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和跛子 第96章

作者:可乐乐乐 标签: 古代架空

  “好好。”掌柜的眼睛一扫他身后的人,脸上荡开了笑,侧开身子殷切地迎着几人,“郎君来的正是时候,这程子店里恰好还有富余,若是再晚一些恐怕就住不下你们这么些人了。”

  “哦?为何这么说?”走动间,顾羡之扫过大堂内的几人。

  “郎君有所不知,这里虽是官道,可地处偏僻,方圆十里只有我们这一家客馆,小店不大,再晚些可不就没地方住了。”

  “原是如此。”孟钰环顾店内,“那我们可真是幸运。”

  很快交完了钱,几人由店里的小二引着上楼,木梯咯吱咯吱作响,在稍显寂静的客馆中显得格外突兀。

  顾羡之和孟钰的房间挨着,在走廊的尽头,小二将他们领到地方,接着又嘱咐几句便退了下去。

  二人瞧着他走远,一时间却没动作,四目相对间都清楚了对方心里的所想。

  “进来。”

  顾羡之推开门往里走,孟钰跟在身后也走了进去。

  回身将门合紧,静待几息,察觉无异,孟钰匆匆走近屋中的顾羡之,却没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有问题。”孟钰开口,声音压得极轻。

  顾羡之背手点头,“大堂里的几人非普通百姓。”

  “或许是江湖人,途经此地。”孟钰不愿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

  顾羡之没立刻开口,背手踱步,踏在木板上放出轻响,“密报说宋云衔沿此官道逃离颍州,路途遥远,他总不可能时刻无休,方才店家又说此地是方圆十里唯一一家客馆。”

  他转眸,目光深深,却已暗指出许多东西,孟钰瞬间了然,眉目诧然,“你是说……”

  “只是猜测,还是静观其变。”

  孟钰点头以表认同,再简单交谈几句,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与此同时,大堂内本还在吃饭的人突然起身,悄声走上了楼,至一间房前停下,推门进入,而旁边的屋子便是顾羡之所住的。

  屋内,床畔坐着个男子,墨发披散,正屈着手指刮蹭着床上人的脸颊。那人阖着眼,长发压在身下,似在熟睡,对他的动作毫无反应。

  来人躬身,脑袋埋得极深,根本不敢乱抬一下,“主子,外面来了十来号人,看样子来者不善。”

  男子未有反应,指尖勾弄描摹,缱绻流连在床上人的唇瓣处,好一会才应,“听见了,一会便启程吧。”

  “是。”

  来人扭身退了出去,霎时间屋里便静了,男子撩过垂下的长发至耳后,露出的侧脸惨白,眼下更是泛开青黑,形状就如同冤鬼般可怖。

  指尖一寸寸探下,至熟睡之人的鼻下,静了几息,忽然勾起个笑,“真乖,再等等……”

  手指捏着被角慢慢掀开,露出那人的身子,穿着极为单薄。随着被子的离开,身上的单衣也跟着浮动,给剥开了大半。

  及至胸前,胸口处赫然一道伤口,周围已结了血痂,不再出血。但伤口极深,向下凹陷,如同被利刃刺入,深可见骨。

  男子恍若未见,慢慢伏下身子将人环住,如瀑般的发丝摊开在他身体上。男子收紧双臂,脑袋蹭着他的胸口。

  “马上…马上就能救活你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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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二很快将热水送了上来,充斥整个浴桶,顾羡之干脆利落地解开衣带,赤条条进了浴桶中。

  周身都被热水围绕,一浪一浪漾来,很快冲淡了粘连在身的寒气。

  层层叠叠的水波荡开,在胸口处微顿,随即往两边扩散,依稀可见心口前一个颜色浅淡,但形状怖人的疤痕。

  顾羡之后仰脑袋,沁湿成缕的发丝松松滑过脸侧,稍带冷意的面容在氤氲的热气中模糊,脑中的思绪杂乱不休。

  屋里静悄悄的,似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寂静,他用搭下的长指轻点水面,渐渐陷入回忆的蛛网中。

  那夜为孟钰所救,之后一同躲藏着,辗转到了师父的临居之地,期间的记忆总是零零碎碎的,还有些未曾见过,却无比熟悉的画面往脑袋里闯。

  也不能说是闯,像是深埋在暗处,被忽略忘记了好久的宝盒,偶然间让自己给找到了。

  那些画面让顾羡之感到惊异,里面一幕一幕都有大人的身影,仿佛他们二人从很早之前便已经相识。

  再加上自己被抓时,宋云衔莫名其妙的话,顾羡之清楚的知道,这一切一定不简单。

  于是身体初初恢复,他便跟师父追问了这一切,后者明显不肯吐露,却架不住顾羡之近乎蛮横的固执,以死相逼威胁他开口。

  最后真相大白,自己并非顾羡之,只是记忆被封,错为听信了师父的话。可笑的是师父不仅骗了自己,还骗了大人。

  原来封锁记忆的银针可以完整取出,并非他从前跟大人所说的那样,只要取出,自己便会毙命。

  “羡之……我是有私心的,朝堂诡谲多变,官员心思不善,人人为己。我还是怕……怕你会同知阅他们一样,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局!”

  虽是如此说,可曲靖安依旧愧疚难当,几乎不敢看床上顾羡之的脸,“所以我骗了他,可我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似是哀婉,一瞬沧桑许多,“我没想到他竟可以为了救你,舍弃自己的命。如今我才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银针我会替你取出,不日你便会恢复记忆,只是取出银针后,你这身体……恐怕会大不如前。”

  面对他的剖白,顾羡之表现得没有多么愤懑,但这样的平静,对曲靖安来说反而更为残忍。

  “取针吧。”他淡淡地说。

  封锁记忆的银针被引动,取出的一瞬,顾羡之没忍住胸前翻腾汹涌的血气,呕出口血来。

  剧痛之下,随之袭来的是宛若飓风般回溯的记忆,刮得心脏都在发疼,身体各处,甚至肌肤都在叫嚣着思念与痛苦。

  从初见到相识,相恋。

  少时便倾心了,那夜见到了泼天的大雪,闹着要出门,不曾想后来却迷了路。

  孤独害怕,快要哭出来了,也就是那个时候,浑身带着光的人忽然就出现了。

  是从未见过的漂亮,把幼小的人儿看得呆了,话也温柔,靠近时有好闻的气息,趴在他怀里时也很温暖。

  喜欢。

  心里只有这个念头了,很喜欢这个人,想要一直趴在他的怀里,听他欢快的笑声,闻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感受源自他的温暖。

  后来也确实拥有了,可却因为自己当时的无能,最终失去了。

  回想起一切的顾羡之泪如雨下,那些忘却的回忆里,林淮安曾经历过的苦,是那时痴傻的自己无法理解的,却是现在的自己可以感同身受的。

  那一瞬心脏都在痛,痛到呼吸发窒,恨不能随他一起离去。于是摸过桌旁的发簪,毫不犹豫地刺向胸口,利器破开皮肉的感觉并不难受,反而无比解脱。

  腥热的血液涌出,染红了手指,想要刺入更深,直接了却这残命,却被人用力挥开手。

  “顾羡之!你的命是他换来的!我不允许你这么糟蹋!”

  一拳挟着劲风袭来,瞬间脑袋被打偏到一侧,火辣辣的痛。听着那怒气滔天的话,顾羡之愣愣转过头,对上孟钰涨红的双眸,呆呆点头。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滴答一声,不知何时水已经变凉了,氤氲着的热气全数消散,徒余渐渐袭入肌肤中的凉。

  面上湿润一片,视物都不甚清晰,顾羡之抹开脸上的泪,喃喃低语,荡开一片悲伤,“淮安……我好想你。”

  收拾打理好一切,顾羡之推门而出,同一时刻,孟钰也推开了门,二人在门前对视,默契地都没有开口。

  此刻已近深夜,大堂里烛火明灭,空空荡荡的,已没有人在吃饭。二人走过长廊,忽听极轻的脚步声,循声看过去。

  正有两人走下木梯,皆披了玄色斗篷,看不清面孔,但身形明显是两个男子。

  其中一个好似醉酒,脑袋无力地歪倒在另一人的怀中,连脚步都踉跄着,像是被强行带下了楼。

  顾羡之扶定栏杆,向下垂眸,扫过二人的身形,眉头瞬间蹙紧。

  “怎么?”孟钰注意到,神色跟着一紧,也仔细地盯着二人。

  顾羡之没做回应,扶在木栏杆上的手却逐渐收紧,绷着股子劲儿,目光不离走过大堂的两人。

  冷风顺着门缝偷入,扇动着烛火,明明灭灭,把两道人影拉得很长,却因为带着兜帽,遮住了底下的面容。

  眼看着两人已走到了门口,顾羡之心里的预感愈发强烈,当即松开栏杆,快步朝木梯行去。

  孟钰不及反应,迟一步跟上。

  行在长廊上,顾羡之的目光始终不离二人的身影,彼时底下的二人也已走到了门口,好似感应到楼上的动静,一瞬加快了推门的动作。

  风声呼啸着卷入,吹动薄弱的兜帽,露出底下人的侧颜及毫无血色的薄唇。

  那一瞬,顾羡之呼吸停顿,血丝爬过双眸,死死盯着兜帽翻飞下的那张脸,全身血液也都凝滞住了。

  稍慢一步的孟钰同样瞪大了双眼,于嚎叫的风声中开口,声音发涩,惊疑不定,“那是……淮安?”

  话音落,眼前的人突然身形一动,如矫健的猎豹,按着栏杆,径直翻越下去,衣袍在空中猎猎翻飞。

  孟钰看得瞠目结舌,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无法言出。

  这时门边的人匆匆回首,眼见此情此景,当即使劲一推门,环着怀中人往外跑去。

  “放开他!”

  刚刚落定在地的顾羡之目眦尽裂,瞪红了眼,双腿传来断骨般的痛楚,他全然不觉,勉强站稳后,便朝二人追去。

  追到门口,只听“驾”一声,马鞭破空挥动,“唰”地急响,马儿吃痛,立刻撩蹄奔走,带着身后的马车也晃晃悠悠地远去。

  顾羡之踉跄着奔向前要追,伸出手却差了一步,扑了个空,只余刮骨般的风在肌肤上吹过。

  “顾羡之!”孟钰急匆匆脱门而出,只瞧见已然奔走离开的马车背影。

  追是追不上了,他几步走到顾羡之的身侧,刚启唇要问,便听他恶狠狠地开口,“找死,他们找死!”

  “大人,怎么回事?”同行的人听到动静也追了出来,望见远去的马车,不由问道,“马车上坐着的是—”

  “逃犯宋云衔。”顾羡之摆开扶着自己的手,干脆利索地说明了情况,“追!一定要追上他们!”随即直奔马厩而去。

  “是!”身后几人领命。

  顾羡之牵过马,脚踩镫子,翻身便上了马,调转马头之时,缰绳被孟钰抓住,“淮安也在马车上?”他急急问。

  “刚才那两人之中有一个就是淮安。”顾羡之使力一扯,将缰绳从他手中拽出。

  垂眼间,杀气毕露,“所以他们找死。”

  说罢,不再停留一分,顾羡之重“呵”一声,夹着马背一使劲,便驭马追了过去。

  孟钰眉间凛然,也跟着上了马。

  劲风刮骨,衣袍被吹得翻飞,马蹄声阵阵,踏破寂静的夜色,惊动林中一群飞鸟,仿若地动天惊。

  等声息逐渐平静消失,大堂内一直躲在柜台后的掌柜悄没声地站起,抚过胸口,心有余悸地喘气,“这几位可真是吓人。”

  身后的小二也跟着后怕道:“是啊,看起来是帮亡命徒,不过他们又说要追逃犯,难不成他们是当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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