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难逃 第11章

作者:宋昭昭 标签: 古代架空

  十五擦了泪,露出无邪笑容来。

  嵇宜安从院子里出来,一路往前院藏书阁去。

  他咬着蛋黄酥,推开藏书阁的门。

  吱呀一声,微尘在光下飞舞,微光也顺着门缝进来,浅浅投洒在那人面庞上,照着侧脸细小绒毛。

  他斜支在扶梯旁,以书遮眼,察觉到动静偏过头来,连着书册啪嗒落地,对上嵇宜安视线,碟子装着蛋黄酥递到他面前。

  “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阮少游抬起头来,瞧见嵇宜安嘴中咬着一个,撑手凑近张唇来。

  蛋黄的香气淡淡弥漫,发丝垂下,嵇宜安往后一缩头,咬下拿在手中,“十五说你发了通火,你若是心里不爽快,便该在这了。”

  阮少游抬眼懒散抓起他手,咬走剩下半个蛋黄酥,又抱胸躺了回去。

  “她找你作什么?”

  “去江南,与我们同行。”嵇宜安将碟子放在一旁,抬手整理起桌上散乱书籍,“所有想跟这趟镖的人,我都记下了名字,一定派人盯紧他们。”

  “连十五一起盯?”

  “当然。”嵇宜安转过头,看他一眼,“清早起来她又怎么惹你,好端端发了脾气?”

  “别操这么多心,当心还没到三十先长了白发。”阮少游闭眼养神,因为嵇宜安的一句“当然”扬起唇角。

  嵇宜安笑着摇摇头,将散乱书籍归位,多是些游记话本,武谱画册,他理完桌子瞧见阮少游正枕手别过头,眼一眨不眨地盯着。

  “又怎么了?”

  阮少游瞧见他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手指了指张开的嘴。

  嵇宜安心领神会,拿起碟中的蛋黄酥往他嘴里一塞,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矜贵大少爷。

  他慢条斯理地嚼着,看着嵇宜安又拿着鸡毛掸子忙活去。

  许久,树叶纷动间斑驳了轩窗下的光影,落叶旋舞着飞扬落下,阮少游抬指拈住飞入窗中的枯叶,撑手起来,想起清早遇见十五。

  “少爷好像对嵇镖头很是看重的样子,”她端着白粥笑得软糯,“嵇镖头性子好,少爷您发脾气他也不在乎,可您究竟把他当作什么呢?”

  阮少游淡淡看了眼她,错身走去。

  “生病要嵇镖头照顾,洗澡也要在一处,不过是被姑娘看着舞剑,少爷您就生了闷气,十五这些时日看在眼中,亲友或是兄弟,哪里来这样的处法。您未免也太缠着嵇镖头。”

  “十五姑娘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阮少游负手转过身来,微微眯起眼。

  “我心悦于他,”十五端着白粥,蹲身行礼,“听周镖头说,当初买姑娘入镖局是为了留住嵇镖头,可若是嵇镖头真要离开,天涯海角,十五必定随他而去。”

  阮少游看着她,简直气笑去,他抬手嗤笑一声,沉眼看向她。

  “你是想对本少爷说,不要想方设法留住嵇宜安?莫非你还对嵇宜安志在必得不成?”

  “我如此姿色性情,他若喜欢,也不过人之常情。”

  “好啊。”阮少游扯了扯唇角,从怀中掏出银锭,松手扔入白粥之中,他看着十五,凉薄嘴唇微上扬,“即刻起,滚出镖局。”

  藏书阁里,阮少游转腕去,拈叶飞出轩窗,刮过窗框一道白痕。

  在他这耍了横,笃定他不会说出生气缘由,扭头又上嵇宜安那处哭诉去,若依阮大少爷平常性子,知道嵇宜安要带十五同上船去,必定大发雷霆。

  这是想用反间计还是美人计,不过是草莺巷里寻常人家的姑娘,上哪来的这么多心眼。阮少游轻嗤一声。

  “你真允了十五与我们同去江南?”

  “不拦着,一个柔弱姑娘想要孤身去宁州,也确实不容易。”阮少游起身拍了拍衣裳,一副潇洒做派。

  “我还以为你对十五有成见。”

  “有什么成见?本少爷最是大度,”阮少游看着嵇宜安,似笑非笑。“只是今日知道有人敢把你放在那样的位置上,不爽罢了。”

  少爷一定是长大了,连脾气都小了很多,还懂得关怀体贴他人。嵇宜安点点头,丝毫没察觉到其中的刀光血影。

  “走,陪本少爷去南街买曹记的小笼包子。”阮少游一把揽上他肩头,扬扇往外走去。

  不过有一点,确实是十五点醒了他。

  生病要嵇宜安照顾,洗澡也要在一处,不过是被姑娘看着舞剑,他就情不自禁生了闷气,亲友或是兄弟,哪里来这样的处法。

  他倒爱见嵇宜安在高处紧攥着他手的样子,爱看嵇宜安因为他羞窘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阮大少爷自然不是缠人的性子,可他对嵇宜安,又该是怎么个处法。

  室友的蛋黄酥太好吃了,吃着吃着就写了进去。

第14章 贩私盐

  其实或许他早就知道,只是不敢言说,以为可以无视,却反而记得更深。

  书房里,阮少游铺纸磨墨,直蘸为焦,提笔思忖片刻,工笔勾勒皴画,那人身形跃然纸上。

  清水间墨色荡漾,丹青走纸,抬腕一笔浓墨,染得飒沓风姿。

  他题诗去,漫将琼酿飞沧海,皓腕幽攒动世埃。自是不平皆我处,一剑千古萧萧来。

  笔搁玉架上,一点烛火衬得眸色幽暗,直至墨痕干涸,阮少游指腹摩挲纸上眉目,许久,他蜷指抵桌去,望向窗外皎皎明月。

  他定然是疯了。

  镖局中,婢子间开始纷纷传言这位十五姑娘不简单,想要攀嵇镖头不成,被阮大少爷赶出镖局,又哭诉着宁州路途遥远,想要借此同坐一船去,在路上勾引嵇宜安。

  “等着吧,嵇镖头这性子一准被这姑娘吃得死死的,这趟回来之后指不定有点什么。”张婶边洗菜边说着,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真的啊,没想到十五竟然是这样的人,只怕嵇镖头还真以为是大少爷无端发了脾气,要赶人家姑娘。”

  “少爷就没说什么?”

  “大少爷可大度的很,才不与这种草莺巷旁的姑娘计较。”

  灶房里,众人聊得热火朝天,十五的作为迟早传到嵇宜安耳中。

  “这就是您放出去的消息?”窗外,老林头闻言哭笑不得,“大宅院里争风吃醋的戏码,您倒是学得炉火纯青。”

  “她本就是那样的打算,到我这倒是演得一手好戏,想借我手施罚,博得嵇宜安好感,”阮少游收起画纸来,面上风轻云淡,“本少爷偏反其道而行。”

  微暗密室中,砖石缝隙里渗出阴凉。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那人负手望着桌上舆图,低沉出声道。“如此这般,他们都会以为你是为了与嵇宜安同行才去的宁州,谁能料想到,你的打算在私盐上。”

  “情爱于十五而言,哪能胜过金银之物。”身后,十五蹲身行礼,眉目温婉。

  路上盯紧了他们动向,若阮少游果真与暗哨联合,找机会结果了他。”

  “十五明白,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漕帮那条线既然有暴露之嫌,就不能运到宁州让他们查到更多,通知那人找机会去把货换了,叫他们无处可查。”他凉薄笑笑,“好戏才刚刚开始。”

  万艘龙舸绿丝间,载到扬州尽不还。应是天教开汴水,一千余里地无山。

  动身的时候到了,陆三遥遥看见他们,拱了拱手。

  嵇宜安盯着货物一箱箱运上了船,河水拍打着船身上的吃水线,纤夫们解开缆绳,难得的好日头,倒晒得人汗流浃背。

  阮少游扬扇一开,抬手替他遮了日光,这倒叫嵇宜安有些受宠若惊,他转过头来,看见阮少游坦然自若着。

  嵇宜安劝道:“你去阴凉地方吧,别晒坏了。”

  “本少爷爱晒太阳。”

  他看去,从开始装货站到现在,爱晒太阳的某人面上已经有些被晒红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等下货装完了,我让安子给你打盆凉水来。”

  “先前银镖被劫,二叔第一时间就得了消息,你这次换下小六,让安子作趟子手,这件事办得好也是不好。”阮少游扬唇。

  “不好在哪里?”

  “你镖队里,小六他们是二叔送来的;以老林头为首的几个老镖师,是我爹留下的人;像安子一流,则是当初从各镖头手下借调而来——”

  “你担心安子不是我们自己的人,会有问题?”嵇宜安盘算着,“安子原本是在周镖头那,老周可信。”

  “不管如何,万事小心罢。”阮少游眼见货装完了,收扇往前走去。

  十五远远走来,朝嵇宜安行了个礼。他想到这几日镖局中的流言蜚语,只是客气地朝她点了点头。

  阮少游背对着嵇宜安,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

  安子在那喊了,“货物点清,众家兄弟,器械随身——”

  众人听声都登上船,前后大小二十艘风帆扬起,水手撑桨离岸去,宽广江面上船尾划开水痕。

  甲板上人来人往,主船上几个镖师趁这间隙还拔毛放血洗净了一只鸡,预备晚些时候烤着吃,嵇宜安看见时皱了皱眉,最终也没苛责。

  他端着凉水过来的时候,陆三已经在船上桥楼里敲核桃了,一敲一个响。阮少游正心不在焉地躺在美人榻上,指间玩转着飞刃。

  嵇宜安绞了汗巾,给阮少游敷上。“已经布置妥当了,今晚或明晚,就等他们寻机换货,揪出内鬼。”

  “少掌柜好福气,谁家大老爷还能这么清闲。”陆三往嘴里抛了块核桃。

  “那是。”阮少游眯着眼,决定将这股清闲之风贯彻到底,他伸手去挠了挠嵇宜安手心。“安安,饿了。”

  嵇宜安收回手,敲敲他脑袋,“真把我当小厮使。”

  他最终榻上撑着头,笑眯眯看嵇宜安寻吃食去。陆三来回瞅着,核桃嗑得更起劲了。

  嵇宜安走到锅炉舱里,安子他们正架火烤着鸡,瞧见嵇宜安来了还伸手招呼,让出空位来。

  “哪来的鸡?”

  “临走前安子他娘杀了送来的,叫我们垫肚子!”

  “我便不蹭吃的了,”嵇宜安蹲坐一旁嗅了嗅味,看着像是熟了,“少掌柜饿了,你们撕一腿来。”

  “好嘞。”安子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小袋布包来,往鸡身上抹盐巴。

  “等等,”嵇宜安瞧着,瞳孔骤然一缩。

  “怎么了嵇镖头?”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安子,目光中带了审视。“——你这是私盐。”

  安子笑意一下僵硬了,有些手足无措,他面上有些窘迫,“嵇镖头别嫌这盐不好,可它胜在便宜,市面上的盐价奇高,我娘哪能买得起……”

  “嵇镖头你想啥呢,这哪能真计较公私去,是盐能吃不就行了。”旁边人插了句话。

  “对啊,安子他娘平日里有多节省您不是不知道,这回却还给我们送鸡,咱都是苦过来的,镖头您也不能这么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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