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难逃 第47章

作者:宋昭昭 标签: 古代架空

  “只知道是战事爆发后才出现的,这些年扶危济困的,救了不少山野百姓。”丐根儿握紧缰绳,探头过来道,“少掌柜是怀疑那批人的身份……”

  “本少爷付你们重金,这几天密切监视那群人的行踪走向,等从谷中回来,我自会去寻他们。”

  “好嘞,少掌柜真是财大气粗。”

  阮少游驱马去,追上前边的嵇宜安,而先前的那只孤雁,直到落入山林之间。密林深处,文阴乙抬起手来,让那雁爪抓住停歇。

  他怎么也想不到,阮少游仅凭一只孤雁就推测到他的身上。

  文阴乙解下雁爪上的信筒,倏然,他面色变得凝重。

  “——传讯方圆十里所有哨卫,战事有变。”

第59章 点灯人

  山嶂远重叠,竹树近蒙笼。又是过了一日。

  “吁——”嵇宜安勒马,翻身下鞍。

  其实越往西走,土地越是荒凉贫瘠,唯有天鹤此地有河流蜿蜒,滋养一方水土。山谷四围多是村庄茶田,人要上山,马只得托给山下农户照顾喂养。

  嵇宜安眯着眼往上看,山路蜿蜒入里,入冬了仍有树木长青,抵御风沙。半块破损的石碑矗立在路旁,枯叶飘零,尘垢覆盖,只留下一个磨损严重的谷字。

  “这里就是天鹤谷吗?”

  风萧萧而过,明明更靠近边关,这里的村落却不似王全得那处荒芜,山道茶田中,四处可见村人身影,樵夫背柴下山,替他们指了能安马的地方。

  “这年头竟还有人来,真是稀奇。”他扛着柴火,摇摇头走了。

  天鹤谷当年也算是使刀的第一门派,万仞山庄不过是几十年前新崛起于解无生之手,而天鹤谷传承已有几百年之久。

  按理来说,不当冷清至此。

  嵇宜安背剑踩在枯叶上,茫茫山中,四人踏上山梯,沿阶而登。有身影腾跃而起,阮少掌柜的袍裾翻飞而过,嵇宜安就追了上去。

  “少掌柜,嵇少侠,等等我们呀。”丐根儿急急跟着,王全得叹气说老了老了,还要和青年人比体力,也跟着健步而上。

  而最前头,阮少游负手扬开扇子,脚尖点地飞上山梯间,扬起脖颈别过头,得意看了嵇宜安一眼。

  黄昏日落的时候,山气弥漫,霞光漫天,他们上山又进谷,王全得摇着酒葫芦给他们一指。“到了!”

  阮少游立在谷口处,看上边高挂着“天鹤谷”的木匾。

  同样也是在风吹雨打的侵蚀下脱落了木漆,嵇宜安走了上来,看见一个老道长手拿长刀在那不紧不慢地劈扫撩砍。

  “前辈。”

  那老道长手一停,抬起头来,目光掠过他望向后边独臂的王全得,微微眯起眼睛。“……王师弟?”

  “哎,师兄。”王全得拎着酒葫芦来,目光一怔,想说什么却又没说,最后道了句,“许久不见师兄了。”

  “你怎么想起回来了?”老道长上下打量他,收起刀来。

  “给几个小辈带带路,又是好久没回来了,看看大家过得如何。”

  “早没落啦,还能过得如何?”老道长挥了挥手,也没有多的意外与惊喜之情,“走,进去吃顿饭吧。”

  嵇宜安他们就跟着王全得走了进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破旧幡旗迎着风,呼呼作响。看得出来天鹤谷这个门派真的很大,走入山门后,先是石砖铺就的宽阔武场,巍峨殿宇并弟子院舍,高低远映在山谷间。

  然而四围岑寂着没一点人气,满地的枯叶,廊庑灯笼黯淡着像是许久都没人点灯过了,一片阴飕飕的感觉。风呜呜地响着,老道长在前边走,好像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

  “前辈,其他人呢?”

  老道长转过头来,淡淡扫视了嵇宜安一眼,阴暗里那张脸上的褶皱一动,似乎要笑,却像是在哭。他嗓音嘶哑道:“什么其他人,哪有什么人。”

  阮少游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贴嵇宜安更近些。

  “少掌柜,你不会怕了吧?”丐根儿默默跟紧脚步。

  “胡说什么,本少爷怎么会怕。”

  嵇宜安伸手去,搭了他一把。

  一直走到总灶屋里,昏暗中老道长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烛台放在桌上,透露出些光来,他们几人的心才有些安稳。昏黄微光里的影子映在墙上,随着烛火轻晃着。

  老道长放下刀,从蒸笼里拿出几屉包子,随手放在桌上。

  陆陆续续的,就有其他道长进来了,瞧见他们几人寒暄几句,问问来历,嵇宜安松了口气,果然偌大天鹤谷又怎么可能只有老道长一人。

  几十人在长桌前落座,低低交谈着,就开始吃饭了。

  “你说是替你师父,来给老谷主送信,”老道长看向嵇宜安,一边掰开一个菜包,给王全得递过去,“老谷主已经驾鹤西去很久了,有什么信,直接给贫道罢。”

  嵇宜安从行囊中取出信,递给老道长。又差不多交代了此行的目的,说了华亭与来时的见闻。

  “你师父身体如何?”

  “蒙前辈挂念,家师身体尚是硬朗。”他犹豫会儿,开口道,“按理来说,嵇某辈分小,不该与诸位前辈同席,不知谷中弟子在何处?”

  老道长接信的手一顿,抬眉看向他。“你是当真不知?”

  “……晚辈不知。”

  “这谷中,哪里还有什么弟子。”老道长低笑一声,收起信来,王全得拌着咸菜闷声吃包,也没说话。

  那几十人闻言看向嵇宜安,嵇宜安才发觉坐在此处的都是老残之人,不是像王全得那样断了手脚的,就是已经上了岁数,鬓生白发。

  阮少游胳膊肘抵了抵丐根儿,问他怎么回事。

  “你出这灶房,从山上眺望,就能看到远处宵关的城楼,”老道长手指了指,“说起来四年前混夷率军突袭宵关,城门失守,约有万数的敌军冲入关中,四处劫掠。”

  “……朝廷的援军赶不及支援,那时天鹤谷得到消息,于是全派上下尽数下山,手执长刀抗击外敌,”丐根儿小声回答阮少游说,“听闻仅仅四年时间,归来弟子,十不存一。”

  嵇宜安怔住,他放眼望去,这几十位鬓发斑白的老道长,难不成就是偌大天鹤谷仅存下来的人。

  而近乎所有的弟子,都在这四年的战争中为护百姓,成了西北黄沙下的不归人。

  “前辈……”

  “天鹤谷早就没落啦,”老道长嗓音仍旧嘶哑粗粝,却已没那瘆人意味,“哪里来的谷主,嵇少侠这趟信怕是白送了,倒劳烦你多跑上这一趟。”

  嵇宜安眉头微蹙,恍然看向阮少游。

  这顿饭吃得味如嚼蜡,吃完之后,道长们各自散了,另有人留下来打扫收拾。嵇宜安帮衬了下,收拾完后走到外头。

  四围仍是岑寂黯淡,唯有几间旧屋子的灯火尚点着。他看山下农家生活那般闲适,还以为天鹤谷虽然靠近边关,形势却不同先前那片村落,如今看来情形却是更加惨烈。

  这几年总说边关打仗打仗,到底他们在宁京看京城富户纸醉金迷,却是不能感同身受。

  王全得插腰走了出来,拍拍他肩膀。

  “你师父大概是想让你来长长见识吧,所以我先前也没告诉你。”

  嵇宜安转过身,看老王那只空荡荡的袖子。“前辈的手难道也是在那时……”

  “是啊,”王全得抬腿踩在石墩上,低头看着鞋履,“那会儿是你嫂嫂听了讯,几日几夜的快马赶到边关,把我从死人堆里给刨了出来,只可惜这手伤得太重,留不住啦。”

  “……天鹤谷如此牺牲,朝廷可曾下过嘉奖?”

  “嘉什么奖,我们所求的,本来也不是这些。”

  嵇宜安再回首看那黑暗里的梁栋屋舍,在阴暗里陈旧斑驳,滋生野草,他垂下眼眸。

  没过多久,阮少游从茅房出来的时候,看见外头隐隐有光亮起。

  阮少游抱胸走过去,看见嵇宜安正孤身站在廊庑下,挨个取下灯笼,擦净了放入蜡烛,他俯身吹亮火折子,将灯笼一个个点起,又放了回去。

  “安安,在做什么?”

  嵇宜安点了烛火,抬头看他。“做……我想做之事。”

  就这样大概过了一个时辰。

  众道长们瞧见外头亮光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冷清多年的议事殿此刻灯火通明,藏书阁外的灯笼一洗斑驳旧迹,练武场上,廊庑之间,烛火明灭闪烁着。

  岑寂多年的天鹤谷不复暗淡,放眼望去尽都是光亮,他们面面相觑,走了出去。

  而此刻,那个点遍全谷灯火的剑客此刻正手提着一盏灯笼,站在议事殿前。

  火光照映着他的面庞。

  “打扰各位前辈,晚辈不敢拿乔,七八年前江湖门派共同推举,晚辈有幸承袭少盟主之位,”嵇宜安拱手行礼,“今时今日,晚辈只愿凭少盟主之名,行盟主之责——”

  “振兴天鹤谷。”

第60章 诈你的

  “振兴天鹤谷,”道长们闻言面面相觑,纷纷笑了起来。“嵇少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凭你一人,该如何振兴这荒芜多年的谷?还是免了这灯油费吧。”

  嵇宜安提灯走来,从袖中拿出江湖令。“江湖令谋事从来在人,只要前辈们愿意,晚辈便可依此传讯。”

  “你要做什么?”

  “谷中无人,晚辈想寻年轻的子弟入谷学艺,维系住天鹤谷的传承。”

  “到底是未经事的毛头小子,”道长们摇摇头,负手道:“这场地荒芜已久,殿阁灯油俱是枯竭,刀既锈,人已老……嵇少侠纵使寻人来,也只怕平白耽误他们的前程,蹉跎了他们拜师学艺的好时机。”

  “嵇少侠,还是算了罢。”诸位道长皆都笑着劝慰起来,当初就是道长们亲手把那些幸存的弟子们送下了山,天鹤谷已然再耽误不起他们了。

  嵇宜安却不答,只是抬起头认真问道:“前辈们可还有教少年人使刀的力气吗?”

  “风烛残年,老矣老矣——”

  “人生七十古来稀,议事殿的灯火还能重燃,诸位前辈为何却道自己已经老矣,”嵇宜安仍然执着问道,“天鹤谷的刀法,前辈们当真已然忘了吗?手中的刀,难道真的不能再出鞘了吗?”

  “只要前辈们还有这个力气,那即便天塌下来——剩下的事,晚辈一力承担!”

  嵇宜安抱拳,深深俯身拱手。阮少游从后头走了上来,站在嵇宜安旁边,嵇宜安很少有坚持想做的事情,还总是优柔寡断,因为怕辜负别人期许而常常把自己放在两难的境地。

  但他们总是很希望嵇宜安踏出这一步,能像今天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说,我便是要如此去行,而这并非出于私情,乃是对高义的尊重使然。

  众人沉默半饷,王全得最先走了出来。“我教。”

  “晚辈家中是开镖局的,有的是钱重修谷中练武场与藏书阁,”阮少游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修缮整个天鹤谷也可以,反正不缺灯油钱,刀能磨,人能练,最重要的是人心在,没有掌门长老管事怕什么,诸位前辈各个藏着功夫,难道眼睁睁见天鹤谷就此败落吗?”

  “看不出啊你小子。”王全得上下打量,“出手这么阔绰,你可知修缮天鹤谷要出多少钱?”

  “反正晚辈也不会有儿女要继承家产,于其便宜了家中二叔,还不如送给诸位前辈呢。”阮少游笑眯眯看了眼嵇宜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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