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 第18章

作者:明灵不顾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架空

  倒也在意料之中。

  无人相逼,有无人不逼,这让他们似乎已经不知该如何作出反应。

  以棋作局,人命为注,诱他进场,输已成定局。还是自己费尽心力亲手下的棋,不想竟将活人推入死路。

  “认输”这一说法,对他而言根本就不存在。可惜了,没能试探出什么来。

  司马厝的目光掠过棋盘上死气沉沉的人。

  棋格之上,衣衫褴褛的人们横死其中。这一局对弈,竟是以人为棋!

  司马厝瞳孔骤缩,猛地起身逼近东家质问:“这些,可都是你干的?”

  红方落败已成定局,此局已无再进行下去的必要。

  良久无人应答。

  “你们……”司马厝嗓音沙哑,眼泛着红,“何人逼你们来此?”

  那天在酒楼,云卿安究竟有没有寻出端倪,若是寻出了保不准会将他和龚河平联系到一起。

  司马厝往后靠了靠,下巴轻抬,那眼神像是在索问。

  显露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恰巧让他看到罢了。

  云卿安只在一边安静地看着。

  司马厝先是接过棋子,毫无停顿地在棋盘放落后才歪着头挑眉看云卿安,目光带着嘲。

  这小小的一寸方格,成了他们的落脚点,丧生地。

  东家连连倒退,却也是见惯大场面的,硬气地答道:“本庄做的是正经生意,棋奴那可都是堂堂正正花钱买来的。”

  “这难道就是你草菅人命的理由?”司马厝气极反笑。

  司马厝蹙了眉头,总感觉哪里有异样,正想揪起人衣领子审问一番时,却听不远处突然传来声响。

  “我生来贪妄,故而处心积虑索取讨要;生来狂寥,故而单枪匹马横冲直撞。你说呢?云督。”

  “这样的事无时无地不在发生,侯爷还想听吗?”

  司马厝确是存了试探之意。

  司马厝已不管不顾抢过番役佩刀,斩断车绳夺马而去,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眼前,云卿安才偏过头,说:“把剩余流民好好安置。至于其他的,无你的事,下去吧。”

  黑子持续所向披靡,司马厝正一边思考着下一步动作,一边伸手去拿棋子却不想触碰到了旁边人微凉的掌心。

  不多时,被司马厝吃掉的红棋子在旁边成了一堆。

  窒息般的压抑沉闷连同着一阵阵如车轮碾压过的麻木抽痛侵袭而来,张牙舞爪地在他面前磨牙吮血。

  “凑我这么近,盯上什么了?”

  “哈哈好!”东家节节败退也不恼,“今日可算长见识了,甘拜下风。”

  祸起之时,民不聊生。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发生着的,真的是不想见就可以不见的吗?

  司马厝深深地闭了闭眼,抬脚朝那棋盘走去。上面仅余的几人神色麻木地望着司马厝走近。

  云卿安将棋子递给他,专注地望着他,不答反问道:“若要你认输,你可愿意?”

  他舍命所求,民生安乐。

  桌案棋局七零八落,输赢难料。

  云卿安拿过一个黑棋在手中摩挲片刻,对身边人吩咐道:“多带些人手跟上。”

  帮他出出气。

  疾风在耳边呼啸,林木不安地躁动着,风雨将摧。

  司马厝沉默地提刀踩过枯枝败叶,脚下断枝的声音被掩盖。

  他是来寻命的。

  天暗了大半,伴随着压低的呜咽声,小孩躲进大人怀里,对着惨淡的日光望眼欲穿。

  而当家的魁梧大汉们围聚起来,吃喝得满嘴流油,时不时用脏鄙的目光望向他们的货物。

  “呸!这烂骨头赏你们的,过把子嘴瘾。”

  “这妞长的倒是正,那双眼瞪起爷爷时跟放电似的,想我疼爱就直说啊……哈哈。”····又是一阵放肆的大笑,女人们面如死灰。

  如在炼狱。

  刹那间,门毫无征兆地开了,风带着沙石一股脑灌了进来。

  “老二快去关门!”骂骂咧咧间,一人嚼烂了块肉,大步朝外行去。

  里头又恢复如常。

  不知过了多久,风已停歇,门却被撞得直响。

  “他奶奶的……”话未说完就戛然而止,伴随着从流民嘴里发出的惊叫声,一具无头尸体在门口处倾倒而下,沉闷的撞地声似能敲击到人的心底里去。

  血汩汩而流,一双靴子重重地踩了上去,带起点点血迹往门槛里头蔓延。

  司马厝在昏暗中抬起脸,周身携裹着戾气,刮打过侧脸的墨发也添上了肃杀之意。

  “死有余辜,早日超度。”

  ——

  暮夜至,寒秋暴雨骤降,似天河决了口般肆无忌惮地咆哮。无人敢与之争锋,外边早已人迹罕见。

  城门处却是不同。

  未曾舍身离,停留雨幕中。

  司马厝冒雨行至,勒停了马,冷眼望着面前那驾马车。

  云卿安掀帘步出,岑衍忙上前去给他打伞。

  分明抵不住这暴雨倾盆,伞下人却立得云淡风轻。

  雨水模糊了视线,涌入眼眶时带起丝丝缕缕的痛意,而那眼底压着的是翻江倒海的情绪。

  司马厝捏紧了刀柄,指骨青白交加。

  在他身后,原先被云卿安派出去的番子追了上来,为首的那人前去复命。

  云卿安不动声色地听完,视线隔着雨帘落在喋血策马而归的那人身上。

  横刀清敌,生人勿近。司马厝竟硬生生把他派去协助的人逼得毫无涉足之机,将林寨寨头团伙灭了个彻底。

  只一人一刀,足矣。

  司马厝从马背上跳下,手一扔将刀丢在地上,那刀就这么孤零零地躺着,被雨水冲洗着血污。

  刀是借的,得还。

  司马厝周身早已湿透,玄衣勾勒得他体形越发像出鞘的利刃,孤高而冷瑟。他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站住。”城门守兵亮出武器,喝止住他。

  皇城戒备森严,到了一定的时辰必得城门紧闭,擅出擅闯者皆当论罪。

  司马厝缓缓抬手,按上挡在他面前的兵刃,将之死死卡住。

  守兵狠命抽拔未果,对司马厝怒目而视,“你……”

  “本督的人。”

  “随东厂外出办差,可还需要报备?”

  一柄木杆素纸伞出现在司马厝头顶上方。

  云卿安撑伞步至司马厝身后,望着他挺直的后背上,雨水顺着墨发流淌。

  他在怨他。

  他知道,却不在乎。

  守兵认不得司马厝,却对云卿安唯命是从,忙卸了防令人将城门打开,道:“卑职莽撞,云督莫怪。”

  黝黑的城道口,竹灯笼被穿堂风带得不安地晃动。

  司马厝也不看云卿安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衣袖却被身后人拽住了。

  “前路难行,还请侯爷与咱家一同前往。”

  殊途,也未必不能同归。

  司马厝缓缓回头看他。

  借着忽鸣的雷电,云卿安看清了司马厝的眼。

  没有往日的傲然,没有似讥似嘲,有的只是无波无澜的沉寂。

  云卿安皱了眉。

  他不愿他这般看着他。撑伞的手被司马厝猛地一握住,手劲很大,掌心略糙而温热,在步步紧逼间将他手中的伞连同他整个人都往后推去,直到他腰背被马车沿重重撞上时才停下。

  司马厝依旧按着他的手,将之推到了他耳侧的位置。

  一如既往的姿态,云卿安无辜问:“气撒够了吗?不够就继续。”

  伞歪向了一边,雨把两人都浇透了。明明是两不相让,在此刻倒像是同病相怜。

  周遭的番子欲动却被岑衍止住,目光戒备地盯着这一幕。

  “这都是你算计好的。”司马厝用的是肯定的口吻。

  “侯爷不是认定了吗,又何必问呢?”云卿安毫无所谓。

  “那你现在又是做什么,等我回来好看笑话,可怜我么?”司马厝松了覆上云卿安手背的手,却是钳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整张脸被雨水淋得更狠。

  “我还犯不着你怜悯。”

  不知是被淋的亦或是其他,云卿安狭长的眼尾带了薄红,在雨滴敲打下呼吸是愈发急促。

  他快要溺在司马厝凶狠的目光里。

  出不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