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骨仞 第47章

作者:冷山就木 标签: HE 强强 古代架空

  萧屹脸上扭曲可怖,不甘含怨的神色凝住,血液奔涌而出,浇湿了小九白皙细腻的手指。

  萧屹死不瞑目,小九却还在一旁唉声叹气:“你说让我往他心口捅那么一刀,叫我怎么哄啊。”

第53章

  时间回到十日前,小九从崇王府离开之时,于小巷尽头偶遇任延亭。

  小九脚步一顿后,还是继续朝前走,任延亭却是微微一笑,主动迎了上来:“见过大统领。”

  “任大人言重了。”小九知晓此人在这里候着,必定是冲自己而来,以“大统领”对自己相称,显然是摸过自己不少底细。

  小九心里起了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时候天色已然大亮,他二人如此在这里言谈,若是落入有心人眼里,十分不妥。

  任延亭观小九神色,也不再说些客套话,拱手道:“外头露重,可有幸邀梁久久借一步说话?”

  人都堵到这里来了,躲是躲不躲不过去的。

  “叫我小九即可。”听闻任延亭叫自己此前在太学做梁昱衍伴读时候的名字,小九眉头微微一蹙。

  任延亭还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从善如流道:“小九,请。”

  他一抬手,引小九绕到小巷子尽头,入了倒数第三户的二楼小厢房里。

  待二人落座,一黑衣男子进来泡茶。

  茶水落入杯盏,发出细微声响,小九不经意抬眸,不由一顿,他发现在此黑衣男子正是此前凌壹的心腹。

  小九眼睛从他身上又转到任延亭身上,而又收回,心思几动,凌壹那段时间莫名激进行事,此前小九不以为意,以为凌壹对自己积怨已久,现下仔细回想,其中确实有几分不对劲的地方,只怕其中这心腹的功劳不小。

  “我莫不是做了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螳螂吧?”小九看任延亭也不做丝毫掩饰,就叫这潜伏在临渊营里,凌壹死后就消失不见的男子,这般出现在自己眼前。

  “小九哪里的话,不过是略微为小九独掌临渊营大权,推波助澜罢了。”任延亭面对着小九不带善意的质问,还是一副气定神闲,和和气气的样子:“左右凌壹被杀,对我们都有好处不是?”

  “我们?若说是凌壹一死,临渊营彻底落入我手中,对我确有好处,那么对任大人又有何好处呢?”小九问。

  任延亭笑道:“自全是小九的好处,小九又何必自比螳螂?”

  “任大人,摆在明处的好处不难猜,看不见的好处才更叫人难安啊。”小九不咸不淡地回道。

  “小九是聪明人,我索性也不绕弯子,打开天窗说亮话。”任延亭温声道:“我此次回京,是为太子登基一事。”

  任延亭是为太子效劳,并不难猜,小九听闻此话,神色未动。

  “比起四皇子,与梁孟惠有私交的离王对太子威胁更甚,为此我想和小九谈个交易。”

  小九闻言也是不禁失笑:“小九不过离王手下一个小喽啰,不知有何能与任大人相帮,为太子登基一事添砖加瓦的,更何况……”

  任延亭问:“更何况如何?”

  “更何况现今要与小九谈交易的未免太多。”

  “哦?还有谁?”任延亭反应极快:“离王吗?无骨刃身上的毒药不过是一个谎言,失去这一筹码,离王想要你为他效命,许诺给你什么,还你自由?”

  他看着小九神情,很快又接道:“不,这不够,是还你手里现在所有无骨刃自由?”

  听到任延亭连临渊营里无骨刃身上的毒药一事都了若指掌,小九也不由变了脸色:“任大人当真是盯我们许久了。”

  “小九不必讶异,离王苦心筹谋多年,朝堂内外不知有多少他安插进来的探子,他手下被我们潜伏几个又有什么稀奇。”任延亭望着小九,柔声问道:“只是小九,离王给的那些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

  小九目深似水:“为何不是?”

  如此筹码,想也是所有无骨刃梦寐以求的,堪称奢望,已经足够驱使小九,为离王做尽他不愿做的事。

  任延亭重复一遍,轻声问道:“为何不是?”他眨了一下眼,像是真的很困惑:“小九,你真的只要这么多吗?即使是离王遵守承诺还给你们自由,他也很快可以再命人搜寻一批孩子来,代替你们,会有新的小九,小十,小十一的……”

  “你要是真的只想要这么多,凭你之能早在多年前就可以借梁昱衍脱离临渊营,而不是要冒极大的风险去杀掉营里的捏骨先生!”

  小九心神震颤,手里的杯盏一个不留神,被他捏碎:“任大人休要凭空污蔑!”

  迎着小九灼人的,起了杀意的目光,任延亭不闪不避,甚至起身站了起来:“可怜小九,夙兴夜寐,兢兢战战,计划了这么久,终于逮到机会杀掉了营里的捏骨先生,自以为万事大吉,结果呢,离王又找来了一个捏骨先生,杀掉一个并没有用,因为以离王之权势,杀掉一个他还能再找一个,这批孩子损失了,还能再来一批,若是一时间没有那么多孩子能搜寻来,还能凭空再造一批孤儿!”

  任延亭手搭在了小九肩膀上,开口道:“你该明白,这一切的根本都在离王,只有杀掉离王才能终止这一切。”

  任延亭语气越来越激烈:“离王根本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我知道,小九,你从来想要的都不是自由,你只想要你们这一批无骨刃,成为最后一批,对吗?”

  “离王筹码太小,不够诚意,不如我们来谈?”

  任延亭以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面对着已经神色剧变的小九。

  停顿了好久,小九手掌心里攥裂的杯盏,才被缓缓松开。

  萧宸景手里有任延亭这样的人,何愁王位不保,此人之心计,能言善辩之程度,完全超乎小九预料。

  离王这等人物,小九伴随左右多年,都未能完全洞悉察觉小九所念所想,任延亭却才回京多久,面对小九,字字句句都是攻心之言。

  任是谁在一个已经洞察自己一切,在他面前恍若赤裸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手中的碎片发出细微声响,散落桌面,小九缓缓收敛心神,才出声道:“那任大人的诚意又是什么?”

  任延亭听闻小九此言,神情更露愉悦,仿佛苦等的鱼儿终于上钩。

  “小九这些年来一定有过疑惑,梁昱衍从临渊营选走你也便罢了,为何后来离王见你一面,也要盯着你不松手呢。”

  “运气不太好罢了。”小九眸光一闪:“不然又是为何?”

  任延亭也不卖关子:“此前任某对这事略有好奇,便出手查了一查,结果你知如何?”任延亭手里扇着一把扇子,笑盈盈地道:“原来小九身世不凡呢!”

  “起因十多年前启南边防军被疑对朝廷有异心,于是有了梁孟惠鹭野滩与启南边防军一战,也是因此一战后,梁孟惠收归所有军权,起南边防军全部被编入他的部里。此战后,启南边防军的首领将军温儒杰难辞其咎,惠帝当时念起其过战功又可能是怕梁将军真的没了制衡,因此罚惩温儒杰极轻,将其职为梁孟惠手下将领。可是启南边防军初编入梁孟惠手底下自然都不服从梁孟惠,加上温儒杰也在,更是气焰难压,此时正值梁孟惠二子在外奋战,命殒在外后,独剩一子梁昱衍,他几次想要送梁昱衍回远离京城千里之外的老家,却被惠帝所阻,几番困顿之下,梁孟惠以强硬手段打压原启南边防军,听说是打残了几个,又学惠帝这一手,若温儒杰要想保余下旧部,便要把儿子送来将军府陪他小儿。”

  “温儒杰自然不愿,只是正巧,他此前行军在外之时,应酬之间着了道,与一勾栏女纠缠一夜后,那勾栏女竟然有了身孕,那女人有心隐瞒,带孩子生下来,才一路追到京城来。温儒杰与夫人恩爱,必不可能纳妾,因此对那纠缠不休的勾栏女厌恶非常,可是又不忍心真叫他们母子在外饿死,便置了外宅将他们养在外头,原本那女人和他儿子并无可能进温家的门的,可直到梁孟惠借愤发泄也好,确为掣肘温儒杰也好,提出来这样的要求。”

  “温儒杰终于纳妾,迎了那女人进门,那勾栏女实在可怜,原以为终于苦尽甘来,要接那破天富贵来的,结果温儒杰不过是舍不得与夫人所生的亲子,要图谋她儿子才让她进的门。”

  任延亭摆出来一副唏嘘不已的神色:“你说这温儒杰可恨不可恨。”

  小九神情愣怔,看着任延亭那一副感同身受,摇头悲叹的模样,停顿半晌,才声音哑涩出声:“所以我的母亲是一个勾栏女,父亲是原启南边防军的首领温儒杰?”

  “是啊。”任延亭道:“我这个消息可算诚意?”

  “小九并非是无名无姓之人,乃是姓温,名思溪,是温儒杰第三个儿子。”任延亭拿起来新的杯盏,斟满了茶水,递给到了小九面前:“若是小九愿为太子登基一事抹平障碍,待事成之后,温儒杰一家便由小九处置,若小九不愿再与生父有所牵扯,此事全当我送小九的人情,小九当作故事听便可,临渊营最后一批无骨刃,新帝允诺赐下名帖,良田银票,叫兄弟们坦坦荡荡行走在尘世间,安稳度日。”

第54章

  厢房里静得可听清一根细针落地。

  半晌儿,小九才好似找回自己的声音和身体,他缓缓接过任延亭手里的斟满茶水的杯盏,突地一笑,言道:“这算得上什么诚意,无骨刃哪有缺钱的,良田银票又有什么稀罕,凭无骨刃一身的本事,那名帖也不过可有可无。”

  小九将那茶水一饮而尽,重重往桌上一掷,不知是认真还是玩笑地对任延亭说道:“与其如此,还不如叫太子殿下认下我与崇王的亲事来得有诚意!”

  话音落下,小九便利落起身就要离去。

  桌上的茶盅滚落到地上,发出来细碎的声响,任延亭听闻小九此言,一时间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错愕和吃惊。

  数日后的临渊营,离王应下小九相邀这一晚。

  秦管事跟随离王前来,却未曾跟上前去往里深入,只在临渊营外离王的马车前驻足等候。

  未曾想这一等就是深更半夜,离王也没从里头出来。

  月已经高升,一群像是陡然被惊起的鸟雀振翅飞过。

  此时,不知为何秦管事心头涌起一阵不安,他其实极不情愿踏入临渊营和这群没人味的无骨刃打交道,可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前去询问一二。

  嘱咐跟随的护卫原地待命,秦管事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拉着脸踱步走进临渊营。

  初一进来,那院里零星亮着几盏灯火,看不出来有什么蹊跷。

  一阵冷风袭来,秦管事莫名打了个冷颤,再往前走竟是发现一棵树上倒吊着几个人影,他瞬间被吓破了胆,嘴里发出来一声惨叫,踉跄退了几步跌倒了到了地上。

  听到声响,树上的人影纷纷转过头来望向坐在地上的秦管事。

  数来张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秦管事眼前,这感觉更是叫人汗毛直立。

  没等秦管事捂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站好,那树上一人就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从树上轻巧无比地落到了地上。

  秦管事看着那一条软塌塌的人朝自己走来。

  除了近几年离王领回来常用的那个小九不爱戴面具,记得此前这些无骨刃脸上都是带有面具的,不知道现在他手底下这些无骨刃都不再遮面,是不是跟他学来的坏习惯。

  秦管事站起来,将目光从那张脸上收回,强忍住心头的嫌恶和胆寒,故作镇定问道:“王爷呢?”

  他也不认得眼前的无骨刃是哪一位,平日里跟这些做脏活的杀胚不怎么接触,只看到这人腰间挂着一个牌子,上头刻着十三。

  小十三摆出来迷迷瞪瞪一张脸,说道:“王爷?王爷和小九早就离开营里了。”

  “什么?王爷去哪里了?!”秦管事心头突得一跳,那股不安感瞬间笼罩住他全身。

  “去哪了?”小十三抬手挠了挠头,一副很苦恼回忆不起来的样子:“啊……去哪了来着,好像是,是去了梁小侯爷那里。”

  听到是去了梁昱衍那里,秦管事虽然心头仍狐疑,却也是放下了一大半的心。

  这时候后头树上吊着腰的一把无骨刃也开口道:“小十三,你怎么忘啦,王爷走前不是嘱咐过让我们告诉秦管事,去建安侯府接他吗?”

  秦管事闻言,也不再耽搁,看着时辰,只怕王爷在将军府都等自己多时了也不一定呢。

  他愤愤甩袖离去,不再给这些耽误他事的无骨刃一个眼神。

  待秦管事离去,他身后的那群无骨刃脸上都渐渐恢复了面无表情,瞳仁散发着冷光。

  建安侯府。

  梁昱衍这几日眠浅,睡不踏实,京中乱起,他整日缩在侯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也难免听到些风声。

  因此,待他卧房的门轻轻发出一声响的时候,他便被惊醒了。

  梁昱衍猛地从床上坐起,刚怒喝一声:“谁!?”

  便见那人行至桌前亮着的烛光处,手里还拖着一个沉甸甸的麻袋。

  梁昱衍看清是小九的脸,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一时间又喜又怒,因此语气变得有几分阴阳怪气却带着股撇不清的亲昵。

  “你还知道回来呢!”

  小九沉默不语,把手里的麻袋拖到了梁昱衍床前。

  梁昱衍已经从床上下来了,在这个时候终于后知后觉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皱着鼻头目光落到小九手里的麻袋上:“这是什么?”

  “噗通”一声,小九像是精疲力尽,松开了攥着麻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