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骨仞 第62章

作者:冷山就木 标签: HE 强强 古代架空

  于温府是晴天霹雳,于任君延来讲,那是死的恰到好处。

  纵使新帝与宠臣能在朝堂上扭转话锋,运筹帷幄,也奈何不得拥立四皇子为新皇,手中又有实权兵马的梁孟惠。

  惠帝耗尽心血,也不过是使计制衡,不敢真的削梁孟惠的兵权,梁孟惠的兵皆是与他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忠心耿耿至极,那些年里别说是削梁孟惠的兵权,就是费心塞进去的几个别处提拔的兵将,都被排挤开外。

  由此可见,梁孟惠的兵非是大瀛王朝的兵,乃是名副其实的梁家兵马。

  这是数十年来,大瀛王朝过分依赖梁孟惠一人的弊端,如今惠帝驾崩后,梁孟惠这把年岁,怎么可能再任由一个如此年轻的皇帝,再对他多番猜忌打压。

  萧宸景心思深沉,身边又有一个诡计多端的任延亭,外加季后母族的势力,梁孟惠在其眼里只能是更大的威胁,比起萧宸景,宅心仁厚的四皇子,显然更符合梁孟惠心中的良君人选。

  届时四皇子登基,总不会忘记他这等从龙之功。

  他在萧宸景眼里是养虎为患,在四皇子这里是股肱之臣,因此纵然萧宸景势大,他也要为此放手一搏。

  宫里的禁军连上锦衣卫不过一万人,可他们所带来的是两万五的兵,还是由边疆的战场上厮杀回来的。

  说是螳臂当车并不精准,梁孟惠的兵还是耗费了不少的工夫,才冲进了城门。

  这场看起来大逆不道的宫变,因其中拥立的同为皇嗣,并且在民间颇具声望的四皇子而变得名正言顺。

  梁孟惠带领着他的兵马一路长驱直入,直奔紫禁城。

  就在宫门被梁孟惠的兵马用木桩撞开之后,随着一声剧烈的欢呼,众将士气势鼓舞,手里长刀皆是高高扬起。

  他们连同梁孟惠一样,把希望寄托在四皇子身上。

  惠帝未驾崩前,他们实在是受到了太多的不公与打压,边疆苦寒之地,可每每申要粮饷,京里总是推三阻四,甚至有一次还发来发霉的粮,这致使他们与金人的一次突袭中损失惨重。

  这一次他们的主帅甚至连亲子的安危都不再顾忌,就是要为他们这些将士,博得一个君不疑将的新朝。

  天色已然擦黑,四处是熊熊燃烧的火把。

  紫禁城的大门敞开了个彻底,到处都是宫女还有太监尖利的哭喊,他们怀里揣着金银细软还没来得及逃,就被暗处里探出来长刀捅了个对穿。

  京城里这一夜,像是孕育多日的风暴终于降临。

  “陛下,要不,您还是先走吧……”一直以来伺候在萧宸景身侧的小太监几乎带着哭腔在哀求了。

  谁也没有想到梁孟惠会这么出其不意发出攻击,原来此前备受掣肘的模样不过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

  那金尊玉贵的小侯爷梁昱衍早就被他的生父当作了一枚弃子。

  萧宸景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里面没有丝毫慌乱。

  他只出声问道:“崇王还没回来?”

  任延亭在他座下的一张躺椅上,闻言也是低叹了口气:“再迟就要来不及了。”

  他转头对着看了萧宸景一眼,手里折扇一收,拱手行了个礼:“陛下,如今人事已尽,接下来交给天命吧。”

  这小模样瞧着像是一只偷腥未成的狐狸,萧宸景按照往常指不定要打趣他几句,只是这个时候他实在是没什么心思。

  尽管萧宸景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是没底。

  外头的声响震天,火光灼目。

  窗外的影子狰狞地映照在萧宸景的脸上。

  “先走?能往哪里走?”萧宸景喃喃出声,若是今夜任由梁孟惠杀到殿内,他恐怕要成为这大瀛王朝在位最短的皇帝,若是宫内余留下的五千禁军,不能抵挡,崇王在此之前没能拿回遗诏,那随后而来写着他萧宸景名讳的遗诏将变为催命符。

  梁孟惠这等行事本就有失君臣之道,他若想为四皇子博得美名,免得被扣上手弑兄长夺位的帽子,便少不得留他一命。

  就在外头梁氏兵马正与宫里的禁军厮杀激烈之时,没有人注意到数十匹马组成的一只小队伍,恍若道道凭空而出的鬼影一般,穿过这些杂乱的兵刃,直直朝宫门闯去。

  “那是谁?”

  “那是……那是崇王!”正带禁军誓死抵抗的裴远,率先认出了那马匹上被裹住脑袋的人身上的崇王服饰。

  裴卓瞬间睁大了眼,抬腿将挡住去路的人一脚踹开,立即大喊出声:“是崇王和崇王妃回来了!”

  禁军一片哗然,瞬间都纷纷涌向小九那支看起来纤弱非常的队伍。

  梁孟惠是经验丰富的将军主帅,是敏锐警惕的猎手,在小九携崇王甫一出现之时,他便立刻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他从小九那羸弱的背影上嗅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感。

  他当机立断,下令喝道:“快拦住他们!”

  数百支箭组成密密麻麻的箭雨笼罩住那群黑色的,恍若游鱼般灵巧的身影。

  围绕在小九周围的无骨刃们竭力为他阻挡,可到底是寡不敌众,待小九身下马蹄跨入宫门,他身侧只留有一人。

  小九身后已经中了两箭,血湿透了他单薄的脊背。

  可是从始至终,他都只单手持剑,另一只胳膊一直牢牢地圈搂住身前人的脑袋,毫无血色的苍白手掌紧紧捂住对方的耳朵。

  眼看裴卓裴远率领的禁军就要接应而上,梁孟惠眼中精光一闪,厉声道:“拿弓箭来!”

  梁将军的弓弩比寻常兵的更大,所需的力道也更强。

  随着他年岁上来,纵使再是不服老,也不得不承认他拉这柄弓时,不如从前游刃有余了。

  手中的弓被他咬牙拉到了极限,他眼睛瞄准小九的头颅,骤然放箭。

  那支锋利的箭划破夜空,朝小九的脑袋直直而去。

  裴卓裴远目眦尽裂,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嘶吼出声:“不!为崇王护驾,为崇王妃护驾啊!”

  小九手中利剑正插入前面拦路之人的臂膀,还未来得及抽回。

  而那以夺命之势袭来的箭已距他不过一个转头间的距离。

  然而下一刻,谁也没有意料到,另一支箭陡然出现。

  可也只是将梁孟惠的那支撞歪了,未能彻底撞掉。

  小九被冲势极重的一箭彻底扯下马来。

  连同着他身前的萧崇叙都一同滚落下来。

  萧宸景与任延亭此时在锦衣卫的护送下赶到宫道上。

  裴卓裴远所带领的一群人形成一堵人墙,将崇王和小九牢牢地护在了里面。

  萧宸景与任延亭沿着那敞开的一道走上前去,骤然就被扑鼻而来的血腥气冲了个满面,而此时却容不得他们顾虑许多。

  任延亭扑上前去,从小九那里摸到遗诏,连看都未看,直接敞开遗诏对着四下纷乱的兵马高喊道:“先帝遗诏在此!钦定由太子继位!尔等今日所作所为形同谋逆!如立即放下刀刃,念在诸位不过是被奸臣蒙蔽,小臣可恳求陛下网开一面。”

  任延亭手中明晃晃的遗诏高举而出,惊得在场的众人一阵愣怔。

  梁孟惠此时看到先帝遗诏,便已知苗头不好,他此次进行的宫变,彻底变得师出无名。

  可事已至此,要他束手就擒更是谬谈,梁孟惠手持长枪,厉声喝道:“休要听他胡言,谁知这遗诏是真是假?”

  “今日诸位的刀上已经沾了紫禁城的血,他日想要秋后算账,谁又能如何?不如今日随本将军彻底……唔……”

  梁孟惠的话还未说完,就看到胸口闪过一道银白刃光。

  他话还未说完,喉咙里便溢出来血来,他眼睛往上翻,倒下之前最后看到他身后,此前费了极大力气收服的副将温儒杰的脸。

  这等时刻的反水简直骇人耳目。

  梁孟惠于梁氏军形同支柱,如今他竟然死于他背后副将在这等至关紧要时刻的一击。

  “将军!”

  “梁将军!主帅!”

  “梁将军啊!!!”

  梁孟惠的兵马一阵哗然,有人不可置信地嘶吼出声,甚至有兵当场泪下,竟开始朝温儒杰挥刀而去:“你竟敢背叛将军!我杀了你!”

  温儒杰当即喊道:“原启南军听令,梁贼以下犯上,以一己之私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今日先帝遗诏在此,我等自当拥立太子为新帝,所有抵死顽抗者,杀无赦!”

  梁孟惠忠实的将士被禁军与原启南军联手斩杀,血水流了满地。

  在一地狼藉中,天边朝阳冉冉升起。

  照亮紫禁城巍峨的屋脊。

  陆续地,原本因梁孟惠的死去而悲愤不已的人接二连三被斩杀,有些人眼见大势已去陆陆续续心如刀割地放下了刀。

  原本将梁孟惠视为不败神话的梁氏兵在承受其死去之后,又亲眼目睹启南军的反水,可谓是接二连三的重重打击。

  兵刃相交所发出的金石碰撞之声,还有刀尖入肉的闷响渐渐削弱。

  待彻底停息那一刻,温儒杰率先跪倒在地,高呼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都紧随其后跪倒在地,重复着。

  被层层围护着的萧宸景背脊挺拔站在那里,将手心的汗在自己明黄的衣袍上擦净,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恢复了镇定自若的神情,垂眸居高临下望过众人背脊,道了一声:“平身。”

  十日后。

  坤宁宫旁的静音轩里,走廊过道处正熙熙攘攘走过一群十四五岁大小的宫女。

  “嘘,都小声一点,仔细冲撞了贵人。”

  “什么贵人呀,那屋里头的到底是谁呀,从住进来就一直没见到过,每回进去送茶都只见在床上躺着。”

  “哎呀,这你都不知道吗,他呀,就是崇王妃啊。那日的事你不知道吗,崇王妃带着遗诏和崇王回来,两人跌下马,怎么也分不开,后来皇后娘娘都赶来了,崇王那时候一讲话就血流不止,就那样还最后喊了一句娘亲怜我,求娘亲救救小九,皇后娘娘一听心都快碎了,这么些年头一回听崇王这么喊他,当场泪如雨下呀。”

  “后来静音轩里恨不得搬了整个太医院的人进去,可是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救到现在,人也是只吊着一口气,却是没醒。”

第71章 (完)

  一月之后。

  在这一天,外头迎来了隆冬时节最大的一场雪,鹅毛满天,覆盖京城每一寸土地。

  静音轩里头地龙烧得正旺,内室门前垂落着厚重的门帘,使得里头的热气散不出去。

  外头寒风肆虐,这里头却是比春日还要暖和。

  这里来伺候的人都是皇后精挑细选出来的。

  只是那贵人倒是还未醒来。

  萧崇叙七根金针封住的七窍,因为擅自取出了三根,又动用内力,使得禁咒松动。

  太青大师被请来之后,重新为崇王重施了禁咒。

  而小九的情况就没那么妙了,到底是肉体凡胎,身中两箭后血都流了那么多,从马上跌下来之后,都几乎断了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