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 第45章

作者:明灵不顾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架空

  其后之人亦是相劝。

  在军中的处决自然是狠快两不误,受些拷打逼问再正常不过。如今那些个东厂的番役都被大军牵制着,就是得了云卿安的吩咐也断然掀不出什么浪花来,都已经得罪了,又何妨再抛开一些顾虑,狠狠出上一口恶气来整整这种玩弄奸邪淫术之辈。

  都这个时候了,竟还不知廉耻地意欲勾搭总兵?幸亏他们一直守在外边,见里头迟迟没动静,生怕让云卿安得了逞忙冲进去提醒总兵。

  司马厝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如若无人地低头用手拢了拢云卿安脖颈下略微有些凌乱的衣领,见云卿安静静仍地注视着自己,而那眼眸中似是盈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云督,请吧。”他只轻轻地凑近,用嘴吹了吹。

  云卿安浅浅闭上眼,水雾便消失了。

  迎受,甘之如饴,平和而从容。

  ——

  青甲兵没有理会他的同伴,无声无息地只身在地下暗巷中穿行。

  斑驳墙壁上的火把光亮跳跃,映出的是那被乔装打扮得再显眼不过的人脸,隐隐能窥探出杨旭的点点样貌特征。

  济州城中心地下建着的是一座暗无天日的私牢,这在边军内部不算什么大秘密,毕竟在哪里没有一点见不得光的事,留着这么一个地方,想要做点什么事可都方便得多。

  对此知道的人不在少数,杨旭便是其中之一。他是借着休养的由头,偷偷溜到了这里来的,后又打扮成守卒混了进去。

  “呃啊……”痛苦的呻[yín]声不时地从奄奄一息的囚徒口中发出,他们看着来人时的眼中目光似是毒蛇吐露着信子。

  森森寒气蔓延。

  杨旭原先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却在走过一个牢间时,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他停下脚步,偏头往那处望了一眼。

  里头是空的,但好像曾经有人。

  他没多做逗留。

  一处拐角后的角落中,活石墙块被指节轻叩了叩时便往里面凹陷了一点,随之而来的,是暗门缓缓地自动打开。

  是所要窃取目标的所在,且不会再有人出现在此。田遂良旧伤复发闭门久矣,杨旭早已打听清楚。

  他提步入内,踩乱了尘土,惊了平地。

  里有亮光,却依旧昏暗得瘆人。

  “能到这里来的,可都是田参将的麾下心腹重才,只是不知阁下是何称谓,能否告知?”忽一道清朗的青年声音从中传出。

  杨旭心神俱震。

  “怎么不答话,同是为田参将办事的,阁下还看不起我不成?”那青年步出,布衣素衫凸骨肩,瘦得像从没吃过一顿饱饭似的。

  此正是那位先前于济州城门外随老头闹事,推搡使之引炸,而后被抓该受严刑逼供的“难民”青年。

  “还是说,阁下在偷摸着做些比为参将卖命更要见不得人的勾当……”那青年言未尽,而电闪般跃至杨旭身前,劈手作刃斩落而下。

  其反应之迅速饶是精雀都过而不及。

  杨旭的瞳孔倏地瞪大,他腾起旋身,以双肘为护,就势扣锁住青年之攻而化解了杀身之噩,借力蹬踩着实地的腿脚只这一片刻就隐隐发了麻。

  “皆是误会,切莫冲动乱事!”

  他有心低调留手以免弄出大动静引来了旁人,却不知青年返过脸来森冷一笑,“是么?田参将可是早有吩咐——”

  “此处严加看管,违进者,不留活口。”

  凛冽的杀气犹如实质,而就在青年的手腕一翻间,泛着莹绿色光芒的小刀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流光射进了杨旭的腰腹处。

  怒不可遏之下,杨旭与之抵死相搏,却已是他成为了强弩之末后的回光返照,为时晚,再难为敌手,攻杀招式频频被对方轻易化解。

  伤口处鲜血喷涌出之时,剧痛难以言喻,而他喉咙间的血水竟也涌了上来。杨旭刚发出一声惨叫,下一秒就被青年死死地堵住了嘴,再被轻轻地一推,他的身子便重重地朝后面倒去。

  (本章完)

第47章 烽火急 不该是这般看他的。

  呼啸的钢鞭狠狠抽打在奔马之上,驱使着其不断地向前跑着,带得后方的车轿在荒路上剧烈地颠簸,女子哭哭啼啼的呜咽声时不时地从中传出。

  驾车的人正是方才杀了杨旭的青年,他如今面上已全是汗水,而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敢停歇,仿佛只要一停顿一回头的功夫,他所能触及到的便是修罗炼狱。

  “给我闭嘴!再敢哭一声,老子现在就把你们娘儿俩给扔下去摔成肉泥。”马车之内,田遂良狠狠地踹了自己的夫人一脚,他而今全然没有了先前泰然威严的模样,脸上青黑色的胡茬根根可见,身上更是邋遢得不成样子。

  他的夫人捂住了嘴不敢再出声,跌坐在车垫之下仍未起来,只是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蜷缩成一团,楚楚可怜。

  “尽是些混账东西!要不是为了你们,老子也不至于这么憋屈,给狗屁的羌戎人做牛当马!”田遂良咒骂出声,愤恨之色溢于言表,好似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裂。

  “参将,此处距离济州城已有百余里。”青年沉声禀告道。

  “继续赶,往死里赶,不要停。”田遂良急道。

  虽说羌戎人说好了只要他交出军事部署图,就会放了他的妻女同他离开济州城另谋生路,可天知道那些个丧尽天良的歹徒恶鬼会不会出尔反尔。

  田遂良事事谨慎,先是派了数辆马车率先出城以混淆视线,又专门挑了这个人稀的时候选个偏路逃亡。

  路段越来越荒僻,枯朽的树根疏桩绵延到尽头时便成了荒林,密集得仿佛连风都绕不进去,却又偏偏在摇曳着枝干,发出“咔嚓”的断裂声,像是沙哑的倾诉。

  “杨千总。”那青年语气带了些不解。

  青年回头时甩了甩冷汗,忙不迭地回答田遂良的问话,“想必是受累过重,马停不前,可要先歇歇?”

  田遂良冷笑,“跟了长宁侯一段时间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不远万里地潜回来要置旧主于死地呢。”

  百姓尸体像被收割的麦杆一般无力地倒下,羌军座下战骑嘶鸣着扬起四蹄,踏得其下骨肉分离,闪烁着寒光的刀剑却因着鲜血的挥洒而变得暗淡。

  直到夕阳残霞似枯血一般流动在州城内的杀场之上、透出股嗜血冷然的意味时,余光已照不尽无数城民的仓惶。

  那车轿同马的连接已被生生勒断,趴在地用手死死抠住车板的青年满身带血,冲他露出了白森森的牙。与此同时,荒林中黑压压的人形影子似吸血蝙蝠张开了双翼……

  “出了何事?”田遂良厉声问。

  疾马蹄下忽然间如同被绊了一下似的停了停,这使得青年的身子险些冲着前方飞出去,在他狠命的抽打与催促之下,马却依旧是止步不前。

  田遂良想要暗度陈仓,又担忧被人发现州城中的端倪,故而下了死命令派他严防死守,竟果真是解决了个麻烦。他在匆匆解决掉那人后,细细观察之下才发现那人的真实身份,心里也是吃惊不小。

  后方陡然一松,田遂良忙在疯怔的快马之上悚然回望,面目狰狞而声嘶力竭,“不、不要!夫人……”

  这可是大事不妙的征兆。

  ——

  “谁?”田遂良单腿跨出车间,神情严肃。

  “啊——”不料凄厉的女声相接而来。

  “还有一件重事,属下先前于暗室处理了一人。”

  这主从二人各怀鬼胎,明明恰巧都被羌戎人利用着,却又都在对方面前装出个正直模样来,因而谁也猜不准谁,谁也摸不透谁。

  “没用的东西。”田遂良啐了一口,纵身迈出直接粗暴地将青年扯落下去,亲自跃上马背。

  只见田遂良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马后,对他不带有一丝怜悯。在一声震天的嘶鸣声中,马携车轿如破矢掠去。

  “参将……勿弃!”青年被地上的碎石磕得痛呼出声,目眦欲裂。

  灾难来得并非没有征兆,烽火台不日前就忽被点燃,却没有多少人对此在意,只当作是某位士兵的错误之举。

  济州,已然不复往时的荣乐,在田遂良弃城而逃的那一刻,就不再是他们的家了。却是以这样剥夺生命的方式,给了他们一个痛彻心扉的结局。

  古朴厚重的城池几近破碎不堪,将近暮夜时分,该到的人总算赶到。

  “总兵——”

  后方策马而来的一行人片刻不停地一往向前破进城门,终于是追上了司马厝的身影,后发制人。

  而那几宿未眠的将军双目赤红,早已不管不顾地提枪奔杀进场,似煞神临世,破军而来卷起千堆血。

  “司马厝!”云卿安未待车马停稳便从上跳下,奔向前几步,极目所望。

  惟看到那人后背的黑发散乱狂舞,而手中的银枪在纵横开阖之间,无人敢近他身。先前行凶的羌军即将付出惨烈得多的代价!

  司马厝的头脑一片空白,他这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担忧和焦虑都纷纷卷涌上来,燃得他的理智无数次在崩溃的边缘堪堪游走,直到确认这一幕在自己眼前发生之时,所有的情绪都陡然间转为无尽的杀意和悲愤恨意。

  田、遂、良……

  谁也没料到,州城百姓的噩梦竟是由一直守护他们的田参将带来的,而屠城的仅仅是几百人的羌军。他们得了吩咐隐秘地留驻在此附近等候契机,直到城军将领田遂良不战而逃,边军中除却那些跟随司马厝而去的、所留下的也不过是千余人。羌军借着熟知军事部署图带来的优势,对此人数差距丝毫不惧,轻易地挑出军置薄弱点杀了个措手不及。····失去了主心骨的边军惶惶然多失战意,而城民百姓更是毫无还手之力,如待宰羔羊般白白地受了这劫难。

  纵是救兵提前收到了消息赶来,避免了丧州城亡的结果,可对于那些已然亡命的部分百姓,谁也无能为力。

  对付区区小数目的敌军并非难事,须臾间杀声渐渐小了,可那压抑的哀嚎和啼哭如梦魇般挥之不去。

  在一片狼藉中,在场人都一动不动地静立,陪着司马厝站成了雕塑。呼呼的烈风从他们之间刮过,却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响,唯恐一点声音就提醒了人们,眼前这一切是难以改变的事实。

  云卿安在司马厝身后不过几步之遥却没有上前,他分明也已经面色苍白,悲苦不弱于旁人,却仍是在岑衍的搀扶下,固执地望着盔甲破损而身上伤痕遍布的司马厝。

  看风带起他的墨发,却再也带不动往日里那张狂肆意的风姿。

  “司马,不怨……”

  不怨什么?怨又何用?

  此刻就像心脏是一辆重达万钧的车驾巨轮碾过一般,沉闷着,堵塞着,紧缩着,若被附骨之蛆不安分地搅动。

  司马厝却仍旧没有说话,侧头淡淡凝了云卿安一瞬,只这一下便让云卿安的心猛然揪成了一团。

  那目光中没有狠戾怨怼,似乎,只是一种深深的疲倦,看不透,而再不愿深想和细究,却并没有释然,倒更像是——失望。

  可他不该是这般看他的。

  “怎么会这样?老子真是瞎了眼,左右都没看出来,原来姓田的竟是这么个没胆的玩意儿,做出猪狗不如的事,尽往自己人的背后捅刀子!敢情先前那些的缺德事他干起来还爽利得很,害得白费周折。若是咱们收到警示再迟来一些,是不是这里都要被那区区数量的羌贼称王称霸,直接屠戮一空了?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终于有人破口大骂道。

  急赶而来见此,实是极其憋屈。

  “总兵快看!那人……人好生古怪!”有人忽然惊叫出声,伸出手遥遥指着城楼之上被高高挂着的一物。

  实际上,那已不能被称之为人,仅仅是一颗沾满血渍污泥的头颅,现已然被褚广谏从其上摘取下来,仔细辨认观察。

  竟是杨旭。

  “不可能!杨千总怎会在这?他明明……”褚广谏愕然不已。

  “不关小的事情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被揪出来的杨旭替身嚎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连声讨饶,却死局已定,血溅当场。

  军中不容逃兵,相助其欺瞒者自当杀无赦。

  “唉,杨旭这估摸着是怕了,不敢留在前线受罪,故而装伤借机偷偷溜了回来。”贺凛思索了一阵,分析道,“却不想撞破了田狗的混账事,他与之发起争执冲突而被杀了灭口。”

  这解释得颇为合理,也极有可能发生。共事之情谊本就在利益之前不堪一击,而怯懦的人也未必就全然不讲道德大义。

  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