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个弱柳扶风的丞相大人 第18章

作者:燕行泽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朝堂之上 古代架空

  顾峤终究还是默默地握得紧了些。

  今早他耽搁了一些时间,但是也没耽误到商琅这边,人已经吃过了东西喝过了药,身上那股清苦的药味还不曾散,将沉香给掩得严严实实。

  商相平日除了看着清瘦一些,与“病”“弱”二字半点关系也无,顾峤难免会去怀疑,商琅是不是在作伪。

  甚至说,哪怕这药能装出来,商琅身上的寒凉却也是藏不住的。

  久病之人,便会身体虚寒。

  顾峤一边想着,一边当着所有宫人的面,坦坦荡荡地将人带上了御辇。

  无人敢看,也无人敢嚼舌。

  这在顾峤的眼里,也算是他当了皇帝能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好处了。

  两个人上了辇,顾峤还以为会像先前那样沉默一路,却没想到商琅开了口。

  哪怕开口说的话并非是顾峤想要听的:“陛下今日,是如何误了朝会?”

  商琅只是知道了推迟,也知道了帝王去沐浴,对其中原因却并不了解。

  而且在丞相大人眼里,顾峤实在不像是那种为了一己私利就耽误正事的人——那等昏君做派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这是顾峤所想的,商琅的心理。

  不知道是羞的还是难堪,在人话音落下的时候,顾峤就察觉到一团火从脖颈一直烧到耳根去,火燎燎的。

  落在商相眼里,就是少年帝王在冠冕之下清晰露出来的那些为数不多的皮肤,尽数泛上了或粉或红的色彩。

  商琅眸色微沉,然而还是颇有耐心地等着顾峤自己开口说话。

  “无事,昨夜地龙烧得旺了些,今早有些发汗,便去沐浴了一番,这才稍误了些时辰。”顾峤避开那一场旖旎的梦境,搬来还没有被他给撤去的地龙,稍作修饰开了口。

  其实也没有耽误太长的时间。顾峤向来起得早,往日也基本上是会提前一刻钟左右到殿上去,眼下不过是多了个沐浴的时间,若是他半句话也不说,朝臣也等不上太久,更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情就对君王如何不满。

  顾峤的那一句推迟,更多还是说给商琅听的。

  眼下解释了缘由,丞相大人反倒是轻蹙起了眉,一看就是不相信事情会是如此的简单。

  说不定下一步就要说出点彼此之间不信任的话来了。

  顾峤心里想着,果不其然,听见商琅开口:“陛下若是身体抱恙,不必在臣面前强撑。”

  “朕当真无事,”顾峤无奈开口,然后去拉他的衣袖,转移了话题,“倒是先生,昨夜睡得那般晚,今早可有什么不适?”

  “若是需要歇息,便留在殿中。傅翎不想现在就让人知道他回京的消息,今日朝上也应当没有什么要事,不必先生忧心。”

  “久病自成医,”商琅没被他给糊弄过去,将衣袖从帝王手里拽出去,颇为冷静地对上少年骤然变得委屈的眸子,道,“臣若身体有恙,从不曾瞒着陛下,但是今日陛下明明是在瞒着臣。”

  丞相大人低垂着眼,分明是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但那副模样瞧着比顾峤自己还委屈,说出来的话也是:“臣自知以此等身份不应置喙陛下所为,但臣见陛下脸色有异,实属担忧,望陛下赎罪。”

  轿辇内部空间足够大,眼见着商琅又要跪下来谢罪,顾峤这一次眼疾手快地扣住他的胳膊,将人给拽起来:“先生不必。”

  商琅抬眼,同他对上眼。

  顾峤受不住他那样纯澈沉静的眸子,毫不意外地败下阵来,含糊道:“的确是如此。先生说朕脸色不好,大抵是因为昨夜梦境混沌,一时间还没有缓过来吧。”

  “陛下可是教梦给魇着了?”商琅自然而然地问。

  顾峤沉默一会儿:“……算是。”

  教只艳鬼给魇着了。

  其实那个梦境当中具体发生了什么,顾峤记得已经不太清晰了。为数不多的印象,就是那铺天盖地的红,和商琅。

  丞相大人平日衣着太过素净,在梦里不仅是一袭大红婚服,脸上似乎还抹了胭脂。

  顾峤记着那双眼。

  平日清润的桃花眸,眼尾却漾开一抹红——不知是粉黛还是自然生发,总之是艳极。

  墨色当中还装着浓郁的情意,顾峤哪里抵挡得了?

  放在平日里,商琅瞧着他的时候,神色都太过于淡然了,就是干干净净的一对琉璃珠子,无欲无情,像个不知道是从哪一重天上下凡的谪仙。

  因为清醒的时候太苦,所以入了梦如愿以偿,这才不愿意醒过来。

  顾峤越想,觉得自己耳根方才消下去的热意又漫了上来,不敢再谈,撩开了轿辇上的帘子,想靠着风将那些热意给消下去。

  不曾想在他撩动那帘子的一瞬间,另一角就被商琅给牢牢地拽住了,动也动不得。

  顾峤诧异地转过头来瞧他,恍然意识到两个人的姿势——实在是隔得太近了。

  因为要来跟顾峤拽帘子,商琅就正坐在人的身后,只要顾峤稍微往后一仰,就能倒在他的怀里。

  药香与沉香混合的味道冲得他迷糊,以至于忘了开口问他为何,只睁着一双疑惑的眼。

  丞相大人半藏在官服领子下面的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松了手,稍稍撤开些许,这才开口与人解释:“陛下方才受了热,外面风凉,小心染上风寒。”

  顾峤没直接应他的话。

  方才香气萦绕的感觉还留存着,只不过是随着人的后退,变得渺远许多,被一股涌进来的凉风给吹散了些许。

  “先生有心。”他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

第23章 不臣之心

  之后顾峤没再说话,商琅也没再多问,两个人一路沉默到下了轿辇,迎着百官的目光一齐进了殿。

  商琅仍是自觉地落后了顾峤半步,在人前顾峤也没有去跟人纠结这半步,目不斜视地走到了主位上面。

  商琅垂拱立于文官之首。

  今日朝上同顾峤说的无异,的确是没有什么必要商琅前来处理的事情,平静地过了一场朝会,顾峤早早地挥手让人退朝,转过头来就同商琅说:“不若朕直接同礼部说了傅翎回来的消息。”

  少年帝王语气中带着兴奋,跃跃欲试,显然是对欺负友人这件事情十分感兴趣。

  自从登基以来,顾峤身上的那种属于少年人的张扬肆意就收敛了不少,变得沉稳持重,就连衣裳也从先前明亮的红变成了藏青绀紫,失了色彩。

  可是那样的明媚,此刻又在提到友人的人时候展现了出来。

  商琅的手藏在袖子里,攥紧了,在掌心刻下一道深痕,生疼。他开口,声音无奈,像是面对家中娇惯许久打不得骂不得的调皮小辈:“傅小侯爷千里奔波辛苦,此时朝中又无要事,陛下便让人歇上一阵子吧。”

  顾峤诧异地瞧着他,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闷闷地应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眼看向他:“丞相可是不愿见到傅翎?”

  听到这话,商琅猛然抬头看向他,瞳孔扩圆了,近乎震愕,看得顾峤莫名心虚了一下——分明他也不曾做什么。

  “臣……”不知道是不是顾峤的错觉——一定是错觉——商相开口的时候竟然哽咽一瞬,“是臣僭越。”

  明明说的话这般清正。

  顾峤暗中自嘲,嘲自己想得太多。

  却也难得见到丞相大人这般无措的模样,就像一个被屠夫蓦然择中的绵羊,毫无反抗的能力,只能瞪着那一双湿漉漉的眼引颈受戮。

  可,明明不是如此。

  商琅不是绵羊。

  那双眼在短暂的瞪圆之后也很快恢复如常,只静静地瞧着他,仍旧是他所熟悉的那一汪秋水,无波无澜。

  一定是昨夜的梦境。

  那场梦太过于靡丽也太过于清晰了,以至于到了现在顾峤都还有些走不出来。

  什么时候能在清醒的时候看到丞相大人那含情带欲的模样,他说不定会直接为了人当一个芙蓉帐暖的昏君。

  “先生在朕面前,不必如此小心,”两人走入御书房,顾峤弯了眉眼朝他一笑,还是那么一副天真无害对商琅信任非常的样子,“朕与先生认识这么多年,早已不是寻常君臣,先生何必在朕面前战战兢兢?”

  商琅方才一直恭顺地垂着眼,一直听到这句话才再次抬眸。

  顾峤以为他又会说出什么“君臣有别,陛下自重”的话来,却没想到丞相大人的关注点竟然会是——“那在陛下眼中,臣与陛下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他磕巴了一下。

  真要说实话,他希望与商琅成为……夫夫?

  只不过这样的话他到底没敢说出口来,顾峤在“至交”和“亲长”之间犹豫了一会儿,选择了前者:“朕与先生,不若说是至交好友。”

  “至交?”商琅重复了一遍,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眉眼似乎柔和些许,含着一股浅淡的笑意,“如此,臣当谢陛下厚爱。”

  “既为至交,先生何必再与朕如此客气?”御书房中候着的下人都被顾峤给遣散了,随后就理直气壮地拽着人的手,坐到了桌旁。

  桌子上无一日不堆满奏折,虽然说顾峤烦于此事,但如此能让商琅陪着他,便足以苦中作乐。

  往日到了御书房,商琅除了留在此处相伴,就是在做自己的事情了,只偶尔顾峤拿不定注意的时候会从奏折中抬起头来与他交谈几句。再或者就是搬出棋盘来与人对弈了。

  今日顾峤却想借着这“至交”之名来做点别的事情。

  于是他直接将人按在了桌前——他平日坐着的那个位置上。顾峤自己则是随手在旁边拉了一把椅子过来。

  两者自然是不同的,帝王的座椅上铺着绸缎软垫,瞧着便华贵,与那普普通通的檀木椅子大相径庭。

  商琅简直坐立难安。

  “陛下!”丞相大人急急地喊了一声,温和淡漠的脸上也终于多了旁的色彩,变得焦急,泛上了红,“君臣有别——”

  顾峤手上用足了力气,将人牢牢地按在那椅子上,稍微欣赏了一会儿商相这副难得的模样之后,才慢悠悠地开口:“朕与先生既然是至交好友,何必去遵这些尊卑?何况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先生怕什么?”

  商琅尝试着挣扎了一会儿,也没能离开座椅半步,最后只能放弃挣扎,无奈地又喊了他一声:“陛下。”

  “哎,”顾峤笑盈盈地应了,终于将人的肩膀松开,瞧着人“噌”地一下弹起来,笑得更欢,“这么多年,先生还未曾适应吗?”

  哪里有他适应的机会。

  商琅站在那里,呼吸渐渐地稳下来,脸上的绯红也散下去,却僵立着没有开口。

  顾峤虽然说性子张扬,但是在他面前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失礼的情况。

  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来凑近他,贴到他身边来,却不曾有半分僭越,或许是怕他会生气。

  两个人或许在日渐亲近,但中间一直都隔着一道沟壑,无人主动地迈过去。

  一直到四年前顾峤登基之后。

  登基之后的少年明显要大胆不少,也可能是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之下只敢亲信他,所以在放松的时候也就会不自觉地靠近,无意识地做过许多在旁人看起来绝对算得上是荒谬的事情。

  顾峤直白做过的,就是明目张胆地偏宠商琅,将人高架与朝堂之上。

  小皇帝远没有曾经好懂。

  登基之后,顾峤的情绪内敛了许多,像是白纸被蒙上了一层灰暗的纱,就连商琅有时候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就连顾峤会封他为相这件事,商琅都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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