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第62章

作者:归来山 标签: 古代架空

  木朝生方才摘了覆眼适应光线,听到脚步声便警惕地抬起脑袋,那方模糊的人影骤然入了视线,一时间竟愣了愣,许久给不出什么反应来。

  再之后季萧未靠近些许,之间距离很近很近了,他这才猛然回过神抬起眼,对方的容貌直直撞入视线。

  季萧未的右眉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64章 眉上痣

  木朝生瞳孔微微放大,原本这样近的距离也并非不曾有过,平日接受得心安理得,如今却只感到心跳快得厉害,一时间连冷战的事情都忘了,结结巴巴开了口,问:“做......做什么?”

  “怎么这副表情?”季萧未侧过脸去,从木朝生身侧越过,微凉的,带着水汽的发丝蹭在对方肩头,却又只将距离停在这咫尺间,如同拥抱般,从榻上枕边摸过一方手绢便直起了身,漫不经心道,“眼睛能瞧见了?”

  距离拉远之后木朝生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有些空虚不满,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是哪里不满,只“嗯”了一声。

  两个人一下子都没了话,季萧未安静擦着自己发丝上的水汽,修长指尖捏着那方手绢,苍白得近乎透明,原先以为是冰雪造的身躯,如今瞧着倒像是真的。

  木朝生将视线艰难移开,垂眸望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指,又不甘于只能同季萧未这般相顾无言地干坐着,生硬地找了话题,开口接着说:“还有一点......”

  季萧未便跟着应一声:“嗯?”

  “还有一点什么?”

  “还有点模糊,远些的东西瞧不清楚,”木朝生闭闭眼,道,“还有......有点干涩,疼。”

  于是季萧未便倾身过来,两只冰冷的手落在面颊上,木朝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着对方的动作仰起头来。

  季萧未俯身靠近,木朝生还是头一次这么清晰地看见对方的脸,他不记得很早很早以前的宫宴上曾经也有过一面之缘,只当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初见。

  他心跳很快,脑袋里一团浆糊,想什么都想不清楚,呼吸也急促着,连眨眼都忘了。

  季萧未开口问“还疼么”的时候,木朝生便也跟着开了口,晕头转向问:“你的头发为何......”

  季萧未没应声,他碰了碰木朝生的眼睛,知道干痒或许是假的,倒也没戳穿,脸色平静,看起来有点无情无欲,只是又隐约含笑。

  木朝生自己已经接上了话,说:“是因为中毒吗?”

  “嗯。”

  季萧未不想过多提起中毒的事情,想是对方大约也是如此,便自作主张换了话题,轻笑道:“今日怎么话多了?不生气了?”

  木朝生骤然清醒,“怎么可能!”

  “那便罢了。”

  男人又起了身,将头发揽到肩后,耳上玉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着,惹得木朝生的视线也很难偏移,直直盯着看了很久。

  他又有些出神,忽然听季萧未说:“朕留在此处又要惹你生气,还是等你睡熟之后再来罢。”

  言罢转身要走,木朝生心下一急,竟顾不上生气与否,一把拽了他的衣袖,道:“今日也可以不生气,明日再继续。”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颇为急色,懊恼地想要找补,“我想问问吴文林的事情。”

  “朕不想和你说外人的事。”

  “......”

  木朝生绞尽脑汁:“那......那......”

  那了半天没那出个东西。

  季萧未笑起来,淡声说:“你还当吴文林是朋友?”

  “......”木朝生一时间答不上来,“我不知道。”

  一旦恢复记忆,从前那些掩藏的真相便纷纷浮出水面。

  吴家所做的一切才是导致自己走失,被木家带走的罪魁祸首,吴文林的长兄是害他经受那么多苦楚的真凶,哪怕吴文林待他再好,心中总有隔阂。

  更何况那时吴文林还为了保他兄长一条命,选择站在自己的对面,像是无言之间便做出了抉择。

  木朝生如今不想去思考他与吴文林往后的关系,也不想思考自己与季萧未的,只想要逃避片刻,于是只问:“他真的死了么?”

  若人死了,也就没了纠结的意义。

  季萧未手中手绢沾了水,湿透了,却也没将其丢弃,反而塞进了自己袖中。

  木朝生:“那是我的——”

  “要逼吴信然从角落里站出来,主动参与谋乱,吴文林必须要死。”

  “必须要让他谋乱么?”

  “他若藏着不动,朕便没有机会,也没有理由除去吴家,留在朝堂上,世代延续,始终是个隐患。”

  木朝生不懂权谋,听着倒是有些道理,就是可惜了死在博弈中的棋子。

  甚至连自己也是棋子之一,否则一开始他不会连同白枝玉隐瞒真相,冠之以男宠和替身的名头,将他留在身边。

  连保护和偏爱都那么名不正言不顺。

  想起来又觉得恶心了,木朝生强忍着不适,记起当时死在自己剑下的白瑾,狠狠闭了闭眼,道:“真是便宜了白瑾。”

  那一剑下去瞬时便要了命,死得太过轻松,如何能抵消自己十余年来的苦痛。

  “尸体还未处理,你若不满,大可以去鞭尸。”

  木朝生心中一动,半晌又泄气,道:“我若真的鞭尸,到时候又让你留下把柄。”

  “往后不会如此束手束脚。”

  “我不想谈往后的事,”木朝生抬眸看着男人,他们之间距离远了些,对方的面容也便跟着模糊了,看不清晰,“我如今看不到任何有关往后的希望。”

  尤其是季萧未身上的毒,像是现在头顶的利刃,不知道何时就会落下来,将所有的一切都彻底毁去。

  季萧未道:“大晟没了朕并非便成了死局。”

  “这都是你猜测的结果,”木朝生道,“你与我实话实说,当时急着教我治国之策,是不是想着死后将国土和皇权交到我手上?”

  他问得直接,丝毫没有考虑过是否是自己自作多情,对于季萧未的情感和心思一向都清清楚楚且笃定。

  本就性情直爽,过问起来根本不多犹豫。

  连季萧未都一时间愣怔,半晌没想到该如何应话。

  他难得露怯,木朝生一见便知自己说对了,今日本不打算同他生气的,到如今实在忍不住了,打发道:“我不想见你了,你走罢。”

  季萧未反倒笑起来:“这是朕的寝殿,你没有权利赶朕离开。”

  “你不是要把皇权给我么?”木朝生伶牙俐齿,故意呛他,“我现在提前使用,命令你走。”

  “胆大包天。”

  他的神情还是很冷,情绪波动很弱,眉上那颗红痣当真生得恰到好处,弱化了五官的冷冽,平添了一丝色气。

  尤其是冷着脸说重话的时候,让木朝生忽然想吻一吻他的眉眼。

  感觉会更胆大包天一些。

  他倒也只敢想想,微微抿抿唇,逃避般垂下了眼眸。

  这回反而轮到季萧未逗他了,连声追问道:“怎么不看朕了?”

  “在想什么歪心思?”

  “你每回思忖坏事时就是这副模样,不过想必你也不曾见过。”

  季萧未从桌上取了铜镜,放到对方脸前,淡淡道:“如今眼睛好了,瞧瞧看罢。”

  木朝生骤然透过镜面瞧见了自己的脸,朝红的面庞和耳廓明晃晃地将欲望写在了脸上。

  木朝生:“……”

  木朝生一把将其掀开:“你烦死了!”

  *

  那日过后二人关系稍稍和缓了些,木朝生眼睛恢复得还算快,不过几日便能瞧清东西了,往常闲着总在院中习剑。

  季萧未近来身体不好,久动便咳个不停,偶尔还会咳血。

  木朝生有时突发奇想想要接吻,会在对方唇齿间尝到一点苦涩的药味,然后记起来对方命不久矣,心中始终焦躁不安。

  算算时辰季萧未也该下朝了,他打算陪同对方用膳,便回了寝殿换衣。

  皇宫易主之后季萧未换掉了很多东西,如今景致已经与当初完全不同。

  季萧未身体不能久见日光,游廊遍布,花树都到了盛放的时节,整个宫中淹没于花海之中,动辄便花雨零落。

  木朝生踩着花瓣穿过游廊,行至半途,忽然瞧见几个宫人匆匆忙忙往太医院去,心中顿时一咯噔,忙将人拦下来,问:“你们从陛下那来的?”

  “是,陛下今日在朝堂上吐了血,现下正昏迷不醒——”

  她们话未说完,木朝生已经匆匆远去,不到片刻便到了议事堂。

  臣子们聚在堂外,嘈杂喧闹,木朝生推着他们,想挤进去,忽然被人拽住了手腕。

  吴信然笑道:“三少爷,此处可是议事堂,不便再进去——”

  “啪!”

  耳光落下的一瞬,众人皆噤声,纷纷将视线投射过来。

  吴信然偏着脸,消瘦许多的面颊上浮起一道掌印。

  木朝生神情冷淡,那一巴掌打得重,毫不留情,甚至还有些嫌弃,道:“能不能进只有陛下说了算,还是您也想做皇帝?”

  “臣绝无此意,”吴信然咬着牙,笑意分毫未减,“不过三少爷此举,看着也不像臣子家眷所为,莫非也……”

  “我不像你,”木朝生弯着眼睛笑意盈盈,“您多聪慧呀,而我不学无术,出身低贱,哪有您想得多呢,吴御史。”

  他甩甩手腕,并不在意自己话中对自己的贬低,最后留下一道笑,片刻便冷下脸,转身上了台阶,冲着殿外打算拦下他的两个侍从一人送了一耳光,光明正大进了议事堂。

  唯余臣子们在外窃窃私语,道:“这白家三少爷当真没什么规矩。”

  “走丢又认错,这么多年过去,再想教一教世家的礼仪恐怕也晚了。”

  “男宠的做派都做惯了,只怕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吴信然半边脸已经有些肿,吴文林出事之后他终日难眠,坐立不安,身形清减了很多。

  事到如今却恍若不曾生气,安静站在人群中,保持着脸上的笑,没有接话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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