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 第85章

作者:胶东大葱 标签: 古代架空

“童镇守,别来无恙呀。”

童辉略略吃惊:“宗指挥使?”

宗政鸢懒洋洋地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啧啧,‘宗政指挥使’。”

他仿佛是个纨绔的世家子弟,贵气天成风流不羁。多年的军旅生涯把这些风流不羁打磨得有棱有角,成为千军万马中会令人过眼不忘的精彩男人。

童辉顾不上宗政鸢看见他根本不下马这种目无尊卑的事情了:“宗政指挥使助军有功,我自会上报朝廷。现下孔有德虽退回登州,亦不可松懈,宗政指挥使应当立即回济南,以防生变。”

宗政鸢笑道:“让你上报,赶走孔有德的就不是我了,是你吧。”

童辉道:“你什么意思?”

宗政鸢驱马向前,兀自道:“我爷爷是个郎中,给我起了个名叫‘鸢’。后来又给我起了个字,叫‘乌园’,就是鸢尾的意思。他告诉我,鸢尾大毒,一般用来……祛邪破秽……”

童辉的马往后退了两步,刚想说话,忽然脖子一凉,天旋地转。

童辉的头掉了下来。

童辉的人大惊,架起长铳弓弩要拼命,黄衣军默默地围了上来,看着他们。

宗政鸢微笑:“想想清楚。镇守太监童辉死了,总督杨源失踪,总兵田庆么驰援不利得获罪。你们下一步怎么办呢?”

他跳下马,葡萄牙式的高腰马靴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

他走到城门下面,仰着脸笑道:“开门吧。”

弗拉维尔躺着,模糊地听见雷欧喜极而泣地嚷嚷着什么。他的听力在减退,雷欧那破锣的嗓子,遥远得只有一线。不止听力,所有知觉衰退,缩减,弗拉维尔平静地迎接终点。

愿主垂怜虔诚的信徒……

一只柔软温暖的小手握住弗拉维尔的手腕——终究等来引导……弗拉维尔拼尽信念挣扎着睁开双眼,他要见证真正的神迹,见证引导他的神圣天使。睁开眼的一瞬间,他听见一声小小的惊叹,他看见……一对黑色的,美丽的眸子。

泰西男人睁开眼,纯净的碧蓝瞳色,倒映出天光云影。他应该听不见,也看不见,神光涣散,迷茫无助。鹿鸣切着他的脉门,温柔且坚定:“不要害怕,我会救你。”

第65章

弗拉维尔做了个长长,朦胧的美梦。

他在永恒的黑暗中漫步。他感觉到有人轻轻地握住自己的手腕,引着他往前走,所以绝对的寂静带来的不是恐惧,而是安宁。有那么几个瞬间,弗拉维尔感觉自己睁开了眼睛,像是“看到了”。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影子,圣洁高贵。

于是他坚信那温柔坚定的力量是天使的指引,他可以在这样平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引导下,去任何地方。

如果神说,去地狱吧。

他将会去地狱。

莱州拿下,宗政鸢用手帕一捋柳叶刀上的血迹,收刀入鞘。莱州城门一开,京城轮值来的御医马上进城,和莱州城内的医生们汇合。黄衣军的民夫一样训练有素,麻利抬着伤员进城找医生。宗政鸢率部站在门口等伤员先进城,忽而看见个人一身白仿佛披麻戴孝:“这就来哭丧的了?”

旁边莱州佥事回道:“不,那也是京里来的御医。就……那个打扮。”

弗拉维尔昏睡不知多久,半昏迷半清醒的时候感觉自己在高烧,恐怖的温度把他里外烤个干。他想叫雷欧个傻蛋帮他倒杯水,怎么也指挥不动自己的嘴。这时候有人小心翼翼扶他起来,用湿帕子蘸他的嘴唇。模糊不清的视野里胧胧地还是那个白色的影子。纯洁,温柔。他听见天使讲话,神圣的嗓音仿佛纯净的潺潺溪流。

……就是天使为什么说汉话呢。

雷欧看见有人上楼收拾伤员的时候都喷泪了。他用跑调的汉话尖叫:“这儿有没死的!谁是医生!谁是医生这儿有没死的!”

来了个小个子穿了一身儿白的医官,背着大药箱跑到弗拉维尔身边,特别熟练地扯开弗拉维尔的制服清理伤口止血。雷欧后来才知道这个小医官是个宫廷医生,直接隶属皇帝陛下,这让他十分的恐慌:“弗拉维尔这辈子还能看上皇家医生呢……”鹿御医没听懂他嘟囔什么:“快跟着他们把他抬去医药院!”

莱州府辟出专门的医药院做伤兵医治地。京城来的鹿鸣是个八品御医,手持摄政王殿下的亲笔谕令:着山东各地驻泊医官本地医官皆听御医鹿鸣差遣。宗政鸢在城门外面骑在马上盘着一条腿就这么接了谕令,忙里偷闲还鉴定一下,竟然真的是李奉恕亲笔写的,不是王修捉刀。

“既然殿下说了,鹿御医看着办吧。”

兔子似的少年非常倔强:“那我要白布,许多白布!”

宗政鸢觉得新奇,低头看鹿御医。小少年一身白,果真要想俏一身孝。“你要白布做什么?”

鹿御医一脸坚定:“要干净的白棉布包扎,可能的话让医生们都包上白布。白布能观察伤口的出脓情况,及时处理。”

宗政鸢挠挠下巴:“那就……听你的呗。”

鹿太医拿着鸡毛就当令箭去了。

雷欧和其他几个葡萄牙教官把弗拉维尔抬去医药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雷欧没白在大晏混这么多年,一来就要找鹿太医。他就是汉话说得跑调,精髓全抓住了,比如“太医”就咬字清晰,重点强调。一进医药院雷欧就懵了,到处是围起来的白布,一格一格的。还有用盐水煮白布挂起来晾的,随风飘飘荡荡。雷欧以为汉人忌讳白色呢,不过反正他们不忌讳。有个伤得轻的伤员死活不在医药院呆,嫌晦气:“我还没死,这就竖上招魂幡了!”

一旁一个白衣服小个子一巴掌把他拍床上:“你到底是伤得轻了,你要么保持安静,要么我把你打个半死一样把你救回来,只不过你要多遭罪罢了!”

雷欧一看,那个暴躁的小个子不就是鹿御医么?弗拉维尔还昏着,鹿御医看见他们来了,立刻跑过来:“抬过来,他伤得重,我亲自看着。”

雷欧默默观察,鹿御医手下几个从京城带来的从属医官穿得和鹿御医一样,都是全白,口鼻都捂着。有一些其他医生退而求其次,挂了个做菜似的白围裙。鹿御医人小脾气大,很能镇得住场子。

鹿御医用烈酒净手,从属官打开他的大药箱,拎出插着器具的皮帘,雷欧就看见那剪子刀子镊子挨个往弗拉维尔胸前招呼了。雷欧也是经过风浪的,受伤流血并不怎么害怕。可是刀子剪子剪切皮肉的场面搅动他的胃,特别那还是弗拉维尔的皮肉,咔嚓咔嚓还挺脆……雷欧捂着嘴一撩帐子就冲出去了。

鹿鸣高度紧张。他一听山东有战事,立刻就奏请前往战地。他是真不怕死,人虽然长得小,豪气一点不小。临行前,他去跟摄政王讨了个亲笔谕令。

“殿下,我用小家畜试验,总结了一套尽可能降低伤口腐溃作弄的法子。这次去山东,请求殿下帮我个忙,我要在人身上看看是否行得通。如果行得通,挽回人命,减少伤残,殿下功德无量。”

摄政王笑:“真要有用,那是你的功德。”

弗拉维尔慢慢睁开眼,满眼飘白。他木木地发呆,一喘气胸前就拉风箱。雷欧扑上来:“死了没?你看我是谁?”

弗拉维尔赶紧又把眼闭上。

“我看见了!晚了!”

雷欧用他们的母语嗷嗷数落自己多不容易,弗拉维尔想跳起来给他一拳。雷欧滔滔不绝的演讲忽然被打断,清凉柔和像小溪潺潺的嗓音挡住雷欧那绝世破锣:“咦,雷教官,他醒了吗?”

雷欧忍了忍,忍住解释自己不姓雷:“刚刚睁开眼了,现在在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