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逆旅 第38章

作者:春日负暄 标签: 古代架空

  雪娘笑道:“做了几个试试手,有豆沙馅儿的,也有肉馅儿的。仙人肚肠清爽,想必不爱吃肉的。我在豆沙馅儿的尖尖都点了红点,仙人不要吃错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一边在写,一边在调整剧情,想尽量让两条线的剧情节奏同步起来。

  这篇文着实费脑子。

  会坚持至少隔日更的!感谢追更评论收藏的宝贝们!

第五十二章 情起(副)

  既然叫做西寨,自然就在西边。

  颜澄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寨门,就直直往西走,不过快马加鞭了半日,便下令停军驻扎。驻扎就要吃饭,因着路途并不远,他们带的干粮很少,负责煮大锅饭的厨子拿着锅就来找颜澄。

  “颜二哥,咱们带的吃的不多,现在吃完了,过几天吃啥?”

  颜澄找了个高处,翘着腿坐在石头上,叼着一根草梗,借着太阳下山前的最后一抹夕阳,看着远方。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别担心,不会饿着大伙儿......”

  他话音刚落,远处天际飞起数个小黑点,像是归巢的飞鸟。

  颜澄从石头上跳下来,一把将厨子的锅抢过来,握着刀往上敲了两下,敲得“砰砰”响,惊得正在休憩打闹的人都蹦起来了。

  “快吃饭,”颜澄说道,“吃完动身!”

  有人问道:“继续往西走是吗?”

  颜澄随手把锅塞回给厨子,说道:“不是,往回走。”

  空了大半的寨子热闹不减,原因是陈大力要做寿。不是什么整寿,但陈大力很想搞些排场。他前头几十年天天都在宰牛,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生活。如今是手底下有人,床上又有人,穷人乍富,总要享享清福。

  寨子里比过年还热闹,烹牛宰羊,一坛一坛的酒抬出来。雪娘亲手蒸了两屉寿桃包子,一半豆沙馅儿,一半肉馅儿,精致小巧又香气扑鼻,勾得人食指大动。

  酒过三巡,陈大力听着流水般的祝寿声,满面红光。雪娘穿着新裁的裙子,描眉点唇,显得越发婀娜多姿,摄人心魄。她亲手挑拣了几个捏得最漂亮的寿桃包子,要奉上去给陈大力彭六他们几个。

  “且慢。”陆少微说道。

  整场宴席期间,陆少微一直没说话,只坐在旁边兀自小口地喝酒。这会儿他突然发话,大家都看向他。

  雪娘愣了愣,笑着说道:“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趁热......”

  陆少微抖了抖宽大的袖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娘子有寿礼献上,我也有。”

  说罢,他抬手轻拍两下,得了他吩咐的二狗子捧了一个坛子上来。陆少微接过来,揭开封口的红布后,一股清香盈满于室。

  陈大力兴致勃勃地问:“仙人,这又是何仙物?”

  陆少微笑道:“不是什么仙物,不过是葛根酿成的汁罢了。补血益气,正适合醒酒。涤尽酒气,再吃娘子做的佳肴,必定更能解其中之味。”

  他这一介绍,众人果然分辨出了属于葛根的淡淡甘苦,待人拿了碗来,一碗一碗浅褐色的野葛汁便逐一奉到众人面前。陆少微捧起自己的那一碗,仰头一饮而尽,众人见状,也都饮尽了,唯有雪娘踌躇不定。

  陆少微看向她,问道:“娘子为何不饮?”

  雪娘垂目避开他的目光,硬着头皮饮尽,重新将她的那些包子奉上,大家谈笑风生,吃了起来。不多时,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阵喧哗声,陈大力喝酒喝得面酣耳热,眼神朦胧地问:“什么声响?”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还未站直便捂住腰腹弯下身去,大声呻吟着喊疼,没等有人反应过来要去扶他,他便惨叫着歪倒在地上。面前的桌子被他推得翻倒,酒杯包点滚了一地。很快地,陈大力安静了,脸朝下伏在地上不动了。

  彭六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喊着“大哥”冲过去,没走出两步,他也开始腹痛起来。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雪娘,喊道:“你这贱人!包点里面有毒!”

  突然间,席上有将近大半的人都在嗷嗷喊疼,但都没有陈大力这样立时倒下的。

  雪娘吓得往后踉跄,扶住桌子,边摇头边说:“不是......我明明没有......”

  陆少微正好站在她身后,伸手抵住她的背,扶住了她。她一个激灵,猛地转身,看着陆少微,说道:“是、是你......”

  外头声响更大了,隐约听着像是喊杀之声。

  只是席上绝大部分的人都无心去管,大半的人都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剩下的人里,又有晕倒在地不省人事的,只剩下一小撮人仍旧无碍,只是突逢此变,都傻了,不知如何是好,生怕受了牵连,接二连三地跑出去了。

  陆少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道:“我?我怎么了?”

  雪娘的确说不出他怎么了,她准备了寿桃包子,肉馅儿的里头都有迷药,喝了会倒地不省人事,等外头杀进来,里头的人就毫无招架之力了。她还特意提醒了陆少微,怕他吃错了。陆少微若说要做手脚,只能是那一坛野葛汁,但葛汁大家都喝了,陆少微自己也喝了,怎么有的人腹痛,有的人不痛呢?

  葛汁雪娘自己也硬着头皮喝了,尝起来的确是葛根的味道,而且她的肚子也不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声音越来越大了,陆少微往外瞧了一眼,又看向惶恐不安的雪娘,说道:“你是跟他们串通好的吧。趁颜澄带人走了,你的姘头和西寨的人从外面攻,你在里头下药,正好一个里应外合。”

  被他说中了,雪娘浑身抖得筛糠似的,跌坐在地,茫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刚刚确定的,”陆少微小声说道,“我炼的丹药里掺有黄金,不多,但会一直积在体内,野葛汁本无毒,喝下去,与黄金相克,毒可断肠。你若是真的诚心投诚陈大力,你怎么不吃他给你的‘仙丹’呢?”

  雪娘哽咽着说道:“我也是没有法子......孩子......我的孩子在他们那儿......”

  陆少微蹲下身,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我可以帮你,但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小心!”雪娘大喊道。

  陆少微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一股猛力扑倒在地,脖子被扼住,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彭六一脸狰狞,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恨的。他知道,肚子疼成这样,估计是活不成了,但他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濒死之人,爆发出来的力量很是吓人,陆少微细胳膊细腿的,根本拼不过他。

  雪娘不过是个弱女子,手脚吓得软面条似的,强撑着捧起酒坛子,要往彭六头上砸,彭六暂时松开了陆少微,扼住雪娘的手腕,酒坛子摔在地上,碎成八瓣,雪娘被他一甩,脑袋砸到桌腿上,晕头转向。

  陆少微眼前还是黑的,短暂地喘了几口气,喉咙火辣辣地疼,没等他爬起来,彭六又扑上来扼住他的脖子了。

  他徒劳地蹬了蹬腿,觉得今天有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心想:颜澄,你他娘的死哪儿去了?

  颜澄向西出发了半天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绕了个大圈回到了寨子后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他对下的说辞是,西寨的人有阴谋,要在这儿防着他们偷袭。这儿这儿那儿那儿说了一番,下头的人都磨刀霍霍,严阵以待。

  寨子里头热热闹闹的,他们在外头吹了冷风等,等出了一肚子的火。

  颜澄有点紧张,他戴着陆少微给他做的面具,露出来的眼睛泛着幽微的光,像黑暗里等待捕猎时机的狼。

  很快地,惊起了飞鸟的西寨土匪们摸着黑来了,被颜澄他们截了个正着。

  他们就在寨门外就打了起来,长期奔袭对上原地整装的,异地偷袭对上熟知地形,任是再怎样凶悍的匪徒,也占不了上风。此时,颜澄已经不再是那个花架子的纨绔公子了,血腻在刀柄上,一个劲的打滑,差点儿握不紧。

  颜澄一直留意着寨子里头的动静,见这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西寨的人溃不成军,像被砍的瓜菜一样,哭爹喊娘地退走。他吩咐了手下一声,直接带着一小队人马疾驰回寨。

  他太急了,直接纵马踹开了半开的寨门,一路快马加鞭地回去。

  正如陆少微所算计的那样,除了极少数几个人四散躲藏之外,其余的人,凡是和陈大力亲近的,吃过他所赠丹药的,都毒发倒地,即便没死,也无力反抗了。剩余的人,都被雪娘的迷药迷倒了,东倒西歪。

  颜澄手握着刀冲进去,着急地四处寻找陆少微的身影。

  他见到了倒在一旁的雪娘,见到了不住蹬腿的陆少微,还有伏在他身上掐着他脖子的彭六。一刹那,颜澄仿佛血都被凝住了,脑袋嗡嗡响。

  不需要任何思考和犹豫,他双手持刀,狠狠地劈下去。

  就在陆少微以为自己真的要死的一刹那,他突然就可以呼吸了。他被腥臭的、滚烫的血淋了一头一脸,笼罩在眼前的黑雾突然散了。他愣愣地望着没有了头颅的彭六往旁边歪去,轰然倒地,现出立在身后的颜澄。

  颜澄喘着粗气,仿佛一口气跑了百八十里,他身上俱是血迹,血也溅到了面具上。

  “咳咳咳咳咳——”陆少微死里逃生,蜷缩起来,咳得惊天动地。

  颜澄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手一松,刀“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心动~

  好了,这边的剧情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土匪窝里当大哥和大嫂(不是

第五十三章 怕

  在水中游了一路,等谢燕鸿着一口气再次用尽时,他们便停了下来,静悄悄地浮出水面。他们游得并不算太远,此时,扒着岸沿往回看,能看到原本追逐他们的狄人骑兵,从原来的几十人增多到近百人,他们的马旁,跟着几只凶狠的獒犬,正在河岸边嗅来嗅去。

  撵了他们一路,估计也知道他们没有后手,狄人要抓活口。

  “再游远一些。”长宁轻声说。

  谢燕鸿点头,长宁安慰他:“不要怕。”

  “不怕,”谢燕鸿牵他的手,说道,“走吧。”

  又断断续续游了大约一刻钟,两人都冷得有些受不住了,浮出水面一看,与狄人的距离并没有拉开。獒犬一路嗅闻到水边便失去了踪迹,一猜便知是入水了,狄人便一路沿水搜索。在水里游怎么能快得过马,被发现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不如趁早出水。

  长宁一撑岸沿出了水,回身将谢燕鸿也拉了出来,凉风一吹,冷得两人打了个激灵。

  岸边立着好些胡杨木,虽不茂密,也能稍微遮掩行踪。谢燕鸿深呼吸一口,感到了风中有细细的沙砾,往西边看去,远处依稀可以见到有起伏的沙丘,高者如山,那里便是百里沙海库结沙。

  “那边能否躲藏?”谢燕鸿低声问道。

  长宁摇头:“沙海难行,没有向导,我也没有把握。”

  两人穿行于胡杨林中,尽量与狄人将距离拉开,起码拉开到箭矢够不着的距离才好唤马。胡杨木才将将抽芽,到处是星星点点的嫩绿,马蹄声与犬吠声一直在他们身后,怎么甩都甩不掉。

  谢燕鸿开始焦躁起来,但也只能埋头往前赶,别无他法。

  长宁攥紧他的手,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很快,狄人的獒犬就会嗅闻到他们上岸的地方,踪迹无法藏匿。长宁开始觉得有些恐惧,“恐惧”于他来说很陌生,带着谢燕鸿在京城被禁军围追堵截时没有恐惧,在魏州城外命悬一线也没有恐惧。

  这时候,他却有些怕了。

  他们是不是不应该在关内流连,是不是应该趁着冬日里出关西行。他们是不是不应该仅凭二人之力,引来狄人的注意力。

  他们是不是做错了,他是不是做错了。

  谢燕鸿仿佛察觉到什么,反握长宁的手,轻声说道:“不要怕。”

  长宁说道:“我将马唤来,这里树密,箭一时射不到。马一来就赶紧沿河往南跑,无论如何都不能停。”

  马哨吹响,马儿一来,他们的行踪必定暴露无余。这时候,就是赌一把,看他们的马来得快,还是狄人来得快。

  话音刚落,长宁便将大拇指与食指相对,抵住舌尖,发出一声尖利的哨声。

  几乎是同时,远处正在搜索的獒犬耳朵抖动,抬头望向这边。长宁背靠着一株粗壮的胡杨树,谢燕鸿伏在他怀中,两人大气不敢出,两颗心隔着胸口,争先恐后地猛烈跳动,生怕在此时就引来了狄人注意。

  谢燕鸿静静地数着自己的心跳,不过是几息之间,他便听到了马蹄声。与此同时,远处的獒犬发狂般吠叫起来,狄人也大声吆喝着,策马过来。

  仿佛凭空出现一般,浑身漆黑、四蹄踏雪的骏马踏风而来,乌兰替它精心养护的鬃毛在风中飘扬,小乌紧随其后,它们本就松松绑着的缰绳已经散开,但它们仍旧一前一后地跑来。茂密的胡杨林也挡不住轻巧灵动的它们。

  正是命悬一线的时刻,长宁一刻也不等,说了声“上马”便双手掐住谢燕鸿的腰,将他提溜到自己的马上。

  谢燕鸿忙抓住他的手,急急问道:“我为什么上你的马!”

  长宁没回答他,狠狠地在黑马的后臀处拍了一巴掌,黑马长嘶一声,纵跃而出。小乌已经知道要跟着了,此时也随之跃出。跃出这一下力度太猛,谢燕鸿被迫放开了长宁的手,往前猛地抱住马脖子。

  谢燕鸿惊惧不已,胸中仿佛有个大洞,心直直坠入洞中。他抱着马脖子,猛然回头,正好见到长宁抽刀,双手握住刀柄,立于初春的胡杨林中,立于他与猛冲过来的狄人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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