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边 第69章

　　昨日，家里刚交了税粮，今日又拉着粮食去了粮行，顾南风还交代了梅青山去市场转转，若是有便宜的黄豆多买些回来，且不只是今日，接下来的日子，梅青山都得出门买黄豆。

　　日子到了九月之后，顾南风也马上三个月的身子了，九月中旬一过孩子终于三个月了，顾南风便着急的往镇上去了。他还是想找几家合作的酒楼，这豆腐既然都做了，还是得有稳定的销路好一些。

　　去镇上那日，除了梅青山梅家两夫妻也带着梅小妹一起去了，一家人带着自己的豆腐，跑了镇上好几家酒楼，可都没有收获，他们开口人家就给拒绝了。

　　梅家夫妻见顾南风次次的笑脸都被人泼冷水，心里心疼也心冷了，觉得这条路走不通就算了吧。豆腐卖不进酒楼，他们就散卖，大不了等冬日的时候，让他们几父子带着豆腐去各村各镇的跑一下，跑的地方多了，卖的自然也多。

　　“孩子，算了吧，回去了，我明个儿去找姜木匠，让他做两个推车，咱们......”

　　“阿爹，我们再去试试吧，最后一家了。”顾南风知道爹娘的顾忌，可他还是不想放弃，来都来了，辛苦多跑几家没关系的。

　　他记得镇上还有家叫做临江仙的酒楼，这就楼名字倒是应景。

　　这酒楼正好的开在了江边上，且这酒楼有足足的五层呢，春秋之时，江面雾气缭绕，远远瞧着那酒楼，好似在云端，倒确实是有些仙气的样子。

　　一家人到了这酒楼门口，看着这最后的希望了，顾南风慢慢走上酒楼的台阶，缓缓抬步进去的时候，心里竟开始紧张了起来，开口询问上前招呼的小二时，也是小心又忐忑。

　　“原来不是吃饭的啊，不用，咱们有供应的，您请吧。”小二一听说他们是来卖东西的，脸上洋溢的热情笑脸便收了起来，但还是客气的请了他们出门去，脸色尚好。

　　小二的话，让顾南风心里早升起的失望，迅速蔓延到了全身，他对着小二礼貌一笑，正想离开，却被从后厨出来的掌柜给喊住了。

　　“那个卖豆腐的，你等等。”

　　身后响起一道陌生的中年男声之时，顾南风只是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等他停下了脚步，他才反应过来那人方才说了什么。

　　“对！我是卖豆腐的！”顾南风一下便有了精神！方才他们问那小二酒楼需不需要供应豆腐的铺子时，也没有同人死缠烂打，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罢了。

　　且他问话的时候，还小心着话语，说话并不大声，可方才并未在外面，大概是在后厨的男人，竟然能知道他是卖豆腐的！既如此，那必然是这人之前买过他的豆腐，或是见到他卖过豆腐了，且很多可能是前者啊。

　　顾南风心头心思几转只是一瞬，那掌柜几步上前之后，还未开口倒是先哈哈笑了起来，好似十分的高兴，等到笑过之后，才指着顾南风说道：“你这卖豆腐的怎么回事啊？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啊，竟然半年都不出一次摊啊。”

　　顾南风被掌柜的反应弄得有些迷糊，一时竟不知道这掌柜在说什么，许是掌柜也看出了他的疑问，便又说道：“去年我陪着东家去了一趟村子里，我们东家喊我买了两块你的豆腐，不成想这味道还挺好，我们东家还惦记上了，可之后咋没见你卖了啊。”

　　顾南风压根儿不知道这掌柜在说什么，可他只听出了一点，那便是他们东家喜欢他家豆腐的口味。

　　立马的指挥着梅青山包了几块豆腐，顾南风赶紧让人递给了掌柜，那掌柜接了之后，倒是没有付钱的意思，反而是看向了顾南风酒楼外面的豆腐筐，甚至还开始问起了顾南风问题。

　　顾南风从掌柜问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就知道他的意图了，直到掌柜最后一句话落，顾南风已经忍不住脸上的笑意了。

　　终于有了第一家合作的酒楼了，且还是这么大的酒楼，往后他们每个月能有固定的收入了。

　　“顾夫郎啊，那咱们说定了啊，你每日给送两磨豆腐过来，但必须得在巳时之前。”

　　“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准时的。”一磨就是三框，一筐豆腐大概三十斤，两磨差不多就是两百斤了。

　　心里有了具体的数字之后，顾南风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直到出了酒楼，还看着眼前的酒楼愣了好一会儿。

　　他还是有些不明白，虽说这酒楼规模确实大，可这定下的豆腐也太多了，他们卖的完吗？

　　“娘啊，这豆腐除了煎炖炒还能怎么做啊？”顾南风疑惑的事儿梅家人压根儿没去想，他们只顾着高兴了，这豆腐终于是卖出去了。

　　顾南风问梅阿娘话的时候，梅阿娘想都没想就回道：“没了吧？南风啊，你莫不是还想给人发明菜谱？你还是省省心吧，这个归酒楼的大厨管。”

　　“也是。”反正豆腐卖出去了就行。

　　立马就不纠结了，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去了市场里，他们去下馆子，去吃市场里那家最出名的鲜肉馄饨。

　　今日谈成了第一笔生意，还是大生意，之后梅青山便要更加卖力，也更加放心的去收黄豆了。他去外面收黄豆的时候，还认识了个人，据说是个大老板，那人还说了自己要收栗子，但是只要干栗子。

　　梅青山当日回来，就和家里人说了这事儿，但家里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近来，顾南风和梅阿娘甚至张哥儿，都忙着豆腐坊的事儿，梅阿爹和梅大河则是忙着田地里的活儿，他们没空去关心一个陌生人的话，只顾南风稍稍想了想去年卖栗子的事儿，但他也只是想想就算了。

　　日子忙忙碌碌的过去，眨眼时间半个月时间就过去了，梅家人便要忙着进山捡山货了，可进山之前，梅青山又提了那人，想要将捡回来的栗子全都晒干了存起来，甚至将村里人捡的栗子也买下来。

　　“那人说他是销去京城的，我虽没去过京城但也知道京城在北方，不只是京城，京城附近的几个州府也不产栗子，而京城可是天子脚下，贵人扎堆的地方，听说那里的东西都卖的可贵了。”梅青山觉得有机会还是赌一赌吧，便是遇到了骗子也不打紧，大不了他们自己卖，就是辛苦一点罢了。

　　梅青山的话，梅家两夫妻都立马拒绝了，顾南风却仔细的思考了起来，一边的梅大河则是看着顾南风注意着顾南风的反应，他觉得在做生意这方面，他们家南风比家里人厉害，他听他的。

　　“你这小子真是的，这天下哪有那美事儿啊？人家不知道自己收啊，还让你转一道手让你赚钱？”梅家两夫妻都觉得儿子不靠谱，他们还是觉得像去年那样就挺好。

　　栗子捡回来，趁着价好卖一波，等到价不好了便不卖了，囤起来腊月出头去卖干栗子。

　　家里毕竟还是爹娘做主，爹娘反对，梅青山自然没法儿，他耷拉着一张脸回去之后，顾南风仔细的想了想便将人拉到了他身边，同人继续说起了栗子的事。

　　“相公，我支持你。”顾南风现在不止有了小椅子还有了大躺椅，阿爷怕他身子大了坐着不舒服，还给他做了个躺椅，如今天气渐冷，椅子上还铺了垫子，坐着倒是舒服。

　　顾南风自己在躺椅上半坐着，梅青山坐在一边的矮凳上趴在他腿上，脸上的不甘心和委屈还没散开呢。

　　“阿娘真是的，试试又不会怎么样，若是那人不守信用，咱们自己卖不就得了吗？去年不也卖了几百斤的干栗子吗？又不是卖不出去。”梅青山的头，虽是枕在夫郎的腿上，可他身体的重量基本都让躺椅扶手给承担了，倒是不担心压着自己的夫郎。

　　他说着话的时候，还学着梅小妹撒娇的样子，用额头在人腿上蹭来蹭去的。顾南风顺手揉着就在眼前的大脑袋，想到要说的话，话未出口，却已经翘起了嘴角，这分家的好处终于是体现出来了。

　　“相公，我们分家啦，你想做什么都行的，不用事事听阿娘的。”话落，顾南风到底是笑了出来，靠着他腿的人也一下子立了起来，先是愣愣看着他，之后却是哈哈笑了起来。

　　“是啊！咱们自己的那部分，自己看着办就行了啊！”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梅青山乐得原地转圈圈，顾南风看着乐得快要找不着北的人，也跟着笑了。

　　其实，他知道他二哥为什么急着赚钱，因为如今家里赚钱的生意，都是他自个儿生活的时候就有的营生，村里有人说梅家老二命真好，娶了个会赚钱的夫郎，直接跟着享福了。

　　顾南风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也不觉得梅家在依靠他，因为他知道，若不是还有个梅家在梅家村，他从刘家离开，从阿娘不要他的时候，他可能真的会去跳河的。

　　况且，现在家里赚钱的东西，也不是靠着他一个人就行的。

　　他的鸭圈是家里人帮着建的，他的石磨还是他二哥给他买的，他能在梅家村安身立命从新开始，更是因为有梅家，没有他们哪有现在的他啊，更不用说旁的事情了。

　　若不是有他们，他一个独身的哥儿，早被人算计死了。

　　“二哥。”

　　“你咋又喊我二哥？”

　　“嘿。”顾南风笑，也不回答，他现在就是想这么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第105章

　　梅青山自九月开始, 有空就出门收黄豆，到了十月初家里的豆腐坊已经堆了将近两千斤的黄豆了，这可是一大笔钱, 若是有了酒楼的单子，家里的长辈可就要睡不着了。

　　但因为有了那笔单子，家里的人算了一笔账之后, 立马的放心了还给吓到了, 有了那酒楼的订单, 这两千斤多斤的豆子就是毛毛雨，还远远不够呢。

　　这日, 是第一次给酒楼送豆腐，梅阿爹和梅青山架着驴车出门的时候, 一家人都到了门口送他们, 大家都紧张得很，那日只顾着高兴了，都忘了立个字据什么的, 若是人家就是为了戏弄你, 随口胡诌的可怎么办啊。

　　梅大河今日已经跟着周有福和罗大华进山了，张哥儿原本想去的，想想还是算了，留在家里帮着做事了。

　　近来家里事多, 大家已经分工好了, 梅阿娘和张哥儿做豆腐, 顾南风给家里煮饭，梅阿爹送豆腐, 梅家兄弟两个进山捡栗子，但因着今天是第一天送豆腐, 家里人很重视，所以才两父子一起去的。

　　梅青山知道他娘的担忧，他想着他爹脾气好，被欺负了也不会说什么，他跟着去的话，若是他们真被戏弄了，他就好生出一番气再回来。

　　梅阿娘和顾南风都不知道梅青山心头所想，若是知道了，他肯定是去不成了，毕竟农家人最怕的就是惹麻烦，人家大酒楼的大老板他们怎么惹得起啊。

　　从梅家村到镇上步行的话，需要半个时辰，驴车比步行稍稍快一点，但不及马车快，所以来回一趟加上去酒楼耽误的时间，怎么也得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梅家人都紧张得很，时不时的就看看村口，就想赶紧的把人盼回来，看看他们有没有被骗，这单子对家里可是大事啊！

　　梅家人紧张，大伯他们都跟着紧张，阿奶时不时的就要过来看看，且每次她都能找到些东西塞给顾南风，有时候是个橘子，有时候是一把瓜子或是几颗花生，总之她手里有什么吃的，她都要往顾南风的手里塞。

　　顾南风这一早上，嘴巴就没有停过，他自己也奇怪，他怎么会这么能吃？这肚子像个无底洞，好似填不满似的。

　　“能吃是好事，最后几个月注意一点，别让肚子太大就行了。”阿奶这会儿坐到了顾南风身边，两人就坐在远门口望着村口，阿奶还伸手摸了摸顾南风的肚子。

　　顾南风的肚子已经快要四个月了，已经显怀了。

　　顾南风知道阿奶的意思，肚子太大不好生，到时候他就要吃苦头了。

　　偏头对着阿奶笑的乖巧无比，阿奶的话让顾南风熨帖到了心坎里，阿奶是真疼他啊，旁人哪管你吃不吃苦，孩子长得好最重要。

　　有了阿奶陪着说话之后，时间倒是过得快，看见家里的驴车终于回来了的时候，顾南风忍不住的对着豆腐坊的位置喊了好几声，一会儿的功夫梅阿娘和张哥儿便出来了。

　　驴车到了村口，到家就是眨眼的事儿，两父子还在家门口的时候，光是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家里盼着他们回家的人，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了，应该是成了！

　　“阿娘！正好三百六十文钱，都在这里了！还有，还有这个呢，这是掌柜给补的契书，至少一年之内，咱们家的豆腐不用愁卖不出去了。”梅青山一边说着话，直接从驴车上跳了下来，赶紧的将银钱和契书都递了出去。

　　梅阿娘赶紧的接了钱，顾南风接了契书，但他识字不多，也只是看了大概罢了。

　　银钱虽多，可只是这一日的罢了，眼下这契书才是宝贝呢。

　　一家人将梅阿娘手里的契书轮番的看了半天，都看着那契书笑，虽然他们基本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但好似都能看明白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都开心的不行。

　　契书最后又传回了顾南风的手里，顾南风小心将契书收起来的时候，还摸了自己的肚子一下，他想着，将来他一定要让他的孩子认字，不管是小子还是哥儿，他都要让他们认字。

　　豆腐坊收了这第一笔钱，就要开始记账了，账目得要清楚，才能知道赚了多少钱。

　　顾南风自己做豆腐的时候，没有记账的习惯，只是粗粗一算他就知道利润，可如今是和家里合伙，却是不能不记了，而且他还学了刘母教他的法子，这账房和管钱的的分开来管。

　　“阿娘，我来记账你来管钱吧，我和青山回去把前些日子收黄豆的账目理清楚。之后，你要把豆腐坊的收入单独放着，往后每个月卖了黄豆的本钱，和每日卖出的银钱，我都会记好的。我们十天对一次账，一个月结一次账，三个月分一次钱怎么样？”

　　“都听你的，你是做过生意的人，听你的准没错。”从丈夫儿子回来，梅阿娘脸上的笑就没收起来过，况且她也觉得她家南风的话没毛病。

　　既然分家了，就得把账算清楚，亲兄弟明算账，银钱搞清楚了，家里才能和睦。

　　酒楼的单子尘埃落定之后，知道这豆腐坊能赚钱了，家里人也放心了，梅家两夫妻开始重视这豆腐坊之后，梅青山就可以丢开了，就能放心的跟着梅大河进山捡栗子了。

　　两兄弟忙着赚另外的钱，这送豆腐的活儿就落到了梅阿爹的身上。

　　梅阿娘和张哥儿忙着做豆腐卖豆腐，除却送去酒楼的豆腐，他们还要多做一磨出来散卖。散卖的豆腐每日基本都能卖的完，卖不完的要么自己吃，要么背到大桥村去卖，也能卖的完，总之不用担心本钱回不来。

　　家里人都忙着，顾南风也没有闲着，他家里还养了一大群的鸡鸭，这可就是他和梅青山自己的事儿了，也不好老指望别人，每日伺候着一大群鸡鸭，也要费些功夫，好在阿爷阿奶看他有孕辛苦，每日都会去帮他。

　　这日阿奶来的时候，顾南风正准备鸡食，阿奶拉着他到一边坐下之后，自己开始忙活了。

　　阿奶干活儿利索嘴皮子更利索，一边干活儿一边埋怨道：“你说你们这么年轻，咋这么急着赚钱啊？老二两口子也真是的，由着你们胡来，那山里二小子就不该去！他大哥一个人去不就行了吗？

　　那豆腐坊的事儿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就是青山和你带着大河赚钱，兄弟间相互帮衬没错，可老二两口子也不能太护着老大了，你这大着个肚子，怎么能让二小子跟着去忙活？山里就该老大一个人去。”

　　许是年纪大了，阿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顾南风停下来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阿奶具体想说什么，但阿奶心疼他，这一点他倒是听出来了。

　　抬着自己的小椅子，坐到了阿奶身边去，顾南风自小就没了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去得早，他娘又不疼他，他自小没得长辈疼爱，其实是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和老人相处的。

　　可到了梅家之后，每次和阿奶在一起，他都亲近得很，完全不用小心和纠结对阿奶的态度，放松舒服得很，就连撒娇的话也是说来就来。

　　“阿奶，我和青山忙着赚钱孝顺你和阿爷啊，还有给你宝贝重孙子存束脩，我和青山商量了，将来要送孩子去学堂，那个可费钱呢。”顾南风记得刘母有床蚕丝被，听说贵得很，还是她的陪嫁，得值好几两银子呢。今年若是赚了钱，他们就给阿爷阿奶做一床。

　　要给人买被子的话，顾南风没有说出口，毕竟这事儿还没定呢，他连在哪里买都不知道，还得先去打听，且这东西听着就贵，要是先说了，阿奶肯定不让他买。

　　老人家就喜欢听好听话儿，不管东西有没有见着，听见孩子们说好听话也会高兴的。

　　阿奶被顾南风的话逗笑了，但她好像一下子又想起来了方才想说什么，正要开口呢，结果顾南风看见了院子边儿上那颗小心往家里瞅的小脑袋，便赶紧的过去了。

　　陈哥儿终于背上了合适他身高的背篓，还是梅青山给他编的，顺便的给他两个哥哥也编了，编背篓的时候梅青山还特意的给陈继平编了个大人用的，想着他的背篓大一点，干的活儿也多点儿。

　　陈哥儿几乎日日都要上山去捡菌子，一半家里吃，一半卖去地主家里，换来的钱用去买粮食。

　　他平时顶多捡个半背篓菌子回来，今日他大着胆子去了往日没去过的山林，走了好远的路也就多了好些收获，捡了满满的一背篓菌子回来。

　　从山上下来后，走到梅家这里陈哥儿就走不动了，他想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往顾南风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