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书 第27章

作者:弹冠按剑 标签: 朝堂之上 强强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古代架空

  揪着儿子的耳朵把他提进了屋内又把门死死拴好后,徐校尉的大儿媳这才重新从屋内走了出来,虽然对方低着头,但贺重霄依旧能看出她的眼下一片乌青,眼睛也红肿得好似核桃。

  “我自幼双亲早亡,视他为父兄,徐校尉他,我……”

  在登门之前,贺重霄本已在心中打了千百遍的腹稿,可当徐校尉的家人真真正正地站在他的面前时,他却只是语塞。

  徐校尉的死他本就是百身莫赎,他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呢?沉吟良久,贺重霄最终仍是选择了沉默:

  “对不起,我很抱歉……”

  “我知道的……甚至说我们一家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不是贺将军您的错。”贺重霄干巴巴的话音还未落下便已被对方嘶哑的嗓音所打断,“老丈人活着的时候就常常同我们说,身为武将就应当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才算死得其所,我们一家人向来都很尊敬他,把他的每一句话都当做了家训乃至至理名言,可是独独没有把这句话当真,我们都以为待到西南安定了,他就会回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只是、只是没想到……”

  说着说着,对方的声音戛然而止,贺重霄看见她好不容易略有平复消退的眼圈又染上了红色。

  “贺将军。”女人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泪,颤抖着声音地开了口,“……我知道您的好意,可您今后还是不要再来了吧。请宽恕我们一家都是庸人,往后若是再见到您就相当于把心中的那道坎翻出来,又在上头多增几道划痕。而且我不希望我的丈夫还有我们的儿子今后也这般重蹈他们父亲或是祖父的覆辙……”

  话音未落,对方已是掩面而泣。

  “贺将军您这是……?这钱我们不能要,也不需要……”

  贺重霄刚迈出徐家门槛未久,却被转身进屋后从儿子身上发现了贺重霄方才偷偷塞来的银两的徐校尉的儿媳给追了上来。见对方一边气喘吁吁一边仍将那包银两往自己面前递。贺重霄也没有接过银两,也没有拔腿就跑,而是将那荷包重新塞回给了对方,看着她缓缓道:

  “我知道你们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我也没有奢求靠这些些铜臭便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博得你们的原谅,但求嫂嫂原谅贺某自私,让贺某能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地求得一个心安吧。”

  说完这句话后,贺重霄便没有再看面前一时神情茫然愣滞的女人,转身走离了徐家。而不过片刻他的身后便响起了女人捂着脸的低压哭声,混着院内稚子毫不压抑、足以能穿透人心脏的清嫩啼哭,回响在了徐家屋院前的街巷内。

  但贺重霄却没有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第48章 凉州词

  两军轮戍, 所需交接之事自是不少,一番整顿后已是数日。与贺重霄先前的料想无差,因主将病逝疆场, 齐家军的整体士气都较低迷, 断是难以再承担守城御敌的重任。

  主要负责交接之人是齐将军手下长史杜衡文, 经过这么短短数日的浅浅相交, 贺重发现此人与军中许多激进易怒的武夫不同,为人性子平和内敛,且行为做事颇为稳重, 全然看不出是一个还欠一年才及加冠的少年郎。而令贺重霄最为刮目相看的地方却是此人交待军务时言谈叙事句句有条不紊, 且聊起对军中大小事务军律军法的勘设时也是字字珠玑颇有见地。

  一日,被杜衡文带着参观了解完凉州武威郡内的大小城防布局及郡内各派权贵势力后, 贺重霄不由在心中暗赞:齐老将军果然慧眼识人, 这人做军中谋士简直恰如其分。

  在凉州城内转悠了一天后,日薄西山时二人重回军营后,见天色已晚, 杜衡文便冲贺重霄展袖作揖做辞:

  “……贺将军, 这些大概就是这凉州城内您今后需要注意的事宜了,我听说您少年时便曾来过这里,这些年来凉州虽有所变化却也并不算大, 想来这几日您也把这城中事务记了个八.九不离十罢。那下官今日便暂且告退,余下的一些琐事便留到明日再与您详谈。”

  闻言贺重霄正欲颔首应允,却忽而想起明日不正已到了齐将军麾下大小士卒重返故里之时了吗?

  贺重霄本欲开口询问其缘由,却见杜衡文方才那副淡然模样, 心下顿时了然, 只是反问:“你不回去?”

  听闻贺重霄此言, 杜衡文却是笑了, 这人生得本就不似寻常武夫,模样生得清隽逸尘,斯斯文文的反倒像个读书人,可谓是“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可也正因如此贺重霄才更不明白他为何不解甲归田而是继续待在营中。

  “素来听闻贺将军爱民恤物,知晓对军中将士们的籍贯生平乃至生辰,难道这些天来贺将军对下官就毫无查探了解?”

  见贺重霄一时皱眉不语,杜衡文了当道,却是不禁蓦地觉着有些好笑:“贺将军,下官是沙州都督杜良丞之子,杜御史是下官伯父,说起来您的好友斐栖迟斐将军算是下官的堂姐夫呢。下官的家就在这僻远的大漠荒烟之中,还能回哪去呢?”

  听闻对方此番解释,贺重霄这才恍然大悟,而杜衡文见状又从袖中掏出了一沓名单在他疑惑的目光中递给了他。贺重霄展开一看,上头密密匝匝地写着的是些籍贯在河西四郡之内的齐家军将士。

  “下官知道贺将军眼下并不全然信任在下,可从某些意义上来讲,下官与您却是同属一个阵营——至少没有利害冲突。至于这上头所陈列的将士都是些武艺精湛的忠贞报国之士,所谓‘男儿何不带吴钩’,与其让他们就这么解甲归田归于碌碌平庸,倒不如让他们继续纵马疆场一展宏图。当然,若是将军一定要让他们甚至是我解甲归乡的话,下官也悉数听从将军安排。”

  说完这段话后,还未等贺重霄出言回应,杜衡文便已冲他展袖俯身极为恭谨地行了一礼,而后便转身离开,隐入了凉州葡萄美酒似的苍茫金红暮色之中了。

  杜衡文走后,贺重霄却是捏着手上的那份名单陷入了沉默,虽然不知那杜衡文是不是因为已经下意识地把自己划为了清流一派所以才出此言,但其实说实在的提拔亲信心腹一事贺重霄在军旅这些年间也并非是从未做过,先前对白骁白骙两兄弟和其下属的提拔照拂便是他有心为之。

  毕竟萧憬淮继位这些年来,贺重霄手上经过的军马确实不少,可要说一支全然由自己掌控且称心合意的队伍倒还真得没有过,故而杜衡文方才的那番提议从某些意义上讲却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在回主将营帐的满一路上贺重霄都在心下暗自思忖着杜衡文方才所言之事,正巧在路上碰到了一天操.练.完在篝火旁给士兵们说书的白骙,和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边喝酒边看着兵书的白骁。

  之前都督免官、邓州也开沟渠重降甘霖后,白氏兄弟便一直留下了贺重霄麾下,因白骁有一身好武艺和御下手段便顺水推舟地让他司管手下流民兵匪。至于患有腿疾的白骙当时对贺重霄简直可谓是千恩万谢,颤抖着声音口中不住叨念 “草民虽为一介残瘸之身,却也愿为贺将军马首是瞻,当牛做马以报答您的恩情!”

  贺重霄当然不会让白骙真得当牛做马,但因他躯体残疾给他安排一个能留在军中的职位倒也费了贺重霄一番脑筋。最终还是他无意间发现白骙虽然腿瘸,却是见多识广通晓民间风土人情又做得一手好菜,军中不少将士都爱听他说书念文,便干脆让他留在军中做了个伙夫改善下军中伙食,闲暇时间便在军中给众将士们说书讲学。

  “……那商贾豪强以为信国公不过是个只会死读经文书卷的书呆子,便有意摆出如此跋扈态度为难于他,却不了却被信国公当着众人的面以三两句话给回拨了去,偏生还是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让那土地主生生吃了个哑巴亏,当即便对他们兄弟四人转换了态度,和声和气地将他们引为了座上宾,却未料……”

  围坐在白骙旁一圈的众将士们正在兴头上听得津津有味,但见贺重霄远远走来心下却是不免生出些紧张,毕竟他麾下的所有新兵入营的第一件事便是背清军中的十七条禁律和五十四斩,至于其定下军律的执行力众人也是有目共睹,故而平日里嬉闹时遇到了这个上峰便不由自主地有些忐忑。

  见众士卒像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般仰头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贺重霄挥手一笑,而后出乎众人意料地在不远处席地而坐。

  “刚才白兄是在讲‘河东四杰’们年轻时的故事吧,这民间传闻我也曾听说过,倒也有几分意思,你们该讲的讲,该听的听,不用管我。”

  贺重霄说罢摆了摆手,便也真的没有再出言干涉,而是顺手捞过了身旁白骁手边放着的一袋烧刀子。

  “借我这一袋,明日收队结束后还两袋给你。”

  贺重霄说罢还没等一旁的摇头晃脑地看着兵书的白骁回话,就已经自顾自地打拔下了那酒囊上的木塞,仰头喝下了小半袋酒水。

  这酒是北塞边疆特产的烧刀子,味浓烈,似火烧,可驱寒,一口饮下去便教人感觉像是无数小刀在喉咙内来回刮擦,但贺重霄一口饮罢,入喉的烈酒却是变成了绕肠的情思愁绪。

  见贺重霄今天这般一反常态,白骁兵书也不看了,眼睛直接瞪成了两只铜铃:“将军,您……您今天没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寻常客

  “我能有什么事?”见白骁目瞪口呆, 贺重霄不禁兀自觉着有些好笑,他将酒囊中剩余的酒水一小半摇晃了下,而后将其一饮而尽, “这酒不错, 谢了。”

  军律规定军中不许酗酒, 这酒是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从途径玉门关的驼队那儿换来的, 当然不错了!白骁在心中暗自腹诽着。

  但因为心知贺重霄素来也是个一言九鼎之人,说给两袋便自会给两袋,断不会食言, 再者能遣送给将军的酒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故而白骁也就没把这番话说出口来,继续埋头啃手中的兵书去了。

  但白骁手上拿着的这本兵书却是一本流传已久的名家拓本, 故而对草野出身的他来说还是有些过于聱牙诘屈了, 看起来不免有些费劲。贺重霄见白骁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心知他是一员可塑将才,便顺道点拨了几句, 而白骁也是个机敏之人, 不过寥寥数语便醍醐灌顶触类旁通了起来。

  “白大哥,既然说完了那先贤名将们白手起家的丰功伟绩,不如你再和我们讲讲当下吧?”

  “是啊是啊!光说那些过去的事情有什么意思?都已归于一抔黄土咯!讲讲眼下的英雄豪杰我们也好有个学习的榜样啊!”

  “就是就是, 白大哥您快说吧,兄弟们可都愿意洗着耳朵听呢!”

  “你这笨蛋,什么洗着耳朵听……昨天白大哥才教了的,是洗耳恭听, 洗耳恭听!”

  ……

  “好好好, 既然你们都还想听, 那我也自是愿意讲, 只是不要吵,一个个来说。”见众人听得聚精会神意兴盎然,明明嗓子说得已经有些沙哑,可白骙却也不推脱,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众人一个个说,脸上挂着的依旧是那副淳朴祥和的农家子弟笑容,“不知那你们想听哪位豪杰的盛躅功绩呢?”

  “这……”

  听闻此言方才还你一言我一语、争抢不休的众人却是面面相觑着一时陷入了沉默,毕竟常年南征北战的他们对朝堂之事不甚了解,只是知道那么零星几个威名在外的将领,而其中说起眼下风头正盛的自是非他们上峰贺将军贺重霄莫属,总不能当着正主的面就这么侃侃而谈吧?

  见众人一时犯了难,一个初入军营未久的少年却忽而心中宕开一个想法,眼珠一转儿激灵道:“诶诶,贺将军,您说说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白大哥虽然之前也和我们零星提过,但是他也没有亲眼见过,说的啊肯定不如您说的准确。”

  见少年忽而提出这么一茬,众人一下便又来了兴致,毕竟在这塞外苦寒之地天高皇帝远的,趁着气氛热络随意胡扯几句又有何妨呢?毕竟这等谈资可也不是人人都能听得到的。

  “是不是像酒楼说书人讲得那般豹头环眼凶神恶煞,贺将军你们这些朝臣是不是上朝的时候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就是就是,有的甚至还说当今圣上暴厉恣睢狡若螣蛇,就差没说他三头六臂形同鬼怪了。”

  “……啊?可俺怎么听说当今圣上却是生得眉横丹凤噙齿戴发、飞鸾翔凤仪表堂堂啊?”见众人讨论得兴致勃勃,坐在一旁的壮汉牛大壮却是讷讷插了句。

  见当众人越扯越离谱,就差没把当今圣人说成阿鼻祖炼狱中的十殿阎罗时,却偏偏见向来天生神力却憨厚少言的牛大壮忽而冒出了这么一句,坐在他一旁与之相对应的“瘦猴”方沐之,贼笑了起来,甚至还用胳膊肘去撞了撞对方:

  “大壮你咋和个怀春少女似的,听得哪门子传言啊?”

  “就是,亏得你大字不识几个还能记得住这么一二三四……四个成语哈哈哈!”

  见众人哄堂大笑,牛大壮一时不由涨红脸,伸出的拳头孔武有力,却是不住地摆手解释: “俺、俺是听俺妹子成天在俺面前唠叨,俺这才记住的……”

  “啧,这话说的,圣上哪比得上我们贺将军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贺将军呀,舍妹去年给你送的冬衣你穿着可还合身暖和?”

  …….

  见一阵叽叽喳喳再度安静下来后,众士卒皆眨着眼睛,望眼欲穿到就差没两眼冒光地巴巴看着自己,贺重霄只是不置可否,只是在众人屏息而待时淡淡笑道:“你们说得都不对,陛下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啊!?”

  听到贺重霄这话,众人不由异口同声道,尔后便是好一阵说不上话来地面面相觑。

  贺重霄这番话说得当真教他们大跌眼境,毕竟这句话的说的言下之意翻译过来便是当今天子——那个坐在龙椅上睥睨众生生杀予夺的男人和你我,甚至是茶馆酒肆里跑堂的、路边小摊小贩上卖饼的都无甚分别,这如何能教人信服?简直就差没冒天下之大不韪地道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

  “贺将军您是在骗我们吧?”

  “就是,就算您诚心想糊弄我们也不能这么随便吧。”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地再度炸开了锅,贺重霄仍是微笑却也不欲再多加解释。

  “你们若是真想能得到进京面圣的机会,便当精进武艺早日建功立业官居五品之上自己亲眼去看。而且聊先贤盛躅我不反对,但你们又不是小姑娘家,整天聊这些市井流言嚼别人已经嚼烂的舌根又有什么意思?而且——”

  说到这里贺重霄略一停顿,而后继续淡然道:

  “今天晚上早些歇息,明早卯时前要求队列全部集合完毕,之后携沙袋围校场跑二十里,之后我再根据各队列情况给你们安排训练,谁要是起晚了就再加罚十里。”

  “啊——贺将军您这也太狠心、太绝情了吧。”

  贺重霄一语刚刚言罢,人小鬼大的方沐之便很是浮夸地捂着心口,做出了一副被负心汉伤了心的模样。

  “就是就是,将军您这样‘铁面无私’以后我们可是要见不到将军夫人的!”

  ……

  “刚才你们那些溜须拍马的话我就不计较了,但兵法有言‘一计不可二用’,再溜须拍马的,明天也一并记到加罚中去。”

  在众人的一片叫苦不迭中,贺重霄却是起身拍了拍身上蹭到的尘土,将那已是空空如也的酒囊一拎,又是轻飘飘地甩下了这么句话后便转身朝自己帐内走去。

  贺重霄走后,其余士卒也就熄了篝火,愁眉苦脸地一哄而散,毕竟没人想明天早上起不来,没来由地多罚那十里路。

  在往主将帐内走去的路上,回想起方才说的那番话语和众人那“除非我是三岁小儿我才会相信”的神情,贺重霄嘴角又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

  只有贺重霄自己才知道,他方才的那番话语既不是说谎也并非是在说笑搪塞,而却是实话。

  去掉天子的那层外衣,萧憬淮左右不过也是个普通人罢了,会开心,会难过;会坚定,也会迷茫;会有想要去守护的人和事,也会有求而不得的哀伤……

  寻常人有着的喜怒哀乐痴嗔贪怨萧憬淮哪样也不缺,正常人能体会到的酸甜苦辣五味杂陈他也全部都能感触与体会。只是因为背负上了那些责任与重担,才让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情绪和软肋掩藏起来,做出一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模样罢了。

  可说到底他也是个人,一个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希望你坚强,能生出足以抵挡一切棱刺,但却总有人能看出你冠冕堂皇背后的软弱,并决心为保护这份软弱而倾尽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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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我就是传说中专注反差萌一百年不动摇选手hhhhhh反差萌太好恰了2333√

  比如玉山我虽然写正剧但其实却有着沙雕的灵魂(x);比如看似强大的渣皇其实有血有肉、有着自己的软肋和喜怒哀乐;再比如看似清冷铁血的贺将军到了龙床.上…(咳,我……我还是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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