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217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昭昭,我找你呢。”赵敛嘿嘿望他,“你吃过了吗?”

  谢承瑢也嘿嘿笑:“吃过了,我饿了,所以没有等你。”

  “没等我也不要紧,你饿了就自己先吃。”

  “吃吃吃,你怎么就想着吃啊?”谢承瑢打算往屋子里走,边走边和门外的仆从说,“和张妈妈说,收拾几间屋子出来给这些男童,毕竟是人家好心送来的,也不能委屈了。不然,你们二哥哥面子也过不去。”

  仆从忐忑地点头:“知道了。”

  赵敛问:“收拾什么屋子,随便将就一夜,明天我不就把人给弄出去了?”

  谢承瑢说话软绵绵的,没劲:“唐大官人送你的宝贝,你不仔细瞧瞧,不是驳了人家的兴?”说完,他自己都笑了,“你最好仔细瞧瞧,里里外外都瞧瞧,瞧好了。”

  仆从听得脸红心跳的,马上跑了。

  “你看,你把阿福也吓到了。你要我怎么瞧?”赵敛关了门,小心走到谢承瑢跟前,又是倒茶又是讨欢喜,“喝点茶,才吃完饭,解解腻。”

  谢承瑢并不喝茶,反而认真打趣赵敛:“怎么瞧?你怎么给我瞧,就怎么给他们瞧呀。你不是很擅长这回事吗?”

  “我怎么擅长,可别弄错,我一点儿都不会。”赵敛坐他边上的凳子,准备挽他手,却被他避开了。

  谢承瑢问:“看来你已经见过了?那八个小孩儿?”

  赵敛如实说:“是见过,远远瞧了一眼,大约知道是男孩子。”

  谢承瑢哼了一声:“我说呢,二哥哥怎么一到家也不忙着吃饭,原来光看美色就看饱了?”他自己也觉得好笑,反问,“我说得对不对?”

  “当然不对,首先那不是什么美色,其次我也没有看。”

  赵敛还在捉谢承瑢的手,好不容易捉到了,拉在怀里。

  谢承瑢紧盯着看,一言不发。他有点不高兴,但偏偏赵敛不正经,惹得他一点儿也怒不起来,总想笑。

  “你想说什么?”赵敛问他。

  谢承瑢撤回手:“我什么都不想说。”

  “我要真去瞧了他们,你怎么办?”赵敛把他手拉回来,又问。

  谢承瑢憋不住笑了,顺着推他一掌:“你去瞧吧,我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赵敛咯咯笑,又说:“你知道为什么唐任送给我这些娈童吗?”

  “还不是你在酒桌上说的,你好男色?”

  “非也。”赵敛把凳子挪近了,“我现在在步军司当差,是唐任的上上官。他怕我平日闲着没事看他,所以就送了八个娈童来,想要累死我。”

  谢承瑢眉头一紧,低低骂道:“滚。”

  “你叫我滚?”

  谢承瑢气不过,很用力地把手抽回来:“我嬉皮笑脸的,你也嬉皮笑脸的?你不要和我说话了,赶紧滚,去找他们睡吧,睡完了,我们也就分道扬镳了,我明天就收拾收拾回家去。”

  赵敛一见他真的生气了,立刻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我胡说的。我怎么会跟他们有什么,你给我九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他躬身绕到谢承瑢面前,谢承瑢也不理他,别过脸又背对着他。他无奈地再绕过去,说,“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别生气,我有你一个就好了,这辈子都不想有别人了。”

  “少说好听话,”谢承瑢怒起来,“咱们今晚都别说话了,一晚上都别说!”

  赵敛装傻充愣地问:“今晚不说话,明早呢?明早能不能说话?”

  谢承瑢竟然被逗笑了,随后赶紧收回笑,严肃道:“明早当然不能!明天晚上也不能,反正都不能。”

  赵敛撇嘴:“你不和我说话,我就得憋死了。那我一夜都睡不好了,你再收拾行囊回家去,我更没办法过日子了。”他撒娇不够,还来伏谢承瑢的腿装可怜,“好哥哥,饶了我吧,我连夜把这群人送到军营里去,行吗?”

  “你把这些十几岁的孩子送到军营?”

  “那不然呢?男人从军,有什么不成?总不能一辈子都受人奴役吧,倒不如做回自己了。”

  谢承瑢叹了一口气:“我管不着你,你爱怎么办怎么办。”

  赵敛枕着谢承瑢的腿:“你怎么管不着我,你当然得管我。别不高兴了,我知道你没有吃醋,你这么懂我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心呢?”

  “我不知道你的心,你不要凑近乎。”

  赵敛还在撒娇:“我心里只有你一个,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只有你一个。我就一颗心,装了你之后就满了,再也不能有别人了。”

  谢承瑢终于笑了,他早就想笑了,反正这会儿赵敛也看不见。

  “好了,我没有生气,逗你玩的。”他说。

  赵敛抬起头来傻笑:“我知道你没生气。朝里这些官人很多都有奇怪的癖好,实叫人不齿。在他们眼里,无权无势的男人、女人,都可以被玩弄。我恶心这样,明儿一早我就找瑶前把人弄出去,安置到厢兵里。你觉得怎么样?若不满意,我还给你捱几遭踢,任你处置。”

  “我不踢你。你说的是不错,达官贵人们巴结人,也用这些污糟的东西,只是可怜这些孩子们了。送到军营里也好,凡事靠自己,也不必看别人脸色。”

  谢承瑢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拉着赵敛起来,“去吃饭吧,这么晚了。”

第196章 六十 浊流不清(三)

  赵敛拖着谢承瑢去小厨房吃夜宵,说起唐任。

  “官家催促我早些打发了他,他是个蠢货,还爱在我头上撒火,我能放过他吗?”赵敛不悦地说。

  谢承瑢说:“我看官家不止是想让你打发一个唐任,唐任上头是秦书枫,秦书枫上头还有别人,官家是想用你打发他们。”

  赵敛问道:“你觉得秦书枫上头是谁?”

  谢承瑢想着,舀了一碗汤到赵敛面前:“直觉告诉我,是三大王。”

  “可秦书枫一直都非常讲究规矩,皇储当选嫡长子,他怎么会违背自己一直以来的心,去选三大王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1]。行为做事皆为利益,有时初心可改,人也未必是一成不变的。官家只有太子殿下一个儿子,就算太子殿下再如何,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又怎么会让你去削去支持太子的势力呢?所以唐任和秦书枫都不是站在太子那里的。”谢承瑢说。

  赵敛觉得也是,他喝了一口汤,说:“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官家今日还赐我一玉箱子的珍珠,问我酒醒了吗?”

  谢承瑢笑笑:“官家也问过我酒醒了没。送珍珠是赏赐,是承诺,是默许,也是警告,这是官家会做的事儿。”

  “我就是没有想到,官家让我一个月之内找借口弹劾唐仁和秦书枫,罢去他们在步军司的军权。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太子殿下还不能出阁,官家能不急吗?唐任无关紧要,随便找个借口罢了也就算了。秦书枫却不一样,他爹秦贯是驻守秦州多年的大将,掌秦州兵权,若轻易罢了秦书枫,秦贯如何?官家既引狼入室,再想赶出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总之这苦差事给了你,你得有个好办法,让官家好做,让自己脱身。”

  这些赵敛都知道,他说:“办法总会有,我慢慢想么。”

  谢承瑢唏嘘说:“君上永远都是君上,高高坐在那儿,想做什么,传个诏就永远有人替他做;臣下永远都是臣下,不仅要左右东西地跑,忙得焦头烂额,还得替天子挨骂。君臣,为何自古君臣就必须要如此呢?臣就必须要服从于君吗?”

  赵敛道:“世间万物皆讲‘序’字,而这个‘序’该是如何的‘序’,却是前人定的。”

  “我却觉得这不是正序。天下大权集于一人,若明者倒也罢,若非明者,天下如何?”

  “那便是自源头始,选明君而已。”

  谢承瑢不知道如何破局,似乎赵敛说法也算正确,便不再深究。

  他见赵敛喝完了汤,又要去盛。

  “我喝饱了,不想再喝了。”赵敛嘟囔,“有点撑了。”

  谢承瑢放下碗:“那就不吃了,擦个嘴儿消消食。”他给赵敛递上一张帕子,又问,“你打算怎么打发唐任?”

  赵敛擦了嘴,转过脸嘬了谢承瑢一口:“还要打算么?蠢货永远都有无数把柄,手指头一动,他就得死了。”

  “死不死的,你以为这是在延州呢,想杀人就杀人?生杀大权永远是在官家手里,你不能越过他。你多走一步,就是下一个秦书枫了。”

  “是,唐任也不是非要死,他死不死和我也无关。我只想让崔伯钧死,崔伯钧一定要死。”赵敛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官家想利用我除掉步军司那些势力,我能不能也利用官家,杀了崔伯钧呢?”

  谢承瑢一愣:“崔伯钧是该死,可你想要他的命也不简单。”

  “崔伯钧是站在嘉王背后的,除掉他,不过是吃掉嘉王势力的一步而已。他能给你安帽子,我为什么不能给他安?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赵敛淡淡说。

  谢承瑢并不排斥赵敛的杀心,他内心深处也大约知道赵敛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彼此都不想揭开那一面而已。从前在外面,赵敛做得放肆了一些,天高皇帝远的还能瞒住,现在回了京,他若再肆无忌惮,一定会引起官家猜忌。何况官家本来对赵氏就不太放心。

  “你做就做,心里要有数,不要太过火。”他叮嘱说。

  赵敛说:“我知道。”

  谢承瑢累了,打算叫阿福他们把碗收了,赵敛突然拉住他:“我肚子胀,你怎么也不给我揉揉了?你以前不都给我揉的吗?”

  “小孩儿吃撑了才要人揉呢,你是小孩儿么?”谢承瑢无奈,敷衍地给他揉了,“现在还胀?”

  “现在还胀,多揉一会儿就不胀了。说到小孩儿,”赵敛兴奋起来,“你知道吗?我今天才知道你多了一个儿子。”

  谢承瑢差点被口水呛到,手也不动了,就贴在赵敛肚子上。他难以置信地问:“什么儿子?我什么时候有的儿子?”

  “我也好奇,你什么时候有的儿子?”

  “我没有儿子,我怎么会有儿子?你别逗我了。”谢承瑢板起脸,“谁跟你胡说八道的?”

  “我没逗你,你确实有个儿子,叫谢有棠。不过是嗣子,有人心疼你们家,特意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了你。”赵敛说。

  谢承瑢从来没听说过这回事,疑心问:“原来是谁家的儿子?又是谁给过继的?”

  “原来是宋稷家的长子,名叫宋泓。是宋稷过继给你家的,说你家无后,送个儿子给你。”

  “宋稷?”谢承瑢明了,“宋稷和我阿姐很好,这孩子应当是想过继给我阿姐的。可惜,大周没有过继给女人的道理,所就算在我头上了。你从何处得知?”

  赵敛说:“在步军司碰到的,他算是我的部下,跟我告发唐任秽乱军营,私带女子入军,笙歌夜夜,无心训兵。”

  “唐任好色到如此地步?这不就是送上来的把柄吗?”谢承瑢坐正了,“带女子入营不算是小事,又何况是在军营中苟且。你知道一个人么?原先也是步军司伏雁军的将领,也好女色,还吃空饷,后来不是被官家太后罢去丰州了么?他的上官也因此受到牵连,被罢兵柄,贬到外地。”

  赵敛遥想着,并不做什么特殊的表情:“你说晏群?”

  “你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呢。你知道被晏群牵连罢权贬官的上官是谁么?”

  谢承瑢心中隐隐不安:“是谁?”

  赵敛平静说:“是我亲舅舅,当年步军司副都指挥使,温公。”

  谢承瑢呆了好半晌。他同赵敛认识这么多年,竟然从来都不知道赵敛母亲是谁,更没想着问过。他知道赵敛身世不俗,没想到是这么不俗,亲舅舅也掌握兵权?岂不是武将之间联姻?一时之间,谢承瑢不知所措,低头把赵敛没喝完的半碗汤喝了,没说话。

  “饿了?”

  “不是。”谢承瑢抱着碗,内疚说,“我也不是故意要提你伤心处,就当我没有说吧。”

  赵敛笑道:“我没有伤心啊,不过是将实情告诉你而已。我的外曾祖父是大周开国第一个宰相,温家世代文官,但我舅舅喜欢习武,便从军做了武官。那时官家刚刚登基,我爹爹掌珗州禁军大半兵权,我舅舅身为步司副都指挥使,掌珗州另一部分禁军兵权。太后不信我舅舅,也怕我们赵家、温家真的联合起来,威胁到皇权,所以就找个机会把我舅舅的兵权收了。我舅舅在军中没有一丝过错,仅受了晏群等人的牵连,被贬钦州,最后是崔兴勇接替了我舅舅的步司副都指挥使。”

  谢承瑢沉吟片刻,问道:“后来呢?为何没听你提过你舅舅?”

  “因为太后不准我们提。”赵敛低头去拢谢承瑢的袖子,“舅舅太钻牛角尖了,他同太后上疏十三道自证清白,后来郁结难解,在上任钦州的路上病逝了。我娘自那之后身子也不好了,她被温氏莫须有的罪过缠身,也郁郁而终。”

  谢承瑢双手合十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赵敛见他这样,十分淡然:“所以我早就把这些事看得透透的了,我知道官家永远不会真心待我们,所谓荣宠,也不过是他们想要用你而已。等你无用了,或是做大了,自然就会端去你。在我爹爹走的时候,我把这道理看得最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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