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骨仞 第26章

作者:冷山就木 标签: HE 强强 古代架空

  “殿下这回可尽兴了?”

  萧崇叙听不出来小九是在生气还是在打趣自己,只低垂下来眼睫,而后手伸向了小九腰间。

  小九腰间一热,一股内力就被送了进来,原本酸软沉重的腰骨骤然松快了几分。

  “小九,跟我回去吧。”萧崇叙一边说,一边往小九身体里源源不断地运入内力。

  小九的四肢百骸仿若浸泡进了温水里,使得他暖得发起困来。

  那股早就该袭来的倦意将他笼罩住,可小九却还强撑着睁开了双眼,对上萧崇叙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说道:“殿下,我不能和你回去。”

  萧崇叙问:“为什么?”他说完,脸色又微动:“是因为梁昱衍吗?”

  说不出是认真还是有了几分动气,萧崇叙沉了声音说:“小九,你不能同时跟两个男人好。”

  小九不由目露惊愕,旋即失笑说:“殿下,我和梁小侯爷并非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与梁昱衍之间的关系实在是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小九叹了口气,转而又说道:“我还有事情没做完,等我做完了,我就去找你,好吗?”

  “什么事?”

  崇王对小九那些避而不谈,回以直来直往地回问。

  沉默许久,小九才开口说道:“殿下,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

  萧崇叙听罢,看神情是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说:“可是我就没有秘密。”

  话音落下,小九心里一颤,是啊。

  萧崇叙自小就被送上山,痴心剑术,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只需要做好一件事。

  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阴谋诡计,没有吃穿冷暖,也没有人间疾苦。

  抬眼是渡空山万年一片青绿云雾缭绕的山林,闭眼迎来的是掠空而过自在鸟儿振翅掀起来的风。

  他生就身份尊贵,心中坦坦荡荡活得光明磊落,又少遇挫折,顺顺遂遂至今,与在泥潭挣扎爬出来的,满身秘密的小九截然不同。

  这样的心境与环境,才造就出来崇王这般纯粹的性子。

  下山而来的他好像一个与周遭事物格格不入的异类,在与人的交谈中从来不知进退,甚至有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拗,与人谈判交锋时又太早敞露底牌。

  于是下山来之后才会被皇宫里看碟下菜的下人们糊弄,也很轻而易举就被原本只想看看他,亲亲他就够了小九,带上床。

  他还没学会撒谎,甚至到了现在,他都不会说自己也有一个秘密,随便编造一个什么,说与小九听,小九就会愿意与他交换也说不定呢。

  说不出是什么,小九在萧崇叙那双眼里仿佛看见了一滩清澈见底能映照出天空圆日的湖,又像是见到一场能够掩盖一切脏污的大雪,铺天盖地白,也一片茫茫的空。

  但其实都没有,那是只是小九的想象。

  小九擅长想象,比如幻想萧崇叙是真的与自己心悦他一样,心悦自己。

  可是这不是真的。

  他才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他不过是未尝过情欲,在情窦未开之时,被小九率先闯入,有意以身纵容,以欲诱之,才会对小九产生这点念念不忘的依赖。

  于是会有样学样说一些动听的情话,会做一些孩子气有妒意的争抢,也会用肢体动作表达亲昵,与小九亲热到情动时也会脸红。

  但是这样只是这样就够了,小九就只想要这些就够了,他不需要从崇王这里得到更多。

  满身秘密的小九对上没有秘密的萧崇叙,一边为崇王欢喜,一边又忍不住莫名地怅然若失,但是小九心思百转,面上却依然不露破绽,含笑说道:“那我祝殿下,往后也都能做一个没有秘密的人。”

第29章

  第三日,直到在小九的点提下,萧崇叙才好似恍惚回忆起来,自己确实还有要务在身。

  皇帝重病,朝务原本应由储君代执,却因为太子萧宸景此前曾包庇季后母族,纵容亲舅季清多次罔顾朝纲,一度权倾朝野,致使恭惠帝对其失望,才将朝政大事交由四皇子。

  在恭惠帝如此病重的时刻,下达这样的旨意,不由引得诸多朝廷大臣嗅到一些不同寻常的风声,帝心莫测,谁也不知道在恭惠帝下一道旨意会不会是要废太子,改立四皇子为储君。

  吏部尚书王祁,掌管吏部,朝臣升迁尽握一手,是由恭惠帝登基那一年提拔上来的,是名副其实的天子近臣。

  而在数月之前,他与内阁刘安渠曾受一直称病,再未上过朝的皇帝,秘密召见。

  尽管朝廷上下未有人敢亲口提及,但是近日天子已逝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如此一来,曾经受过皇帝秘密召见的臣子,变成了诸多人眼里需要密切盯住的人。

  中了春药的萧崇叙在与小九厮混了三日之后,才略显餍足地从小九屋里退了出来。

  期间小九并未起疑,比如为什么萧崇叙中了能够迷晕一头牛的迷药还能理智清醒,却被一小酒盅的春药拖了三日,才将将解了药性。

  这叫萧崇叙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

  “小九,大统领请你一叙。”那戴着面具的男子来到立在巷尾的小九身边,出声说道。

  小九转头看了一眼男子,又顺势抬头看了看对面厢房二楼半支起来的一扇窗,有一道一闪而过的金色。

  小九叹了口气,还是说道:“带路吧。”

  待行至那酒楼二楼的厢房里,小九进去,便有人在后头关上了门。

  凌壹坐在一把雕花椅上,看到小九进来,伸手提了壶,在一杯空盏里倒满了热茶。

  “在等小十一?”茶满,一阵热腾腾的雾气升起,凌壹望着小九,嘴角噙着一道不带善意的笑意:“小九不必等了,他已经被我派出去了。”

  小九沉吟片刻,问:“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呢,十天,又或许半个月?”凌壹挑了挑眉,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好,那我便不等了,多谢大统领告知。”小九从进屋,便站在那里,也未入座,凌壹倒满的那杯水,他更是碰都未碰。

  眼见小九一副不为所动,转身便要走的模样,凌壹彻底沉了脸色。

  “小九!你给我站住!”

  小九听闻凌壹厉呵,顿住脚步:“怎么,大统领还有事?”

  凌壹也不再拐弯抹角,盯着小九的背影,语调阴沉:“小九,你以为你暗中搞的那些小动作,真的没人察觉过?”

  “我搞什么小动作?”

  凌壹起身,走近了两步,语气有几分傲慢:“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虚与委蛇,瞧你与小十一查探辛苦,大统领我体恤你。”凌壹凑近了小九,“你对小六的死起疑是不是?他当时只差最后一件甲等活计,急功近利,会有失手也不是……”

  小九当即打断,转头望向了凌壹:“可那一年的武科状元是我亲手杀的,请问一个死人,如何能够将小六反杀了?”

  话音落下,凌壹也不由愣然一瞬,下一刻他突得嗤嗤笑出声,“啊,小九啊,我怎么说你好,你还真是一如多年的……”凌壹看着小九脸上的神情,他竟然在此时提起来小六的死,那张寡淡的脸眉眼间还能寻出来一丝悲切痕迹,凌壹顿了一下,又重重出声:“伪善!”

  “明明你与我们一样,都是一样的无骨刃罢了,却偏偏你多事,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与我们不一样!以为自己是个人了!”凌壹眼珠子恶狠狠盯着小九,莫名的妒恨搅动着他的心绪,语气不由更加激烈,“你以为你真的瞒得过所有人?捏骨先生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亲带的那一批无骨刃又为何成活率最高,五十能有半数以上活下来?”

  “许是他们命大?”

  凌壹声音森冷:“那是因为你给他们提前开了坛!”

  “因此现在临渊营里他们这群无骨刃全都心向着你,你很得意?”凌壹望着小九,咧嘴一笑,神情却被脸上的金色面具遮盖住,“小九呀,小九,你太自作聪明了,你以为你救了他们?他们这些骨刃,因为封坛日数不足,全都是些不合格的半成品,那小十一缩骨不过几个时辰就受不住,因此他们在领功堂迟迟接不了甲等的活,你说他们这些年心里到底是感激你多一些,还是心里也对你生过怨?”

  “不论是感激还是怨恨,总得是活着才会有的。”小九回以不闪不避的目光。

  凌壹闻言冷笑一声:“油盐不进,自以为是。”

  “早知小九是如此的人,我也不妨直接告诉你,小六确实不是死于那武科状元之手,而是我杀的他。”

  话音落下,骤然之间,凌壹便感觉到小九周身的温度都冷了下来。

  明明是与他们一模一样的脸,却好似因为假扮离王多年,在高位待得久了,那一颦一笑,只要他想,便能轻而易举地给下头的人施予威压。

  一阵寂静无声后,小九问:“为何?”

  凌壹顶着小九的眼神,继续用那满含恶意的语调回答:“于私,他与你私交甚好,我厌恶他,于公,即为骨刃,再无自己,他对自己的原相执念这般之深,已经是一把不合格的无骨刃,我作为统领,将其清理,有何不妥?”

  话音落下,小九面色青白,刚吐出一字:“你……”

  便突得浑身冒出冷汗,一股绵绵刺骨的痛意,自骨头缝里缓缓升起,小九不由自控地朝后靠到了门上。

  凌壹发觉他的异样,目光落到他身上一扫,心下便了然了。

  “小九,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背地里做出来的这些事,王爷并非是未有所觉。”凌壹的目光扫过他已经浮现出来细密汗珠的那截白腻的脖颈,语气不由变得更加轻蔑:“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以身侍人,仗着那梁小侯爷的恩宠,能耐到何时。”

  凌壹说完后,又对着窗外道:“小十二,既已经跟来了,还在那里躲着做什么?你们小九现在身子不适,便由你好好将他送回到梁小侯爷那里去吧。”

  落下最后这句,凌壹便推门而出了。

  待人走后,厢房里那窗户发出来“咔嚓”一声轻响,小十二戴着面具矮身而入。

  他飞快来到了面白如纸,身子已经站不直了的小九身边扶住了他,语气担忧叫了一声:“小九……”

  小九睁眼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小十一被派出去做活,叫我来跟你说一声,不要等他了。”小十二说:“没想到撞见大统领也来寻你,我只好跟着先躲起来了。”

  小九此刻被骨头里的痛意逼得紧蹙着眉,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小十二看他这副样子,连忙将他背到了背上:“小九莫急,我这便送你回小侯爷那里去。”

  “你把我放进我屋里就可……”小九有气无力,俯在小十二背上。

  梁昱衍这时候正在养病在床,又在气头上,他怕是没什么好果子讨。

  小十二许是极为担心小九,于是脚下片刻不敢耽搁。

  他对小九与梁昱衍还有崇王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一概不知,这时候看小九难受,硬是把他直接送到了梁昱衍房门前。

  梁昱衍此前一直未有发作,只是因为一直昏迷不醒,这天下午才在又一剂汤药后,幽幽转醒。

  此刻原本正被胡钥侍药,便听到房门口有了动静。

  小九被下人拖进梁昱衍的房里。

  梁昱衍这时候小脸寡白,眼珠子里却浮着红血丝,看见小九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原本阴沉的脸,却陡然露出来一丝叫人遍体生寒的笑意。

  “算算日子,也是该到了。”

  这是那种入无骨刃,用以掌控他们的毒,毒性发作的模样。

  梁昱衍挥手叫拖着小九进屋的下人下去,又叫胡钥将手中的汤药交给小九:“叫他来。”

  胡钥犹豫一瞬:“可……”

  话未说出,便被梁昱衍一眼望去后止了声。

  胡钥无可奈何地将手里的汤药交给跪坐在那里的小九手里。

  小九勉力接过胡钥手里的碗勺,来到梁昱衍身前,他的脸上汗浸浸一片,手刚舀起来一勺药汁,递到梁昱衍嘴边,却控制不住那钻骨头缝似的疼,手一抖便将那药洒了梁昱衍胸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