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53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没错!”纪鸿舟骄傲地挺起胸来,“不错吧?好歹是上等禁军。哎对了,庭哥你还记得?”

  赵敛怎么不记得,跟谢小官人玩最好的那个,让他吃醋吃无数回的那个!

  “怎么,他也去擒虎军了?”

  纪鸿舟嘿嘿笑:“是啊,我与他就在一个校场,日日都能见到。”

  赵敛心想,怎么你在同一个校场就日日能见,先前我与谢小官人也在同一校场,却好几月见不着,看来缘分还是分人的!

  才想着谢承瑢,谢承瑢和谢忘琮就从人群那头过来了。

  赵敛瞧见谢承瑢了,慌得手忙脚乱。他根本不敢再看谢承瑢,下意识又逃跑:“纪哥,我还得接亲呢,先走了,回头再见!”

  “走了?可是我瞧见谢小官人了,你不同他打个招呼么?”

  “回头吧,我回头好好跟他打个招呼。”

  赵敛才走,谢承瑢与谢忘琮便走到纪鸿舟跟前了。他们三个作完揖,纪鸿舟才说:“谢小官人,二哥说他得接亲,来不及跟你打招呼,你别恼。”

  谢承瑢刚还有些失落呢,怎么赵敛又一看见他就跑,但纪鸿舟这么一说,他突然觉得好受了:“我怎么会恼呢?”

  谢忘琮打趣他:“你又不是没恼过,前几日赵二不同你说话,你不是还恼了很久么?”

  谢承瑢耳朵一红:“阿姐,我当然不是因为他不跟我说话才恼!是他心不在焉。”

  “是他和你说话心不在焉。”

  谢承瑢说不过了,别过脸:“反正不是。”

  纪鸿舟摸不着头脑,但看出来最近谢承瑢和赵敛有些闹别扭。他解围说:“二哥就这样,有时候好一阵,有时候坏一阵,全看他心思。你也别多在意,他就是脾气坏。”

  谢承瑢不说话,光看长公主乘的遮簇红罗销金掌扇的金铜轿。那轿顶覆剪棕,脊梁朱红,有渗金铜铸成的云凤花朵,四面挂珠帘秀匾,其间饰白藤花。[3]

  他一直盯着那轿子,等看不到了,又默默出神。

  纪鸿舟说:“太尉与官家结亲家,二哥也算是皇亲国戚了。也许等他以后成婚,也能办这么大。”

  谢承瑢莫名有些不快:“他可以办成这样么?”

  “不能办成这样,但也能很大!况且太尉位极人臣,二哥能沾到他爹爹光的。”纪鸿舟觉得谢承瑢和赵敛关系那么好,以后赵敛肯定会找他去接亲,就脱口而出,“等他成婚,他肯定会找你去接他未来娘子的,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谢承瑢想象到赵敛和他未来娘子成婚的场景了,总感觉很生气!他板着脸说:“他成婚关我什么事?”说完掉头就走,很快就找不到人了。

  纪鸿舟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去问谢忘琮:“最近他们到底是怎么了?在军营里吵架了?怎么都对我撒火啊!”

  谢忘琮问:“赵二怎么对你撒火了?”

  “就刚刚,我说他以后成婚怎么样怎么样,他就气了。真不懂,我盼他好,他还跟我生气?”

  谢忘琮笑笑:“不懂,也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赶到赵宅时,已经是无地可站了。正巧金轿到,十几个人在门口拦着要喜钱。

  拦门的有颜相公,他总问一些刁钻的问题,叫赵敬来对诗、说典故,从古至今一个不落。赵敬一时对不上,就被相公揪耳朵说“笨”。

  颜辅仁问完,又到齐相公来问,不问诗文歌赋,单问算数:“今有鸡兔同笼,上有十八头,下有五十六足,鸡兔各几何?”

  赵敬呆了,掰着手指头算了很久都算不出来。众人又要笑他了,赵敛赶紧抢答:“鸡有八只,兔有十只!”

  齐延永笑说:“二郎答的不算,要大郎来答!”

  “怎么不算,”纪阔起哄说,“不是说对了!快些开门!”

  门总算开了,送亲的赵敛拿到了喜钱,低头数了好几遍,大概能买十个柿子饼!他正窃喜呢,转头就看见谢承瑢也在人群里。

  怎么办,虽然不是很敢见,但他看见谢承瑢和程庭颐站在一起,不敢见也得去见了!

  “谢小官人!”赵敛把手里的喜钱塞进谢承瑢怀里,“给你沾沾喜气。”

  谢承瑢本来还板着脸,一见到赵敛又忍不住要笑了。他推辞说:“是你的喜钱,你怎么把喜给我了?”

  “给你给我不都是一样的么?”赵敛得进门了,临走前还多看了谢承瑢几眼,夸赞说,“好官人,你今天真好看。”

  赵敛说完就跑了,留下谢承瑢在原地,耳朵红得都能滴血。

  程庭颐也看出来有些奇怪:“因为你今天穿了新衣裳,所以他说你好看?”

  谢承瑢把喜钱握在手心,尽量从容地说:“你别管他,他总是好一阵坏一阵。”

  程庭颐说:“好也是他,坏也是他,瑢哥,你全都跟着他跑了。”

  “我没有。”谢承瑢闻了一下喜袋,很香,才短短一瞬,香袋就沾染了赵敛身上好闻的香味。

  **

  长公主轿辇停于门口,便有阴阳人[4]来撒谷豆,孩童来捡。等毕,由嘉王李元澜背长公主下轿,过门后,长公主脚踩在毡席而行,坐富贵、牵巾、讲拜、撒帐、合髻,最后喝完交杯酒,仪式方才完毕。[5]

  行仪式时,李思疏始终手持团扇,不见赵敬;赵敬亦不直视长公主,只看长辈宾客。仪式结束,赵敬被抱出门喝酒去,留李思疏在房内。

  头上戴的首饰很重,压得她头昏脑胀。她不敢动,出神地望着面前的窗子。

  窗子偶尔飘过人影,窗外的人都在欢喜地唱歌,没有人觉得不开心。她也不知道她要不要开心,今天是她成婚的日子,她应该开心的。

  又或是,她终于能如愿与心上人成婚了,她要开心。

  赵敬喝了很多酒,喝到倒在桌上,稀里糊涂地傻笑。

  君瑜看赵敬醉了,把他扶回房,不忘嘱咐他:“大哥行得稳些,不要闹了笑话。”

  “我知道。”赵敬立食指噤声,“你回去吧,替我多喝几杯。”

  “大哥……”君瑜欲言又止,“里头是长公主,你不要乱了分寸。”

  赵敬好像忽然清醒了。他笔直地站在那儿,说:“我知道,你走吧。”

  屋外很吵,但关了门,好像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赵敬缓缓走到圆桌边,先看见长公主的裙摆,手中的团扇,再往上,兴许是她露在外面的眼。

  可他并没有再往上看,而是停在李思疏的团扇上。他静了半晌,叉手说:“臣赵敬,拜见楚国长公主。请长公主安。”

  李思疏的笑容凝在嘴边。

  她想与赵敬对视,却始终不能与赵敬视线相交。她还抱着一些期冀,呼唤道:“官人。”

  她希望能听见赵敬的一声“娘子”,可是赵敬却说:“长公主安。”

  李思疏心头一震:“赵瞻悯,是我对不起你。”

  “能与长公主结发,是臣三生有幸,何来长公主对不起臣之说。”赵敬再拜,“长公主为君,我为臣,做臣子,决不忘君臣礼节,请长公主放心。”

  “你是在怨我么?”李思疏站起身,“怨我断你仕途,葬你前程?”

  她向前一步,赵敬便后退一步:“臣怎敢怨长公主,更不会心有它想。”

  “那你为什么不肯看我?你是怕我貌丑,还是心有怨恨,所以不愿看我?”

  赵敬已经退到门边,再不能退了。

  “长公主为君,我为臣,为臣之道,便是尊君敬君,又怎能直视君上。”

  李思疏冷笑两声:“你拿君臣之道来压我,是么?”

  “臣不敢。”

  李思疏转过身去,望着喜被红枕,一滴泪从眼中落下。她说:“好一个臣不敢。”

  赵敬一句话都不回她。

  “我心中的赵瞻悯,不应该是如此的。”李思疏擦净眼泪,“赵瞻悯腹有诗书气自华,其为人正直,仪表堂堂……”

  那后半句,她实在是不忍说出口:怎会是如此冷漠无情模样!

  这屋内又静下来了,把屋外那些喧嚣都放了进来。

  刺耳的欢笑声躲不掉地,全钻到李思疏耳中。

  赵敬冷冷说:“赵瞻悯,从来就是这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1]:檐床,只设坐而无轿厢之便轿。

  [2]:本段化用、借鉴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四《公主出降》,侯印国译注,三秦出版社。

  [3]:同上。

  [4]:阴阳人,也叫阴阳师、阴阳先生,是以看风水、相宅、相墓、占卜为生的人。

  [5]:本段化用、借鉴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五《娶妇》,侯印国译注,三秦出版社。这一段有作者私设。

  新皇后的曾祖父叫徐歇,徐歇除次登场是在第二章 ,太后斥责李祐寅时提到的“太宗平顺年间名将徐公”。改的时候顺便回顾了一下第二章,发现写得很烂,所以小小的修改了一下。

  国庆快乐,一些迟到的祝福。

第50章 十七 问明月(二)

  长公主出降,官家与皇太后并不能出宫送亲。相比宫外,宫中就冷清许多了。

  李祐寅也叫人摆了歌舞,等着月亮升起的时候与朱怀颂一起看。

  曲子是听了很多年的曲子,舞也是看了很多年的舞,回回都是一样的。朱怀颂已经记不清看过多少遍了,也许她已经厌倦禁庭里没有生气的歌舞,但她还是要看下去。

  “娘娘瞧起来不高兴?”李祐寅端起酒盏,“长公主出嫁,娘娘应该高兴才是。”

  朱怀颂冷笑一声:“高兴?官家已经得到所有想得到的东西了,自然不知‘不得’的滋味。”

  底下还在跳舞,李祐寅的目光落在这些舞女身上。他喝了一口温酒,说:“娘娘此言差矣。我并没有得到所有想得到的东西,长公主也从未有过‘不得’。”

  “我知道官家最想要什么,官家也知道长公主将来得不到什么。”朱怀颂叹了一口气,“官家知道怎么样才能摧毁一个人,当然使出全力。”

  “您是说,我摧毁了阿姊?可是娘娘,有舍才有得,有得必有舍,只要能得到,舍弃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呢?”李祐寅恳切地说,“我分明是在为阿姊着想,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她能够幸福了。”

  “这里没有旁人,官家就不要演戏了。”朱怀颂意味深长地望了李祐寅一眼,“有观者才算是戏,如今只有你我二人,这一出戏唱得很无滋味。”

  李祐寅大笑着喝完最后一口酒:“娘娘要同我演戏,我怎么敢不奉陪呢?”他放下酒盏,脸上笑意全无了,“这皇宫不就是戏院么,娘娘和我唱了这么多年母子情深,即便无人来看,不也还是唱了?”

  底下鼓乐声骤停,宫人俯首站了一排,不再吹曲跳舞了。

  李祐寅皱着眉头问:“怎么不演了,怎么停下来了?”

  宫人们叉手说:“回官家,舞完了。”

  “哦,舞完了。”李祐寅像是醉了,“可是我的戏,还没有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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