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难逃 第38章

作者:宋昭昭 标签: 古代架空

  “一为推动谣言,使得民怨四起,东宫受迁;二便是为我手中这块江湖令。”解无生平静的目光望向客栈外,今天府兵闹得再凶,也不曾踏进这里一步,“他想我用江湖令,来换宜安的性命。”

  “那您换吗?”

  解无生沉默了下,回答说。“不换。”

  阮少游转身就往外走去,被花有道眼疾手快一掌打晕。

  地牢里,嵇宜安闭上眼睛,散乱的长发散下,腕上的凉意要渗进骨子里,他身上伤口还在阵阵作痛着。

  地牢很冷,景宽说只要他能帮助自己拿到江湖令,便放他全须全尾地离开,临走时还留下了纸笔,要他写给解无生求救。

  “当然,割下你的手送给你师父,效果也是一样的。”

  可是有一点景宽不知道,那就是让嵇宜安到酒肆去参与谣言纷争的人——正是解无生本人。

  “宜安,你相信师父吗?”“相信。”

  嵇宜安知道,师父暂时是不会救他出去了。

  狱卒催促着他赶快写字,他动了动手,镣铐叮当响,笔润湿了墨液,他努力拿稳笔在纸上写着字,歪斜写了一列字。

  等十五从牢房外头往里看的时候,瞧见只有一句话。

  师父在上,问少游安,弟子平安。

  十五隔着牢门,站在他的身前。“许久不见,你还是这般惦记少掌柜。”

  “嗯。”

  “你们俩现在如何了?”十五淡淡问,“我在淮南离开的时候,少掌柜可喜欢你喜欢的紧,到现在也该戳破了吧。”

  “他与我说明心意了。”

  “那你呢?”

  “……我答应他了。”嵇宜安沉默会儿,放下笔。华亭地动那日,他答应阮少游只要他活下来,什么事都可以。

  “少掌柜确实有死缠烂打的好本事。”

  “不,”嵇宜安长呼了一口气,又倚着墙躺下来,“如果换成别人死缠烂打,我不会答应。”

  十五低低笑了下。“真好。”

  她继续说:“厂公本来是吩咐贾家的人毒死你了事,算作给万仞庄主的一个警告,你若想要活下来,就该顺着他意行。”

  嵇宜安听到贾家,眼神一暗。果然,还是贾皓吗?他想到了什么,“……毒药最后换成了五石散。”

  “不,是我用五石散下在酒里,中和了毒药的药性。”

  嵇宜安又抬起眼,定定看着她。

  “本来是想通过这件事提醒你,有人要对你下毒,让你以后警醒点,”十五嗓音淡淡,“谁知你这般无用,转眼又被抓了进来。”

  算作镖局那时,嵇宜安待她好的回礼吧。不过,她也只帮他这一回了。

  “求你师父救你吧,你还能够活着出去。”

  “我做不来。”嵇宜安指尖敲打着膝盖,散乱脏污的长发之下,一双眼仍是明亮。

  舍一人之身,成天下之仁,如今这局面就是师父弃了他,他也会坦然接受,最多——也只是对少游不起。

  十五没再聊下去,转身走了。

  隔壁被关着的游侠听到他那样说,低低地赞叹开了。

  景宽正闲坐在凉亭里,身旁男宠为他剥着葡萄。他的手向下摸去,不轻不重地揉着跪侍之人的臀。

  “本座瞧这葡萄今日格外的甜?”

  跪侍的人低低笑了起来。

  十五走过来,走到景宽面前。“他不愿意。”

  “连小十五亲自出马都无用,还真是软硬不吃。”景宽抬手去,一双手指节分明,把玩着男宠垂下的长发,“万仞那边怎么说?”

  “纸绑在箭上射了进去,他们应当知道嵇宜安在我们手上。”

  “还是没反应?”

  “是。”

  “砍下他一只手,再送过去。”

  .

  嵇宜安仍旧盘坐在地牢里,看着外头狱卒来往走的影子。

  以前不曾觉得,如今一个人坐在这,才觉得有些空落,可能没有少游在身边闹腾多少觉着不习惯,他在这里别的倒是不担心,唯担心少游在外头心急,做出什么傻事。

  今早出门的时候,阮少游还翘着腿在桌前嗑瓜子,让他早些回来。

  可能在死缠烂打下答应之后,悄然之间,嵇宜安也确实浑然不觉地陷了进去。

  “喜欢么?”嵇宜安低声喃喃,原来是这种感觉,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盼望那人能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十五又来了,后边跟着的人端着一碗药,一把刀。

  “这是止疼的药。”十五站在他脚前,“喝下以后会好一些。”

  锁链叮当,嵇宜安抬起头看向十五,抬手接过药,他一饮而尽。

  他还得活着出去。

  侍卫拿着刀,一步步靠近来。

第49章 何必呢

  刀锋落在手腕上,割开皮肉渗出涔涔血迹。

  侍卫还要再向下一寸却没有办法,因为嵇宜安用左手牢牢地攥住了刀刃,血就这样一滴滴下来,落在稻草堆上。他面色苍白,抬头看向十五。

  “再等等……我要见厂公。”

  消息送过来的时候,景宽咬着葡萄,眉头一挑。

  “本座当他还是给宁死不屈的硬骨头,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嵇宜安屈服了也是好事,省却他许多麻烦,景宽站起身拍拍衣裳,“走,就爱看这样的人像狗一样跪在本座的面前,摇尾乞怜。”

  十五留在身后,静静看着。

  地牢里,仍旧是阴暗湿冷,弥漫着发霉的阴仄气息。日光难从顶上那点小窗中透进来,嵇宜安动了动身子,捂着手腕艰难跪坐起来。

  景宽从阶梯走下来,捂着口鼻拐进门,低头看他。

  “说说看,留着你有什么好处?”

  “……厂公想要江湖令,无非是想要师父亲手献上江湖令,作为他投诚的标志。”

  锁链叮当磨着地,嵇宜安拽着它挪上前去,却因为距离受限,没办法再更进一步。他弓背看向景宽,“师父拣选我为下一任盟主,厂公若是不嫌弃……在下愿意在不久之后,手捧江湖令亲自献上。”

  “喔?”景宽上下打量他,“先前不是还说自己做不来吗?”

  “与其让师父将来如我这般蓬头垢面,不如我替他受了这一切。”

  景宽玩味看他,“那本座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嵇宜安眼神一紧,缓缓拱手,未凝固的血迹从他手腕蜿蜒往下划去,从手肘处滴下,“在下任凭厂公处置。”

  “有点意思。”景宽笑了,抬脚用长靴抬起嵇宜安的下巴,低下头戏谑地俯视着他,“那现在,跪下来给本座嗑三个头吧。”

  嵇宜安被迫仰起头,闻言僵住了身子。景宽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帕巾仍旧捂着口鼻,他摇摇头啧了一声,“心不诚啊。”

  嵇宜安的手指蜷起又松开,他淡淡俯身去,以额抵地一下,两下,三下。姿态虔诚。

  隔壁牢房里,传出几个草莽游侠低低的嗤笑声。

  “昨个儿听他那样说,掷地有声的还以为有多高尚,原来不过如此。”

  “还是少盟主呢,解大侠的眼光也就这样了。”

  “呸,小人……”

  嵇宜安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些什么。

  华亭有许多像他这样的剑客游侠被关了起来,五六人挤在一间,被打得半死不活,污浊的空气混着脏污,在阴暗中苟延残喘。

  朝廷里的人瞧不起这帮江湖草莽,甚至可以随意打杀。许多人练剑游历,来到盛会,都是存着高远的心,要扶危济困,做个大侠。然而残酷的现实一下让他们摔进泥里。

  权势面前,“游侠”不过是好听的名头,他们最终还是平头百姓。

  嵇宜安也是摔进泥里的人。他好像一下子从闭门造车中走了出来,来见识这个真正的世道。

  所以如果可以,他倒是想拿这三个磕头,去护住那些侠客的自尊。

  景宽勾了勾手,外头的侍卫就端药进来。

  “这是个好东西,能止痛,它的药效和五石散差不多,不过有一点不一样,”景宽站起身,取而代之是两个侍卫禁锢住了嵇宜安臂膀,一人强行去掰他的嘴,“那就是它有成瘾性。”

  嵇宜安的瞳孔猛然一缩。“厂公……”

  “本座做事向来不会留余地,又怎知你不会反悔——”景宽低低发笑,“本座要江湖门派都为我所用,你现在做不到,以后也得做到。”

  他踱步往外去,牢门内,锁链叮当激烈晃着,嵇宜安自然知道成瘾二词有多可怕,他撑手后退间呜咽挣扎着,却又被迫灌下兑水的散剂,药汁顺着他嘴溢出来,流过滚动的喉结,他的下巴被人紧紧捏住,直至一碗见底。

  “砰”一声,药碗被摔在地上,嵇宜安一下被狠狠推倒下来,面贴着地艰难喘息。他撑起身子来,胸膛剧烈起伏着。

  “包扎好他的伤口,每日一碗,全部喝下。”

  “是。”

  嵇宜安听着牢门再度被关上。

  他立即踉跄地撑墙站起来,晃动着锁链。试着伸手进去努力抠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他猛力一拉锁链,低声咆哮着环顾四周,茫然地找寻着法子。

  嵇宜安闭上眼睛,身体开始逐渐发热起来,迷幻的意识一阵阵卷来,刺激着神经,恍然间身体又冷了下去,然而意识却越发飘飘然。

  隔壁牢房的人又笑了起来。

  “师,师父……”

  嵇宜安痛苦地咬紧牙关,只感觉陷入了莫大的黑暗里。恍然间好像有一声轻叹传来,问他何必如此。

  朦胧里,流逝的光阴缓缓倒去。

  “宜安,华亭就要乱了。”转眼回到那天在古壁前,师父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须发斑白。“论剑盛会成了他们的一场局,而这局,是冲为师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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