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边 第54章

　　屋子里，顾南风正拉着张哥儿说话，张哥儿无意问起怎么摘了那么多的豌豆，明日是不是要上街的时候，顾南风才同人说了阿爷寿辰的事。

　　“对啊，明日是初六。”梅阿爷的寿辰办了好几年了，村里人自然知道日子了。

　　知道明日梅家有喜事之后，张哥儿正想着要不要过来吃席，顾南风便神秘兮兮的悄悄同人说道：“我可能要有大嫂了，我嫂子明天也来呢。”

　　顾南风自小没什么朋友，同张哥儿一起，便想和人分享一起小秘密，他一副我只告诉你的样子，却不知道张哥儿听了之后，立马就把头低下了。

　　顾南风也没察觉张哥儿情绪，只是自顾自在旁边说话，待到感觉张哥儿有些不对劲儿的时候，还是他不小心看见了，张哥儿身前的衣襟上面有些水迹。

　　“小满？”顾南风偏头去看张哥儿的脸，张哥儿却是说话也不肯抬头，“南风，我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张哥儿一边说着话，人便已经走了，顾南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想着若是他没有听错的话，张哥儿方才的话里有些哭腔，虽说只有一点点，可就是不对劲儿。

　　赶紧的追了出去，顾南风风风火火的跑出去的时候，还撞到了梅青山，可他一点没管，直接将人推开便追着人去了，让梅家母子几个都摸不着头脑。

　　“咋啦？”

　　“吵架了吗？没听见吵起来啊。”

　　“人家两个哥儿的事儿，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少管，歇会儿就干活去吧，等到阿爷寿辰过后可有的你们忙了。”梅阿娘打发两个儿子去一一边儿，自己倒是站在家门口看了半天，直到看见顾南风将人给追上了才放心了。

　　顾南风追上人之后，还不忘赶紧的往四周看看，待到确定了他们附近没有人才小心问道：“小满，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哥啊？”顾南风追了一路，他跑的急吃了不少空气，如今正喘着粗气，喉咙也干得难受。

　　顾南风话落，张哥儿也不知道是没料到顾南风会猜到，还是因为顾南风猜到了他的心思被吓到了，反正他愣愣的看了顾南风好几眼，才反应过来，可他这一反应过来，却又立马要走。

　　张哥儿要走，顾南风自然要追，可这一次顾南风没追几步，张哥儿就停下了，还将他手里的篮子，往顾南风的手里塞。

　　“南风，我给梅家大哥做了一双鞋，可现在不适合给他，但我家里就我和我娘两个人，留着一双大男人的鞋也不好，若是不小心给旁人看了去反倒是麻烦。”张哥儿这会儿竟然还笑了，对着顾南风挤了一个笑脸出来之后，又接着说道：

　　“这原本就是为了谢他替我出气，才给他做的鞋子，可他要定亲了，我送鞋子不合适。你就说是你做的吧，你是他弟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大嫂不会介意的。”

　　“小满。”顾南风现在是又着急又惊讶还心疼！他没想到，他突发奇想的一个猜测，竟然是事实！

　　小满竟然喜欢他大哥啊！许是两人年龄相差太多，他竟然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如今想来，小满他从一开始，就对他大哥很特别啊！

　　一想到自己方才得意洋洋同人说的话，和直接在人心上捅刀子也没有什么区别了，顾南风就想给自己两巴掌。他捏紧了张哥儿给他的篮子，眼巴巴的看着人，面上表情复杂难言，情不自禁的跟着人走了几步，可走着走着他走不动了。

　　他不知道他追上去有什么用。

　　家里已经决定要给大哥说亲了，大哥也不反对，且顾南风还清楚记得杨翠翠的事儿。他记得，那时候杨翠翠来找他大哥，他大哥亲口说了只把杨翠翠当个小孩儿。

　　“小满好像比杨翠翠还小呢，他还没满十六呢。”

　　满怀心事的回了家，顾南风一开始还庆幸家里没人，他张哥儿给的篮子，提到他和梅青山的屋子里藏起来，之后就呆愣愣坐在屋子里出神，直到感觉外面有骂骂咧咧的声音，才赶紧的出来了。

　　“娘，怎么了？”顾南风一出来就见到梅阿娘黑着一张脸，嘴里还在骂人，他赶紧上前询问，细问之下才知道，前些日子他二姐家里嫁接的果树，全被人给折了。

　　“也不知道哪个手欠的，还是见不得人好的，那好好的树枝，都成活了给人折了，要给我逮住，手给他砍了！”春日里嫁接的树枝，有没有成活，两三天就能看出来了。

　　这没成活也就算了，都成活了让人生生给掰断了，谁能不气啊。

　　这会儿不只是梅阿娘骂人了，顾南风也想骂人！

　　顾南风朝着他二姐家里去的时候，碰上正修路的梅家两兄弟，他又忍不住的看了他们好几眼，他突然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不管是杨翠翠也好，张哥儿也好，他们年纪明明和他二哥更接近啊，而且他可以毫不偏心的说，他二哥要比大哥好看，性子也好，可为什么他们都喜欢他大哥呢？

　　“南风，你看啥？我俩脸上有泥啊？”梅大河被顾南风盯了好几眼，还以为顾南风有话同他说，可他看过去，却只看到顾南风皱着眉头看着他。

　　那样子可不像是有话同他说啊，反而像是在嫌弃他什么。

　　梅大河一开口，一边的梅青山赶紧的往自己脸上摸了好几把，发现啥都没有之后，才继续干活了。

　　顾南风想到家里那篮子里的东西，突然有了主意，他又一次看了两人一眼，还特地看了他们的脚下的鞋子道：“我看你们鞋子，我想给你们做双鞋啊，我眼睛就是尺子准得很，多看看就知道尺寸了。”

　　听到要有新鞋穿了，两兄弟都高兴，干活都更有力气了，顾南风见此才放了心，但他最后还是又看了一眼梅青山。

　　他心头想着，为什么他和张哥儿他们不一样呢？

　　他当年刚到梅家的时候，也是想着干脆就给他二哥当童养夫，不回去了！可那时候他大哥对他也很好，他怎么没想着给他大哥当夫郎呢。

　　顾南风心头疑问，都是不能说出口的，自然没有答案。他脑子乱成一团浆糊，等到了他二姐家里的时候，他二姐正安慰家里几个孩子。

　　何家本就是初初来乍到，且又不是买的村子现成的房子，他们屋子周围什么果树都没有，好不容易气候好了嫁接了果树，却被人给毁了，几个孩子盼着的果子没了，自然难受。

　　“兰兰，到舅舅这里来，舅舅抱。”将何兰兰捞到了怀里抱着，将人脸上的泪珠子给人擦干净之后，顾南风才开始安慰人。

　　“小丫头们，没关系的，咱们明年让阿爹再嫁接就好了，你们舅父家里有果子呢，到时候去舅父家里摘就是了。”村里人家有的果子梅家也有，只是没有杏树，但梅家有好几颗大梨树，这却是村里人家没有的。

　　何静静年纪要大些，跟着她阿爹去干活儿了，家里就顾锦玉和两个孩子在，顾南风安慰了两个孩子之后，还得安慰他二姐，顺便的和人说，明日去梅大伯家里吃饭的事儿。

　　“你放心吧，那事儿我晓得的，都准备好了。”顾锦玉不是不懂感恩的人，人梅家兄弟帮了他们那么多，梅家阿爷的寿辰，他们肯定要去。

　　再说了，便是没有分家那事儿，梅家是她亲弟弟的夫家，他们也是要去的。

　　顾南风回去的时候，还特地去他屋子的房前屋后转了转，发现他的果树好好的，他心里却是更加的难受了。

　　也不怪他二姐方才脸色不好，他姐夫给他们好几家都嫁接了果树，可就他二姐家里的果树给人毁了，这一看就是欺负人啊，欺负他们刚刚搬过来没有依靠。

　　“哎！”忍不住的连连叹气，顾南风装着一肚子心事回家之后，心里却开始纠结了起来。

　　他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他想替张哥儿同他大哥说明心意，可他又害怕将这事儿说了惹了家里不满。

　　爹娘心心念念的要给大哥娶媳妇儿，且这亲事眼看着就要成了，人家姑娘明日就要来相看了，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搞破坏啊。

第82章

　　寿宴不同于婚丧嫁娶, 来的客人基本都是自家的亲戚和关系实在是好的近邻。

　　早饭过后，便陆续的有人上门来了，梅家姑姑他们来的最早, 巳时刚到一会儿就到了。

　　到了中午，客人就多了起来，远来的亲戚们也陆陆续续的到了。大伯娘说的那个姑娘, 也就是隔壁村子胡家的幺女胡丽晴也来了, 同大伯娘爹娘一起来的。

　　胡丽晴的事儿, 顾南风听了不少。

　　胡家一共有四个孩子，上头三个都是小子, 只有胡丽晴一个姑娘还是老幺，因此家里很宠她, 且她三哥哥哥都成亲了, 家里没有娶媳妇儿的压力，也不会在她的嫁妆上苛待。

　　听说胡家这些条件的时候，顾南风还不知道张哥儿的心事, 还很替他大哥开心, 觉得他大哥这岳家不错，可如今知道了张哥儿的心思，他心里偏心张哥儿，便觉得有些难过了。

　　他知道, 胡家这么好的条件, 爹娘他们一定会满意的, 而人家胡家都愿意让女儿过来相看，定然也是满意梅家, 这亲事八成要成了。

　　梅家二房这边准备的东西，一大早的就全都搬到大伯家里去了, 眼下他们只用过去帮忙就好了。

　　除非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人，不然寿宴的客人并不会很多，顶多有个五六桌的人就很不错了。梅家在村子里亲戚多，来的人要稍多一点，依着往年的经验，应该有将近十桌的人。

　　大伯家里也有个大院子，眼下还是二月初，日头并不毒辣，来的客人，基本都坐在院子里的柴禾上或者草把上晒太阳。大家根据相熟的程度，一堆一堆的窝在一起，聊聊天吃吃东西，用给旁人祝寿的名义，让自己舒服惬意的过一天，倒是自在得很。

　　顾南风如今是梅家的夫郎，得要帮着招呼客人还有去灶房里帮忙，他第一次见到那胡家姑娘便是在灶房里。

　　说来那姑娘倒是长了一副好相貌，且个子也高，整个人都落落大方瞧着很是精神精明，怪不得大伯娘说她是做长媳的好人选。

　　“南风？咋没见到你大哥啊。”大伯娘正在数鸡蛋，准备做醪糟蛋。

　　这寿辰的宴席是只有一顿正经饭的，中午算是小食，且不用正经开席上桌，来的或早或晚都有的吃，一碗醪糟汤里面两个蛋，多的没有。

　　被大伯娘问起梅大河去了那里，顾南风才发现他好一会儿没有看见他大哥了，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臭小子，赶紧去找找。”大伯娘嘴里骂着梅大河，眼神却看着那胡家姑娘，面上还有抱歉的笑，但那胡家姑娘倒是没有什么反应，除了最开始打量了顾南风好一会儿，一直带着一脸恰到好处的笑。

　　顾南风或者说梅家人大概都没想到，梅大河在午时之后，仍旧没有出现。

　　梅青山和顾南风两个人去村子里找他的时候，跑了大半个村子都没找着人，等他们终于有了梅大河的消息时候，才知道他们大哥背着村里的一个独居的老人去镇上了。

　　“杨老头把腿给摔啦，正好碰上你大哥，他背着人去镇上了，你大哥人还怪好呢。”

　　看着梅大河背着人去镇上的人对人一通夸，梅青山微微皱眉还看了张家的方向一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顾南风则是一脸假笑回应道：“呵呵呵，我大哥是好，好。”

　　可等到大哥回家，他再好怕也无用了，顾南风一边担心一边在心里如此想着。

　　想到爹娘的脸色，还有大伯娘那里，顾南风就替梅大河捏了把汗，他觉得他大哥今天可能真的要挨打了。

　　顾南风和梅青山没把人给找回去，但他们带了个算是合乎情理的缘由回去。

　　梅阿娘听说儿子是带人去镇上看伤之后，面色阴晴不定，最后只能长叹了一声气，赶紧去和大伯娘解释了，大伯娘自然要赶紧同胡姑娘解释。

　　“没关系的，梅家哥哥心善，这是好事。”许是还有旁的考量，胡姑娘一直都在灶房里待着，没注意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她今日来过梅家。

　　大伯娘原本还担心呢，如今有了胡姑娘这个态度，才放心了不少，连带着人对人都亲近了不少，越发的喜欢这个懂事知礼的姑娘了。

　　大伯娘态度有了微微变化，胡姑娘也不再同先前那样客客气气，反而话开始多了起来，同大伯娘聊起了天，且时不时的就会提到梅家。

　　人家来干什么的，大伯娘又不是不知道，对于梅家的事儿自然是知无不言，且晚饭的时候，还故意的将她安排在了最后，和家里人一起吃饭。

　　梅大河终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这个时候天色算不得早了，在小半时辰就要天黑了。

　　知道家里人定然还在大伯家里，梅大河到了家门口都没停一下，直接去了大伯家里。

　　“阿爷，我回来啦！”梅大河响亮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的时候，一家人也刚上桌，梅阿娘听见梅大河的声音之后，一边骂骂咧咧的赶紧过去，一边笑呵呵的放下了一棵悬着的心。

　　还好啊，还好人家姑娘留下来了，准备在梅家待一晚，这臭小子的媳妇儿差点儿就要没了。

　　梅大河是被他娘揪着耳朵走到院子里的，但梅阿娘还是给人留了些面子，走近了酒席之后便放手了。

　　梅大河原本笑呵呵的，可待他看见了席上那陌生的姑娘时，他便笑不出来了。

　　他以为人早就走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啊，怎么会还在啊？

　　梅大河的心思无人知道，大家只知道一家人终于到齐了，可以开席了。

　　今日是阿爷的寿辰，梅家的孙儿们一早起床的时候，已经给阿爷磕过头拜过寿了，如今只一家人一起吃顿饭便好了。

　　家里孩子不少，顾南风和梅青山虽然成亲了，但依旧的落到了孩子那桌，两人各怀心事，便只安静地吃饭，还有照顾年纪还小的孩子。

　　另一边的桌上，大家都十分照顾胡丽晴，一顿饭吃下来，梅阿娘除了偷偷瞪了只知道埋头吃饭的大儿子，基本上都在照顾胡丽晴。

　　梅小妹知道她大哥去了镇上的时候，就惦记着她大哥的衣兜了，她觉得里面肯定有糖。

　　饭后，梅小妹一点没耽误，立马的就往她大哥身上爬，梅大河把人抱了起来之后，还真从衣兜里掏了几颗糖出来，然后塞妹妹手里，让人分给其他的孩子。

　　梅阿娘见人买了糖，就朝人摊手，她知道儿子的性子，不会一次将糖全给妹妹，定然还有呢。

　　梅阿娘倒是料的没错，她一伸手，梅大河就皱了眉头，因为他知道他娘想做什么。

　　梅大河他猜得也没错，他又抓了些糖出来，递给他娘之后，梅阿娘只留了一个糖在手里，其他的全给胡丽晴了。

　　胡丽晴还有些不好意思，她伸手接过糖之后，看见梅阿娘手里剩下的那块，心头正想着这糖就是好东西，什么年纪的人都爱吃，就看到梅阿娘对着顾南风招了招手，然后将手里的那块糖剥了糖纸，塞到了顾南风的嘴巴里。

　　之后，梅阿娘还小心的嘱咐着顾南风什么，他们瞧着亲近的不得了，一点不像婆婆和夫郎，反而像极了亲母子。

　　脸上突然就没了笑意，但胡丽晴的反应无人看在眼里，大家只觉得还好胡家姑娘体贴懂事，没有和梅大河计较，还好大河他还是赶回来了，这亲事应该还是能成。

　　待到收拾好了锅碗，一家人一起回去的时候，刚进了院子，梅阿娘就喊了梅大河一声，梅大河下意识要跑，可还是被他娘给揪住了！

　　“你小子是存心让我和你爹难做是吧？我今天都恨不得把脸塞在墙缝里，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人家姑娘和你大伯娘！”便是知道儿子做的是好事，可梅阿娘任就是气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