见他脸色渐白,也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人静默下来,片刻后却又接到了那哑巴无助的眼神。

  她叹口气:“你当时人尚未清醒,那大夫似乎也未曾诊治过你这般……总之,那医者也不敢轻易下药,要你醒了自作决断。”

  沈却面上顿时血色全无,眼尾却发着红,为了保下这个孩子,他抛下一切,拼了命地逃出了京都,如今命运却和他说,这孩子恐怕要保不住了。

  可就算没了这孩子,他也再回不去了啊。

  他什么都失去了,如今就连这么个期盼,也要丢了吗?

  *

  立夏刚过,京都里忽寒忽热的,并不见几分夏的影子。

  自沈却消失后,雁王几乎没回过寝殿,反而日日都霸在兰苼院里,占了沈却的寝屋与床榻。

  因为嫌沈却的床不够软,谢时观便命人抬了自己的褥子过来,可惜这哑巴的床还不及他的一半大,那一整套的丝织蚕被铺在这小床上,不免显得有些委屈。

  雁王每日里下了朝,底下的奏本子递送进来,他也只肯挤在沈却屋里批,内府中亲卫佣者心里无一不觉着奇怪,可也没人敢去质疑雁王殿下。

  今日入了夜,王爷忽然想用宵食,还指名要沈却常去替他买的那家。

  今夜当值的十一不明所以,只好跑去求助沈落,沈落思忖片刻,而后道:“好像是和平门外那家铺子,如今落在平康坊里了。”

  十一忙提了个食盒,这便急急赶去了。

  那平康坊内寸土寸金,这馄饨铺子能开进这坊里,想必手艺是很不一般。

  十一掀帘进了店,却不见有侍者来迎客,店内食桌上也不见食单,只柜后站着一个老翁,须发斑白,语气也缓:“客要什么馄饨哩?”

  雁王只说了要馄饨,却并未说清要什么口味,十一不敢糊弄,因此只好道:“你们这有什么,尽来一份便是。”

  “店里馄饨一并一十九种口味,老夫年纪大了,手脚愚笨,一份尚能做得,一次要这么些,那是做不得喽。”

  听他这般慢吞吞的语气,十一便很上火,脑子一转,便又同他道:“那您还记不记得,时常来咱店里那小哑巴,高瘦高瘦的,人却很腼腆。”

  那老翁确有印象,慢吞吞地捋一捋白须:“是他要你来买的?说起来,那郎君有许久不曾来过了。”

  十一见他还记得,心里顿时一松:“我正是他同僚,他如今不在,主子想吃您做的这碗馄饨,却也不曾往细了说——我想请问一问您,他寻常都来买的什么口味?”

  “那郎君从来只要鸡丝馄饨,”说罢他又伸出手来,问他,“你带没带那碗盅来?”

  “什么碗盅?”十一愣住了。

  老翁却道:“你不带盅来,怎么带这碗馄饨回去?那郎君素日里都带一盏双层瓮盅来装,这才好保住热气。”

  “主子那儿着急等着,您看您这儿有没有那汤盅?”十一很着急地问,“我一会儿多添些银子便是。”

  却见那老翁摆了摆手:“那双层瓮乃是特制的,老夫这儿哪里会有?”

  “那您只管用汤碗盛了便是,我快些送回去,也一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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