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书 第43章

作者:弹冠按剑 标签: 朝堂之上 强强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古代架空

  “您看着臣做什么?臣脸上有脏东西?”

  见萧憬淮忽而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贺重霄抬手,以衣袖擦了擦面颊,狐疑道。

  “……没什么。”萧憬淮回了神,将最后一口热汤饮下,“只是觉得你和在京都时很不一样。”

  “那陛下觉得臣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闻萧憬淮此语,贺重霄并未感到过于惊异,反而眉眼爽朗展眉淡笑,见萧憬淮一时语塞,他便自顾自般继续道:

  “臣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会开心、会难过;会感到幸福,也会觉得痛苦,无论是怎样的臣都不过只是臣的某一面罢了,陛下又何必深究呢?”

  贺重霄说完这番话后,俩人却又是陷入了沉默,透过头顶的枝桠看向那被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萧憬淮忽而想到了遥遥千里外的京都城:画桃符、写对联、饮屠苏,还有每年宫中的茶宴、明窗开笔,万国百官来朝的大朝会大陈设,以及宫妃们围聚在一起的红袖招展歌舞升平。

  仿佛会读心术般的,贺重霄看透了萧憬淮心中所想:

  “这大概是陛下您这几年来过得最无聊的一个除夕了吧?在儿您既没有山珍海味佳肴野苏,亦无环肥燕瘦莺莺燕燕,就只有这锅无甚味道的粗汤与臣一人。”

  听出了贺重霄言语中的酸溜溜,萧憬淮亦是哑然而笑。

  “说到除夕,朕倒是想到了朕刚继位那年的除夕茶会。你没敬三清敬错了茶,若非朕当时护住你,御史台的唾沫星便能把你给淹死了去。朕当时无奈,亦不想听那群老头唠叨,便扬言要改了这元日茶宴的规矩,结果他们也借驴下坡地掉转矛头,集中火力来围攻朕,这才‘围魏救赵’地解了你的围。”

  忆起陈年糗事,二人一相视,而后皆是哈哈大笑。

  “……您开心吗?”

  笑罢,贺重霄觉得心上沉郁的情绪一扫而空,他便如是随口问道,却见萧憬淮眸光微动,认真道:

  “有你在朕当然开心。”

  “……”

  贺重霄原想回句“肉麻”,但却总觉得这二字脱口就像小媳妇在娇嗔闹别扭般奇怪。最终这两个字还是在舌尖打了个转儿后便再度落回了肚里,而这时萧憬淮却借着夜色悄悄牵住了他的手。

  “陛下,您这样被人看到了臣没法解释呐……”

  因着实仍是不放心让萧憬淮独住,关于如何向军中解释萧憬淮的身份,贺重霄先前也是纠结了好一阵,思虑良久也才扯出了各个“害了病需要人照顾的远房亲戚”的胡乱理由。

  但这个解释显然让军中士卒们将信将疑,毕竟再怎般病症都不至要到这般需要形影不离同居同宿的地步吧?加之萧憬淮模样俊逸,军中难免会有好事者在私底下暗自揣度,又思及他们的贺将军这么多年来未曾婚配亦少近女色,不会还真是个走旱路的主儿吧?

  但贺重霄嘴上虽这般说着,在打量四下发觉无人注意后,却是紧紧回握住了萧憬淮的手。

  “那就让他们误会去,难不成你还嫌朕给你掉价了啊?”

  看出贺重霄的口是心非,萧憬淮笑了笑,凑上前去吻住了他的嘴角。

  对于接下来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他们心照不宣,却是谁也没提。

  天光破晓时,雪停了。

  伴着远处杳杳传来的鸡鸣,远处的东方隐约泛起了鱼肚白,地上的篝火被扑灭,与此同时,随着几声鼓点,节日的慵散喜气没了,唯余寒光瑟瑟的肃杀,原本东倒西歪的士卒们也骤然收拾好了队列——方才他们提来的酒坛中装着的只是掺了些用来解馋的果酒的花茶。

  但这上好的美酒会有的,就在他们收复失地、凯旋大捷的那一日。

  见苦等良久的战机终于到来,望着远处朦朦腾起的雾晕白光,贺重霄当即拂雪起身朝那整装待发的士卒们阔步走去,而就在此时萧憬淮却突然开了口:

  “贺卿”

  “嗯?”

  青年转身回眸,逆光而立,英姿飒爽,披甲操戈,仿佛融化了冰霜的巍峨玉山、茂林修竹,雪虐风饕都不能侵袭动摇其分毫,挥刀拔剑便可带出一串血珠寒芒,而他腰间系着的依旧是那块与自己一对的凤血玉璜与玉刚卯。

  是他的贺将军呐。

  萧憬淮也没说什么“当心珍重”之类的废话,他只是笑笑,看似没来由道:

  “在军营里你也要按时吃饭。”

  听闻萧憬淮此言,贺重霄微微一笑,原本凌冽铮然的眉目倏而舒朗宛若春山: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愚人节快乐=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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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欢喜喜过大年!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现阶段渣皇和贺将军的互动就像两个互啄的小学鸡(扯头发贴纸条那种),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笑哭脸jpg.](什么鬼x)

  各位小天使们也要按时吃饭和休息哦~(揉头jpg.)

第71章 诱蛇引

  “都走了吗?”

  见江如练从府外回来, 方才在屋内踱来踱去的林相外甥李永言连忙迎了上去,江如练不语,只是朝瞥眼朝窗外一睃, 示意他自己去听府外渐隐的马蹄战鼓与愈烈的攻城掠地的炮火厮杀声。

  听到这般动静, 李永言面上当即泛起几分喜色, 但旋即像是想再三确认些什么似地搓了搓手, 惴惴不安道:

  “……陛下此行为何要对外佯装抱恙而私下来此?若说是为鼓舞士气御驾亲征,却又为何不对外言明身份?”

  李氏乃河西望族,传言李永言所在这一支乃酒泉公之后裔, 其先祖可溯至飞将军。李家创业垂统, 根基深厚,虽说先帝时欲借科举提拔平民打压各大士族, 可因仍盛行卷之风加之高门所受教识本就远渥平民, 故而朝堂中居高官食厚禄的大多仍是簪缨世胄之家。

  而在这些名望大家中,占据鳌头的自是李家,李永言的母亲林相之妹从京都嫁来姑臧时, 众人所言的并非是林家低就, 而是高攀。甚至连先帝太.祖继位未久时曾向各大氏族求亲联姻时,都曾遭过李家的拒绝。

  在如此钟鸣鼎食之家长大的李永言,丝毫没有学到先贤才济的才德盛躅, 反而把各豪望间的攀比奢淫学了个十成十,乃是个走鹰猎犬明珠弹雀的膏粱子弟,虽占了个刺史之位却是完全不理政务,平日里最大的爱好便是与同为纨绔的娄嘉苇一道花天酒地。

  在得到言传大舅林相密令的江如练把这个消息带给他时, 李永言心下便觉一阵骇怪, 哪怕时至今日他对此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便借机问了出来。

  江如练对这般问题亦不觉骇怪, 斜飞入鬓的细长眼眸睨了自己一眼,而后古波不惊地开了口。不知为何,李永言总觉得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身上虽确有盛气,却和传闻中的一味狂傲自伐目中无人有所不同。

  就像是一汪看似湍急激进的流水之下,蕴藏着的却是沉淀已久的寂静泥沙。

  “李公子,这个问题下官先前已经回答过了吧?”

  “江大人自是回答过,可若只因这些江湖杂碎未免有些过于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江如练冷哼一声,满眼讥诮,“你说的是不错,江湖之事固然不足为道,可当其关系到朝堂呢?”

  见李永言眼中露出了几分迷迷蒙蒙的恍然,江如练继而又道:“李公子,林相高瞻远瞩故而遣下官前来知会于您以便先发制人,可您若是继续这般犹豫不决,待错失了良机您、李家、林家乃至整个昭阳一派便只能引颈待戮,做那刀俎下的鱼肉罢。”

  江如练的话语虽是轻浅,语气亦无相胁,但却偏生教人觉着无可置喙。可饶是如此依旧未能平复李永言内心的焦躁,毕竟江如练向他所传的林相之令若是事成自是大好,可若是败了……

  那便会要了人的脑袋,况且这要的可也不光是他一人的脑袋,而是他们李氏一族,甚至还有林家。

  “你方才同我说的这些话当真是舅舅予你说的?你可有什么信物?”李永言依旧将信将疑。

  “信物?”江如练眉锋微凌,却是一哂,“李公子是想让林相被人捉住把柄么?下官的前来便当时是这最大的信物。”

  “不不不,江大人的话我又怎么会不信呢?只是毕竟兹事体大……”

  李永言虽这般说着,可仍不由有些色厉内荏,毕竟他们此行大逆不道乃十恶之首。自古造反者自然有之,就连先帝当年不亦是难忍前梁朝的横征暴敛穷兵黩武,于乱世中揭竿而起,会群雄,举义兵,终建这万世功勋。

  虽说这些年来林李两家确实私豢死士暗中培植势力,而萧憬淮这些年来对各大士族也是步步紧逼,可毕竟林相已位极人臣国丈,又何须冒着这玉石俱焚的风险?

  见李永言在屋内皱眉踱着,其内心却是比这紊乱的步履还要焦灼,但江如练却丝毫没有受其影响,一席话语间语气依旧淡凉如水:

  “此番北行笼络江湖人士意欲为何,想来下官已不必赘述。陛下已是铁了心地要对朝中勋贵下手,虽说这些年来陛下一直在徐徐图之,可水滴石穿,即便再殷厚的家底亦耐不住此般分化离析。钟家,便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李公子也当瞧出了,陛下前些时日与林相因税制问题在朝堂上产生过争执,虽说后来陛下亲自携奇珍去林府上给林相赔礼道歉,而这些时日来虽说看似一直在给林李两家的子弟加官进爵,可晋的大抵却是些无甚实权的官阶……”

  江如练说着,带着些悠悠的意味,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而李永言背后亦因此出了层白毛冷汗。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哪怕庸蠢如李永言亦知如今的局势已是骑虎难下。

  虽觉江如练所言有理,但即便如此李永言心下仍有迟疑,他虽生性孟浪纨绔,但在正事处理上却素来优柔寡断,何况教他把李家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家底”就这么交给一个先前只闻名号而素不相识之人拿去做那一不当心便要满门赔命的买卖,饶是李永言心下都不由谨慎。

  “……表姐迟迟未诞下陛下子嗣,膝下只过继了钟家的孩子,事成之后又当如何?”

  李永言这话说得含糊,可江如练心中却了若明镜,直截沉声道:

  “自是可暂立大皇子继位,令姊垂帘听政,待到时机成熟再另择门内子弟。”

  江如练不着痕迹地咬重了“门内子弟”四字,惹人不禁心驰遐想。

  李永言闻言眼神果是蓦然一曳,这一切亦是被江如练尽收眼底。

  “这些年来陛下颁行的律法政措如,虽确有利民之恩,但却亦损害了不少世家大族的利益,祁家、前朝就与之结怨的纪家包括我江家在内早就对其心存不满,若其深思还有谁会替他撑腰,仗着那几个连芽都未发的新秀家族还是些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文人老将?”

  本已欲将所豢私兵的兵权交予江如练,手指都已摸到腰间木牌,可李永言心神一转,忽而又露出几分瑟缩,忽而转了话锋:

  “……那斐家呢?”

  李永言此举亦是想借机观察对方神色,毕竟他唯一能称得上专长的便是在酒席赌坊上察言观色,借以洞察他人心思。然而李永言这回却是失了策,江如练的眼中既无催促亦无皱眉,言辞冰凉通透,细长的眼中瞧不出太多情绪,仿佛他此番前来只是原原本本地领命阐述。

  “前些日子皇帝曾与斐太尉曾多有抵牾,据外所传大意是陛下认为斐太尉年事已高到了该告老致仕的年纪。其实早在斐栖迟大婚时兄长便曾暗中探过其口风,这世上从没有什么永固的王廷,江山易主本就如星斗转星移。更何况此番出兵塞北本就变相削了斐家的兵势,留守京畿的兵卒除却禁卫之流并无甚多,正是守外虚内的大好时机。”

  “至于贺重霄,”像是看透了李永言内心所想,江如练便一口气地继续道,“等其与吐蕃乃至西突厥交完手再班师回京早就已回天无力。若是胜了,能全须全尾地带回京都的兵马约摸着也不剩多少;而若是败了便更为简单,只需要一纸檄文,骂个狗血淋头,便可叫这般沽名钓誉之辈一了百了。”

  “这些年来林相暗中本就借着姻亲裙带和门徒子弟与诸家相交,其间关系早已盘根错节,加之不少官员其实并非如你想象那般刚正不阿,却是若凉州太守这般见风使舵,届时有实力有胆识敢做出头鸟的不过尔尔。”

  眼下边关交战,前线吃紧,莫说朝廷命官,便是稍有血性的平头百姓都会为此萌生此等龌龊想法感到面颊发红羞愧不耻,可二人却是侃侃而谈,无丝毫赧意。

  江如练方才那番话算是让他心中的疑虑消弭了大半,他才放下心神与之言讨具体事宜,而愈聊江如练便愈觉对方所言所划皆有理有据,登时心下乐开了花,暗道舅舅慧眼识珠,能招揽到如此心腹。

  “好,既然如此那便拜托江大人了。”

  又是好一番千叮咛万嘱咐,李永言便把可以调令李家于河西、关内、山南三处私兵的木牌交予了江如练。

  “江大人,虽说眼下戍守军营的将士们都已渡河出城,可毕竟其人阴险狡猾,此番出行身边定然也是带了些身怀绝招的大内高手,您是否要我借你些人手……?”

  “不必,我自有办法。”

  李永言试探道,然话音未落却便被江如练出言打断,他心下本陡生几分狐疑恼怒,却在瞧见对方袖中掂量拿捏着的小瓶后闭了嘴。

  “行刺一事无须费心,但有一事需要劳烦。”

  “您说?”

  江如练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李公子是否曾私下与西突厥可汗有过互市来往?”

  “……您问这个做什么?”

  见李永言当即皱眉语塞,面露不悦,江如练便道:

  “李公子莫要误会,下官自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只是以为若是这般您自可借此与其再来一笔不一般的‘交易’。”

  乍闻此言李永言一怔,过了片刻后才恍然大悟,毕竟他们李家所拥私兵确然不够富盈,若是其中所商某一环出了变故自是难以有余力招架,于是他便颔首:

  “……你所言不错,我这便去写信,若以官开商道,或实在不行便干脆割几座黄沙漫天的废城当筹码,想来他们该会乐意出兵的。”

  说此言时,李永言语气轻巧,像是并不担心或是未料将来有朝一日会引火烧身,也不认为那以血肉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城池就这般拱手相送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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