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格里 第26章

作者:噫吁嚱鸭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乔装改扮 天作之合 古代架空

  “——孤且将之当作是君子之间的约定。”

  不就是喝个药吗,这人怎么这么小题大做的。

  桑岚丝毫没察觉男人是在用哄孩子一般的方式来哄他,偏生一边觉得这人所言与往日形象不符,一边还相当豪气地伸出只手,“啪”地一声拍在对方覆在罐上的手背上。

  “约定就约定!”

  他话音刚落,面对着的俩人俱是一愣。

  少年掌心的触感并不全是柔软的,还带着些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但温度却如同灼人的火焰,一下便透入人的心底。

  像是在向某只野性难驯的猫咪伸出手掌时终于得到了回应,陌生的喜悦与错愕顿时涌上心间。

  谢流庭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

  随即,他舒眉低低一笑,眸底的柔意逐渐蔓延开来,像是不经意拢住了散发着光辉的月华。

  “如果王妃,能在平日里也露出这副模样便好了。”

  谢流庭声音很轻,沉浸在自己莫名其妙就犯了傻的震惊之中的桑岚压根就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回过神来才反问他:“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谢流庭微微摇了摇头,接过桑岚手中的药碗放回一旁的托盘中,这才回身侧坐在床沿温声:“用了药后须得好好休息,才不会致使体温反复。”

  “王妃若是乏了便好好休息,孤就在一旁候着。”说完,男人抬手为他拢了拢被,便起身行至一旁的贵妃榻上坐下,抬手拿起一旁的书卷。

  似乎是知道先前他的尴尬,谢流庭并未再向他看过来,目光始终凝在面前的书页上。

  桑岚整个人缩在被里,虽然身体很疲乏,但意识却很清醒。

  平躺了片刻,桑岚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悠悠地将目光落在不远处垂眸观书之人身上。

  分明这人从不刻意板正身姿,却总也显得仪态翩翩,哪怕是随意靠坐着时也带着说不出的清贵雍容。

  “谢流庭。”

  他忽然开口唤了对方的名字,“这么苦的药,你也每天都要吃吗?”

  “嗯?”

  听见他的问话,谢流庭放下手中的书册偏过头来,接着颔首回应:“是啊。”

  “可你不是……”

  “你是说孤并非真的身患顽疾?”

  谢流庭面上挂着清隽温雅的笑,然而间隔着的烛火却将他的眼眸映得愈发深沉。

  男人语调温和,将他所好奇的事实如讲述故事一般同他娓娓道来。

  “孤自诞生起确实体弱多病,但后来,父皇遍寻名医,又经由宫中太医的调理实际已经好上了不少,然而——那时的后宫当中,并不需要一个由宠妃所生的健康皇子。”

  “背有依靠,于深宫当中才愈发地有立足之地。”说到这,谢流庭顿了顿,他的神色未有变化,桑岚却莫名发觉对方嘴角的弧度落下些许,“而母妃不过平民出身,就算荣宠加身,也不过如那空中楼阁。”

  “未免被人采用出其不意的毒计,母妃从孤先前同你提起过的那位江湖旧友手中讨了一味可使人经脉闭塞的药丸,那药丸每月服用一次便可,但由于毒性过大,须得每日都服用汤药缓解。”

  “孤自幼时便服用那药,直到如今。”

  也就是说,这人为了韬光养晦,已经暗自损害了自己的身体十余年。

  同时生于帝王之家,但对方与自己的处境却截然相反。

  桑岚在听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压紧了眉心,由于太过专注,导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表情有多么严肃,还是谢流庭注意到他的神情,拢了拢袖口宽慰似的一笑:“不过孤并不怕苦,王妃不必担心。”

  “那之后,这药你还要继续服用吗?”

  出乎意料地,男人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塔塔希望孤用吗?”

  “……这是你自己的身体,为何要来问我?”桑岚说完后顿了顿,待到片刻之后又重新开口:“倘若这是你往后计划中的一环,我不会阻止你。”

  “但若早已不需要……身体是成就所有大事的根本。”

  谢流庭意外地扬了扬眉,抬眸定定看着裹在被里别别扭扭的人。

  他故作不解:“塔塔这又是何意?”

  室内沉寂许久,床中的那人一动不动,也并不予以回应。

  就在男人以为自己等不来回答时,床上的人忽地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我的意思……”桑岚咬了咬牙,两侧的脸颊被热气渲染得红扑扑的,一双眼眸却熠熠生辉,“我的意思是——你别去吃那什么劳什子封经闭脉的药了,接着收买熟悉的御医也好、或者是其他什么方式——以如今的你的手段,就算不这样,也会有更好的方法去遮掩自己锋芒吧?”

  来到大晟之后头一次这么高声对人说话,桑岚说完后就偏开了视线,面上看似平静,攥着床褥的手却缓慢收紧。

  说不清,是愤懑、惋惜,抑或是别的什么。

  心绪起伏间,桑岚察觉到眼前拢下一道阴影。

  脸颊被人用手掌托起,温热的鼻息凑近,额间被什么温凉的的柔软碰了碰。

  “孤知道,孤错了。”

  伴随着耳畔响起的温润的嗓音,桑岚感知到自己被拢进一个有力的怀抱。

  “别担心。”

  “药会停的。”

  怕吓到人让人病得更重,男人掐紧了掌心才将心底翻滚的欲念按捺下来。

  谢流庭就着相拥的姿势,垂头将鼻尖抵在桑岚的颈间,动作既轻又缓地蹭了蹭,“塔塔还病着,莫要生气再让自己难受。”

  被方才转瞬即逝的那个吻惊到,桑岚回过神来才听清耳边这人说了些什么话。

  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轻轻抬手,拽住了环抱着他的人的衣袖。

  “……我才不是在为你担心。”

  “嗯。”

  在桑岚看不见的角落,谢流庭眸中笑意澹澹,恍若明珠生晕。

  他缓慢收紧了手臂,将怀中珍贵而夺目的太阳小心谨慎地拢紧了些。

  极温暖的、至少此刻,独一无二、只属于他的太阳。

第23章

  借着落水的功夫,心中长久堆积的不安在先前被人不动声色地抚平,郁结消散,桑岚的病也在几次繁复的高热之后终于痊愈。

  而他养病期间,在谢流庭看似温和实则难以拒绝的坚持之下,始终被留在男人的寝院当中,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接受对方可以称得上是无微不至的照顾。

  对此,桑岚除去感激之外,难免生出些许愧疚。

  一来是担心过了病气给人,再者是一直用着别人的屋子,怎么想都不太妥当。

  虽然有些奇怪,但他总觉得自己的这种行为称得上是鸠占鹊巢,如今病好,自然也该回到自己的寝院里去。

  几乎是打定了想法,桑岚便寻定了时机要同对方说这件事——到底同人住了这么些天,走前于情于理也该说一声。

  彼时正是深夜,两人邻桌而坐,都分别在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其间未曾有过交流。

  处在这种静谧的氛围当中,桑岚却并未感到坐立难安,或许是这些日子已经有些习惯有这人在身侧的缘故,此时反倒能被这种氛围带动得沉下心来。

  两人并肩而坐,不因沉默而显得生疏,反倒像是一对相识多年的旧友。

  桑岚将手中读至末页的书整齐地合拢,又起身将它放置到原本的位置上,随后才折身回来落座在原本的座位上,状似随意地将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

  身侧的男人正伏案处理公务,听见桑岚的话,握笔的手一顿,随后抬手将桌前的烛火挑亮了些,面色沉静,似乎对他说出的话并不感到意外。

  “王妃现在便要回去了么?”

  谢流庭抬眸看了眼窗外的夜色,随即温声提议:“天色太暗,夜里冷风吹得又盛,王妃身体刚好,不若先休息这晚再回。”

  “还是不必了。”知道他会这么说,桑岚摇了摇头,“住了这么些天已是太过叨扰,况且我已经完全好了,王爷不必担心。”

  “是么。”

  谢流庭不置可否,收回了目光又提笔在纸页上写下几个字。

  就在桑岚以为对方这是默认了,正起身打算行礼告退时,却听闻这人慢条斯理地低声开口——

  “暑气正浓,就算置了冰,夜里也难免会感到不适罢?”

  “……什么?”

  没理解男人话中的含义,桑岚不禁凑近了些发问。

  “孤的意思——”谢流庭低沉的嗓音中不知不觉渗进了些笑意。

  “夏夜炎热,王妃又这么怕热,而孤素来体寒,与孤同睡不是更好么?”

  随着谢流庭话音落下,桑岚逐渐睁大了眼,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病是不是真的还未完全好,否则怎么会从眼前这人的嘴里听到这么……令人羞耻的话。

  他一时语塞,实在找不出回复的话,憋了半天只能想出一句——“你在胡说什么?”

  “怎的便是胡说了?”

  “分明王妃先前很喜欢孤环着你睡的,不是么?”谢流庭将手中的笔缓缓搁置在笔搁上,随后不紧不慢地拢了拢袖口,这才偏头微笑着望向桑岚,“我们本就是夫妻,同寝本就是合情合理的,王妃不必害羞。”

  “谁害羞了!”

  桑岚咬牙切齿:“激将法对我没用!”

  生怕真将人惹恼了,谢流庭低低笑了两声,眯了眯眼摆正神色后才说到:“倘若王妃不弃,留在这里…孤的卧房中藏书不少,闲暇时王妃亦可随意取看。”

  谢流庭抬手一指身后成排的书架,“既不用走动又能看书,若有疑虑时也方便与孤一同探讨,岂不是一举多得?”

  这倒是实话,而且这个条件也切切实实地让桑岚心动了一瞬。

  不仅是王府中的书房,谢流庭连自己的寝室中也整齐地摆满了书卷,与其外在守礼持重的性格不同,这人似乎并不拘泥于非要于何处读书。

  而桑岚本身也并不喜欢在书房那样气氛庄肃的地方看书,总觉得有些拘束,况且那处是谢流庭日常处理公务的地方,这人若是不在时,他也不好单独随意进出。

  除此之外,彧王府中藏书众多,且门类齐全,单是这书房与卧房这两处的书加起来,便足有万卷之多,说是书海也不为过。

  “当然,这些都不过是借口。”

  金色的烛火欢欣跳跃,点燃的光芒更显得谢流庭望过来的目光沉静而专注,“孤私心里,是想要每日醒来看到的第一眼都是王妃,不过这个愿望……是不是太奢侈了些?”

  男人的声音低沉且温和,几近要散在浮动着的夜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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