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89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怎么样,很长吧,超长

  新称呼get,“昭昭”“阿昭”“谢昭”“谢昭昭”都是小赵的专属称号,随机换。

第82章 二七 漏迢迢(三)

  赵敛坐不下来,只能跪坐在榻上。

  赵仕谋陪着他一起跪坐,父子二人面对面,良久都没有说话。

  还是赵敛先打破沉默,他说:“如果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是会杀赵仕安的。”

  “我没有说他不该杀。”赵仕谋伸手给赵敛裹好了被子,“先不议他的亲戚关系,就单说他为‘叛将’之实。叛敌降将又再求归,反复无常无需留命,即便是再招安,以后还是会反的。丰州城那个晏群,本身就是乱臣贼子,无心投降,也被代议恒杀了。”

  “既然如此……”

  “赵仕安都是要死的,你手下有那么多士卒,再不济还有瑶前,哪轮得到你动手?你不知道他与我的关系么?”

  赵敛顿了半晌:“我知道。”

  赵仕谋盯着赵敛的眼睛问:“你是为了战功,还是为了破城,还是单纯为了想杀人?”

  赵敛有些慌乱,他不看赵仕谋,低头去看身下的被子。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我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阿敛,在山谷里看到他的时候,你就已经想好他的死法了,对么?”

  “当然不对。”

  “就是对,我太了解你了,你不过是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大义凛然手刃血亲,对吗?功绩、名声、威望,在你的刀砍下他人头的那一刻起,全都有了。”

  赵敛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他咽了一口唾沫。

  赵仕谋语重心长说:“这是暴戾武将的通病。杀俘,享受血喷溅的快感,这是杀红眼的武将最喜欢做的事,这也是最丧心病狂、违背天理的事!我不谈古,只谈今,当初跟随太宗皇帝出征的王民便是这样残暴的武将。手拿刀枪,身负甲胄,武力压制,当一个人有了这样的能力,他的野心也会高涨。武力压制可以迅速叫人臣服,可其效并不长久。你知道王民是怎么死的么?”

  “怎么死的?”

  “因为其性暴戾,手下兵将十分畏惧,日日胆战心惊。在他醉酒之后,他手下的将领乘机用绳子勒死了他。反观徐老将军,便是当今皇后的曾祖父,他是仁将,遇投降者,皆迎帐中,从不杀俘,也从不多杀一个无辜之人。仁义在,民心便在。民心所向,不比所谓‘武力压制’更长远?”

  赵仕谋望着赵敛迷惑的双眼,问,“如若赵仕安真心投降,你杀不杀?”

  赵敛嘀咕说:“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当然不能杀!他真心缴械,你为何要杀他?除了赵仕安,你在齐州还杀过多少将领?刘初四留下的那个袁伯衍,是不是被你杀了?那个已经投降的白信,是不是也被你杀了?”

  赵敛被问得有些脑子发白了,他杀袁伯衍和白信的事情,周彦应当帮他瞒下来了才是,不知道爹爹是怎么知道的。他下意识想否认,赵仕谋立刻骂他:“敢做不敢当,这就是你?”

  “是我杀的,我认了。”

  “你认?”赵仕谋又斥责道,“这些都是没什么权势的小将,既然他们都已经投降了,既然都已经答应赦免他们了,你为什么还要杀?说得好听,叫‘杀欲逆者示威’,你是匪徒么?你是叛军么?示什么威?这样的话出现在官军身上,真是枉为‘雄略’之名!你是不是觉得很威武,你大了,有能耐了,可以杀人了,是吗?”

  赵仕谋说得激动了,动手拍了赵敛一掌,“你还没做个大将,就已经有杀俘的臭毛病!谁教你的?这事之前我没捅破,若是传到军中,你要人家怎么看你?畏你惧你,还是瞧不起你?你以为有你师父替你兜着,你就能撇开一切了?”

  赵敛辩驳说:“杀他二人自然有原因了,他对我吐唾沫,还骂你是……”

  “所以你就杀了他们?大丈夫能屈能伸,当忍常人之不能忍!就是挑衅你而已,拿着刀捅你了么?说几句就叫你不快,对你吐个唾沫你就倍受耻辱!当年韩信胯下之辱尚且忍过,如今这算得了什么?又轮得到你杀人?杀不杀也自有管军来定!”

  赵仕谋气急了,指着赵敛说,“你要我怎么说你?从你杀了赵仕安开始,你就疯了!你喜欢杀人,你喜欢鲜血,对不对?这事情是你师父替你瞒下来的,还替你编了一个这么好听的说辞!他处处维护着你,你一点都不明白他的用心?”

  赵敛觉得和爹爹争论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那些人都已经死了,再怎么说他们都不会活过来。他只想快些结束这场辩论,就示弱说:“我知道,是我错了。”

  “你自己看你自己的手,你闻到上面的血腥味了么?阿敛,读了那么多书,写了那么多字,你一点都没有爱惜过你的手,对吗?”赵仕谋捉住赵敛的手,摆在彼此眼前,“杀过人之后,你有没有闻过?你知道谢同虚这几天帮你洗了多少遍手吗?你知道他最害怕什么吗?他最怕手上沾染血腥味,你倒好了,浑然不怕,想杀就杀了!”

  方才说了那么多,赵敛心里没一点触动。听到谢承瑢,他忽然觉得愧疚了:“不是,不是的。”

  “我再论赵仕安之事。他确实该杀,可既然你知道他与我的关系,为何不回避?兄犯罪,为官之弟尚且需要回避。你为侄,他为叔,你为何不回避?你杀他的时候就没想过后果,此事传到上京,传到官家耳朵里,官家怎么想你?他不会觉得你高大威武,更不会觉得你大义灭亲是英雄之举!他只会想,你赵敛就是个六亲不认、背信弃义的伪君子!你连血亲都敢杀,将来还有什么不敢?”

  赵敛把手塞进被子里,现在爹爹和他说的任何话他都听不进去,他只是在想,如果谢承瑢知道这些事,会不会也觉得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呢?如果别人夸大其词,和谢承瑢说了一堆他的坏话,谢承瑢会怎么对他呢?

  这才是赵敛最害怕的事情。

  “爹,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犯错了。”赵敛眼睛都红了,“就这一回,我以后不会再犯,你不要告诉谢同虚。”

  “要是他已经知道了呢?要是他已经对你失望了呢?”

  赵敛一下子就懵了:“他知道吗?爹爹,他不会对我失望吧?”

  赵仕谋转过身下榻:“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也不知道他知道了会不会对你失望。阿敛,谢同虚是一个非常仁慈的人,你做的事同他的理念相悖,你说他会不会对你失望?”

  “爹,这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赵敛也追下来,他的身上特别疼,走路的时候就像脚踩刀子上一样。可他还是忍着去追赵仕谋,“爹,原谅我这一次,我不会再有以后了。”

  “那你知道你错了么?”赵仕谋问。

  赵敛点头,诚恳地又流下眼泪:“我知道我的错,爹爹,等我好了,我还会去领罚。求求你,别告诉谢同虚。”

  赵仕谋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赵敛了。他不清楚赵敛是不是真的悔过,还是仅仅因为害怕谢承瑢会对他失望?赵仕谋看赵敛吓湿透的鬓角的发,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模样的赵敛。

  “我没告诉他,但你已经犯了错,就不要瞒着谢同虚了。你自己和他说清楚,远好比别人和他说。”

  “我会告诉他的。”赵敛的嘴唇都白透了,“我会把我的错误都告诉他,爹爹,你也要原谅我。”

  “你是我儿子,我们之间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回去睡吧,我走了。”

  赵仕谋出了帐子,听见远处将士们吃酒的欢呼声了。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赵敛的帐子。赵敛的影子还落在帐子上,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晰。

  “人性本恶?”赵仕谋回忆着周彦和他说的话,“人性本恶,不作恶,就是行善了?到底是哪本圣贤书,教你这么做的。”

  他不知道赵敛为什么会长成这个样子,也又不知道该如何扭转。或许在朝堂中,这样心硬的人会站得更稳,可他不希望赵敛是那个心硬的人。他给赵敛取字“观忱”,其实就是希望赵敛永怀热忱之心,但现在好像背道而驰。

  “阿敛,你娘又要怪我了。”赵仕谋小声说。

  *

  谢承瑢被拉去喝酒了,吃了小半碗,后来因为担心着赵敛,连酒也没喝完。

  韩昀晖一直安慰他:“无妨,有太尉在,你怕什么呢?”

  谢承瑢是怕赵敛倔,和太尉对着干,到时候又挨揍了怎么办呢?他喝不下酒了,握着酒杯发呆了很久。后来太尉来了,他马上就把酒杯放下了。

  “回去吧,阿敛想见你。”赵仕谋对他说。

  谢承瑢丢下喝了一半的酒,一溜烟就跑不见了。刚进门,果然就听见赵敛躲在被子里哭,呜呜的,听起来非常伤心。

  “二哥?”谢承瑢上前掀起被子的一角,赵敛赶紧往被子里躲,虽然只有短短一面,谢承瑢也能看出来赵敛已经哭得满脸都是泪了。

  “太尉又揍你了?”谢承瑢隔着被子抱住赵敛,“哪里疼了?我给你揉揉吧,别哭了。”

  赵敛抽抽说:“我爹没揍我。”

  “那你怎么哭了?”

  赵敛从被子里探出头,他想一五一十说的,可看谢承瑢那么关切的眼神,他又不敢说了。他不想打破这份关切,也没想好该怎么和谢承瑢说。

  “你能陪我躺会儿吗?”他问。

  谢承瑢给赵敛擦干泪水:“喝点水我再陪你躺会儿,二哥,喝点水吧。”

  今夜的风很大,帐外的火把很亮。帐子里的灯熄了,所有的光都是外面透进来的。谢承瑢和赵敛互相抱着,一直到庆贺新年的呼声响起。

  旧年过了,新年又至,一年又过去了。

  谢承瑢靠在枕头上,紧紧拥着怀中的赵敛。

  他一边轻拍赵敛的肩膀,一边说:“子时了,二哥,我该向你道声‘新年吉乐’。”

  赵敛把谢承瑢扑得更紧,他安稳地躲在谢承瑢的怀里,说:“只要你陪着我,我时时刻刻都吉乐。”

  将士们在外唱歌,用不着宫商的调子吟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1]”

  谢承瑢半个身子都麻了,他没舍得动,就歪下头,枕着赵敛的脑袋。他问:“听见他们唱的歌了么?真好听。”

  “嗯。”赵敛又把脸往谢承瑢脖子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算不打仗,我也想和你同生共死。”

  谢承瑢笑起来:“你是真的很诚恳地在说这些话?”

  “那不然呢?”赵敛抬头对着谢承瑢的眼睛,“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你还想说什么?”

  赵敛想了又想,继续枕在谢承瑢的肩头:“好困,枕着你,你是不是能入我梦来。”

  “就算我不入你梦,一觉醒来也能看到我。”谢承瑢答。

  赵敛摇头:“我要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你,做梦也要见。”

  谢承瑢觉得很意外,他听着赵敛沙哑的声音,感叹说:“你怎么这么乖了。”

  “乖不好吗?你不是最讨厌我不乖。”

  “我没讨厌过你不乖,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谢承瑢真的身子麻了,他躺下来,顺手把赵敛搂进怀里,“你不和我闹了,我一点也不习惯。”

  “我闹不动了,我好疼。”赵敛虚弱起来,“换了药格外疼,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瞎说。你要是好不了,我就看着你一辈子。”

  “真的吗?”赵敛高兴了,“那我一辈子也不好了,我要你看着我一辈子。”

  谢承瑢轻拍赵敛的后背,他是想哄赵敛快点睡觉了。赵敛睡不着,他睁着无辜的眼睛对谢承瑢说:“昭昭,我会一辈子都很乖的,你要相信我。”

  【作者有话说】

  “看(kān)着你一辈子”。

  [1]:出自先秦·无名氏《诗经·邶风·击鼓》。这是一首战争诗。

  小赵的本性就是没什么同理心,任何人教训他都没有用,他不会听,更不会改。从某个角度来说,他只是想在小谢面前维持一个人畜无害的人设,因为他害怕小谢不理他。为了和小谢在一起,小赵能装一辈子好人,永远保持这种娇娇的撒娇精模样。也不能说是虚伪吧,因为他心里的理念就是,“人性本恶,不作恶就是善”,只要小谢在他身边,他就可以不作恶。当然,如果小谢不在他身边,他就会野蛮地破坏一切,并且想办法不让小谢知道。小赵的三观不能说是正确的三观哈,他的三观也不代表作者本人的三观。

  本周会按照榜单任务更新,在周三前还会有一更。

第83章 二七 漏迢迢(四)

  谢承瑢睡不着,他听见赵敛均匀的呼吸声,以为赵敛已经睡熟了。

  远处的将士们还在喝酒,今天过节,军中宽纪,难得到这样晚。

  之前谢承瑢也喝了半碗酒,因为一直担心着赵敛,所以不觉晕醉。现在他的醉意上来了,头昏昏的,脸也烫烫的。

  他悄悄转过身,轻搂住赵敛的腰。

  赵敛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不是香料,也不是皂荚,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香味。越靠近赵敛的脸,香味越浓,跟酒一样让谢承瑢醉醺醺。

  谢承瑢觉得呼吸不上来,他嗅着赵敛的体香,越嗅呼吸越沉,直到赵敛哼了一声,他才惊醒。

上一篇:天地为臣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