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臣环伺 第17章

作者:御景天 标签: 情有独钟 古代架空

萧浚接着道,“那个楚王公子长得挺好看的。”

萧纵看着皇侄,眉头皱得又深了几分,他忽然觉得他应该找个人于男女之事上提点一下各位小娃,可能他们年纪还小,但总比这样男女不分来得好,正琢磨,便听萧浚又道,“方才我们在席上你跟楚王公子眉目传情……”

萧纵揉了揉额头,想,他真的应该找个人来教教这帮孩子了。

这时,另一边恭王世子萧礼已经按捺不住,“萧浚,你能不能爽快些,别一句一句往外蹦啊。”转过来对萧纵道,“叔,其实我们想说,楚王公子身上有股与众不同的气息。”

“什么气息?”萧纵扶了扶额,懒得多说什么。

“妖气。”萧礼道,他大约觉得萧横板着脸的样子在他叔面前很吃得开,便学着萧横的老成样,道“俗称狐狸精气。叔,你千万不能被迷惑,书上说狐狸精专门吸人精气。”萧礼一脸凝重,老气横秋道。

萧纵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回房睡去。”

第25章

萧纵从皇侄那儿回到自己寝宫,夜已经很深,雨势大涨,宫檐下雨水如注。

因着司马贤入京一事,萧纵本就将心神绷得紧,这两日又为秦王之病闹心,头便一直在隐隐作痛,今天晚上一场宴席闹腾下来,脑袋便越发不可收拾抽得疼。

王容见主子一进寝宫就摁着额头不断揉,轻声问是否宣太医,萧纵挥了挥手,王容便识趣地拧了块温热面巾呈上。萧纵将面巾压在额头上,闭着眼胡乱扯身上玄黑的龙袍,他委实累了,得赶紧上榻。

王容等几个内侍帮衬着替他更衣,帝服配饰繁复,只腰上挂件林林种种就有七八样,一身行头刚脱了一半,外殿便有内侍通报,“韩太傅求见。”

萧纵微微一愣,掀了面巾扔在一旁,拢了拢半敞的衣襟,“请他进来。”

这宴席才散了没多久,估摸着时间,众官大约才刚出宫门,也不知道韩溯为着什么又折回来。

韩溯在内侍引领之下入萧纵寝宫内殿,一眼便见天子正低垂着头,长发散乱披肩,敞着帝服坐在椅里整理内衫,不由怔了怔。

萧纵一边整理仪容一边道:“朕正要就寝,太傅何事?”抬起头,见韩溯立在跟前,瞧着自己一瞬不瞬,萧纵将他上下打量一个来回,惊讶道:“太傅,你怎么浑身湿成这样?没遮伞么?”

韩溯此时一身公卿锦袍里外透着水,发髻湿漉,水珠顺着前额和衣袍下摆一滴滴往下落,显然是冒雨匆忙而来。

站在萧纵跟前,韩太傅看着天子,却没说话。

萧纵有些不解,待循着太傅的眼光,瞧见自己露在外面的一片大白脖子,不自在闪了闪神,尴尬的笑了笑,“朕……刚要就寝,衣衫难免不整,太傅莫要见怪。”伸手拉了拉内衫,他记得韩溯对他的仪容好像一直特别讲究。

韩溯缓缓移开眼,神色平静,并没有以往的不悦之色,淡道:“皇上肌肤太过苍白,筋脉纤细,该着御医好好调理身子。”瞥了眼萧纵强打精神的面孔,“皇上若是身子不爽快,可别捂着。”

萧纵笑道:“太傅挂念了,朕哪有什么不爽快,不过有些乏困罢了。倒是你,什么要紧事让你连伞都不打,冒雨前来见朕?”

韩溯似乎这才忆起了正事,神色微微一变,略有些无奈道:“还有人比臣淋得更彻底的。”便道明原委。

楚王公子司马贤因着在皇宴上喝得太过豪放,被人搀扶着从龙吟宫出去,没走几步便开始说胡话,待到了玄武门,横竖不肯上轿,一干朝臣侍从帮着连哄带劝,都拿他没办法。韩溯只得返宫上禀,他折回来的时候,楚王公子正抱着玄武门前一根大石柱子喊更衣要陪侍。

“禁军几个侍卫上前想搭把手,被楚王二公子一下撂翻……臣等不便太过动粗……”

萧纵揉了揉太阳穴,“他不是挺能喝的么?”沉了片刻,心道,这一个一个都很能惹事,微微叹了口气,“给他两个陪侍,先把人哄进宫来过了今晚再说罢。别让他在众人面前扫楚王忠臣贤良的面子了。”

韩溯领命刚要退出去,萧纵叫住他,“此事由人传个话便成,你不必再跑一趟。”转而对王容道:“伺候太傅清泉宫沐浴更衣。”

转眼再看韩溯,萧纵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唇舌,才能说动向来拘礼的太傅去那天子御用之地洗个身。

没想到太傅很干脆的谢了恩,没有半点推辞,只说楚王公子也在雨中淋了多时,怕更得仔细泡个浴。便随着王容去了。

萧纵看着他的背影,想,他的太傅真有些不同了。

静坐了片刻,困乏之意略去了些,萧纵起身踱出寝宫,在廊里站了站。清泉宫离天子寝宫不远,没多久,萧纵便见太傅一身干爽朝他来。

“皇上,臣来告退,多谢皇上体恤之意,臣明日一早再进宫接楚王公子回竹湘院。”韩溯躬身,顿了顿,再道,“夜已深,明日虽不朝,皇上也该早些就寝。”

萧纵看着他,轻笑道:“这大半夜都过去了,风大雨急,干脆太傅也在宫里过一晚吧,明早直接带着司马贤出宫,省得来回折腾。”

这话本是随口一说,萧纵却见太傅凝起了面色。

萧纵才想,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下一刻果然听道韩溯淡淡的声音:“皇上莫要说笑。”

韩溯瞥眼看着廊外雨势,接着淡声道:“夜宿内宫难免惹人非议,当初秦王驻信阳宫月余,乃是情势所迫,今晚楚王公子也是醉得众人皆知,尚且掀不起什么话柄。臣,要是歇在内宫,皇上与臣的那些传闻只怕是越加精彩纷呈了。”顿了片刻,又道,“如此,皇上也要臣住下么?臣倒是不计较。”

没待萧纵开口,韩溯再躬身,“臣告退。”

萧纵愣愣地想,他的太傅的的确确是不同了。

韩溯请退后,萧纵在廊里又站了多时,凉风吹得他四肢发寒,王容在一旁几回提醒他该歇了。

可今晚哪里还容得他安生睡觉。

萧纵在冷风里醒了醒脑,对王容吩咐了几句,转身入寝宫。

寝宫里只点了几盏烛火,微微摇曳的火光照得安静的内殿一片昏黄,萧纵屏退了内侍,独坐在案后,漫不经心的翻阅着一册治国略。

那些纷乱的政局在他脑中此刻只剩下两个清晰的名号。

秦王,楚王。

秦王,他在接到那一折进京文书的时候,就看不透那个男人目的何在,而入京之后,一场毒杀,似乎造就了一个契机,突然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随之而来的,一次次威吓,恃强,挑衅,诸多意味不明的靠近试探,以及那些轻慢之举,让他更加对那个威胁着他江山的男人捉摸不透。

也许,如睿王的告诫,他想得少一点,心狠一点,可以不必如此伤神。

可他,终归做不到如睿王那般冷酷干脆。

对秦王,他始终看不透,或者说他不敢妄断。

断错了,江山覆。

他赌不起。

可幸眼下,于大势,他手中尚且有筹码。

而对楚王,他从来看着清楚。很多年前,他的父皇与先秦王欲博弈江山,几道密令召楚王入京谋事,他的姨丈百般推诿的时候,他的父皇就告诫他,楚王的忠心厚不过一层纸,鲜亮的忠义外皮下,也是一颗狼子野心。

他的父皇说,国运渐衰,下一任天子,注定艰难。

其实,大周朝立国到现在,那么些个藩王,又有哪一任天子不艰难。

韬光养晦这么些年,司马贤这趟上京,不论是不是楚王受了人挑唆使然,他就不信,他的姨丈没有自己的盘算。

几盏烛火,灯油渐渐烧干,火光暗了下去,萧纵回神,起身往烛台里添了些油,拨了拨灯芯。

这时,有内侍奉夜宵入内。

“皇上,用些小点,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萧纵坐回到桌案后,放了书卷,内侍将几盘小点布到他面前,又沏了杯淡茶奉上。

萧纵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听内侍又道:“皇上还需要什么否?吩咐奴才,奴才立刻去办。”

萧纵放了茶杯,片刻,淡淡道:“司马贤,你是来伺候朕用膳的?”

一旁一直躬着身垂着脸,一身内侍行头之人微微一怔,缓缓抬起头,现出一张美人脸面,看了萧纵片刻,薄唇含着一抹轻笑,细长的眼微微一挑,勾魂摄魄一样朝天子睇出一瞥,“原来皇上一早发现是微臣。”轻叹了一口气。

萧纵没说话,司马贤又道:“皇上今晚独坐青灯案前,便是在等微臣?”

萧纵笑道:“你当朕的寝宫这么容易混进来,朕的禁军是纸扎的?”

司马贤装模作样又轻叹了口气,细眉一挑,转至萧纵正对面,施了一礼,“司马贤见过皇上,微臣擅闯皇上寝宫,请皇上恕罪。”

萧纵道:“不必在朕面前做样子了,朕既然容许你进来,又怎么会问你的罪。”

“多谢皇上。”司马贤抬起脸,细长的眼眯了眯,眯出几缕风情来,如果不是眉心处天生的阴郁之气,倒真有股风情万种的味道。

片刻沉默,他似乎不太甘心,“皇上怎么就认定臣一定会来见您?”

萧纵端起手边的茶杯,轻啜了一口,淡淡道,“你不顾脸面当着众臣之面,赖在宫门口死活不走,朕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可以让你做到这一步。”

司马贤面不改色,“皇上英明。”

楚王这趟遣子上京,要信他没有目的,不是为自己的野心谋划,那他萧纵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司马贤进了皇城已有些日子,除了那一场小病,让他看到楚王仁义根植在众人心中的分量,并不见楚王二公子还有什么举动。他不知道他的姨丈会如何搅动局势,他除了费尽心思防范,便是等。

等他的姨丈出招。

再怎么心急如焚如坐针毡,也不得不压沉住气。

几个时辰前,听韩溯返宫向他禀告玄武门前那茬子热闹,他才有几分把握,原来他的姨丈不是要背着他做手脚。

他顺水推舟让楚王公子入内宫,司马贤果然如他所料,半夜来了。

萧纵端着茶杯,杯盖轻轻拨了拨杯中漂浮的茶叶,道:“有什么话直说吧,再过个把时辰,宫婢内侍皆醒,禁军换岗,你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出这殿门,可就没机会了。”

司马贤薄唇微扬,轻笑道:“臣要说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言,只是不打算让太多人知晓罢了。”微微顿了顿,薄笑依旧,“微臣授命父王,有一句话上表天听,楚王府愿一倾全力助陛下诛灭秦王。”

眉眼轻挑,细长眼中,一抹薄色,冷冽如刀。

萧纵忍不住嗤笑了一下,原来如此。

第26章

这一晚萧纵几乎是没有睡,司马贤于禁军换岗前退出他的寝宫,他上榻浅浅眠了片刻,天就亮了。

今日不朝,他本可以多躺一躺,可想着那些个心烦事,躺着也不安生,便起了。

起身后,问了问几位皇侄有否起,王容道除了小世子还在睡着,其他几位殿下都已经在上早课了。萧纵点了点头,几个皇侄虽然偶尔调皮捣蛋,不过在文武勤学上倒是从来不需他操心。便着人传话,早课后领几位世子过来与他一同用早膳。

约摸半个时辰,内侍引着大周朝皇帝的四块心头肉到了天子寝宫。萧鉴一看便是刚被人从被窝里哄起来,他昨晚在皇宴上熬得太晚,一张小脸此刻睡意朦胧,乌溜溜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缝耳,见了他叔,迷迷糊糊挣了内侍的扶持,飘到他叔跟前,双手一抱,扒住了萧纵的腿,歪靠上去,软腻腻一声,“叔……”

萧纵正当坐在椅里看书,笑着搁下书卷,将侄儿抱了起来,心想,用过早膳再让小娃睡一睡。见众位皇侄都到了,正待宣人布膳,一旁萧浚却道不想在殿内吃饭,殿内太闷,想去御花园中吃。

外面正下着雨,好在风已止,萧纵看皇侄坚持,想着在外面用膳醒醒脑也好,就遂了皇侄意。

叔侄几人顺着曲折游廊入了御花园,在一间宽敞的竹轩中坐。内侍布膳,十来碟各色小糕,几样浓粥,香溢扑鼻。萧鉴被粥香熏了熏,清醒了些,很自觉地从座上爬进他叔怀中,等着喂饭。萧纵便搁下自己的鱼蓉粥,端起御膳房特别为小侄儿做的银鱼蒸鹌鹑蛋。

刚勺起一口还没送入小侄儿大张的嘴,就听一旁大侄子萧横凉凉道:“你就惯着他罢。”

萧纵瞥过眼,见大侄子扒拉着面前碟中的香酥腰果,“都快四岁了,大字不识几个,骑头小毛驴还能吓哭,成日只知道撒娇傻笑。叔,你不是真打算把他养成个娇滴滴的公主罢?侄儿我四岁的时候已经能将就耍几套剑法了。”

萧纵刚想说什么,怀中张嘴半天,一口蛋羹始终没吃到嘴的萧鉴委屈道:“叔,饿……”

萧纵于是转回头伺候小侄儿的肚皮,一边伺候一边对萧横道:“你要是小两岁,朕也这般惯着你。另外,不要对你的弟弟们苛求太多,不是每个娃都跟你似的熟得这样快,什么都会样样能耐。”

萧纵连着喂了小侄儿几口蛋羹,没听到身边大侄子回话,正纳闷这孩子今天怎的这样容易被说服,转过头居然见总是一副小大人模样的萧横别扭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被他那句话美到,竟然似乎面有羞赧。

萧纵诧异地瞅了大侄子两眼,这时,坐他对面正咬了一口桂花糕嚼得正香的康王世子萧浚,不知怎的突然被噎了喉咙,使劲干咳,“咳咳……要、气,油……要稀……”拼命捶了几下胸。

“慢些吃,没人跟你抢。”萧纵道。

“油要……稀……”“油……要稀……”

他身边的恭王世子萧礼终于听不下去,伸手替兄弟拍背顺了顺气,对一脸不解其意的萧纵道:“他是说有妖气。”眼朝萧纵身后看了看,这娃还没从装老成的快乐中缓过来,依旧学着萧横平日的样子,深沉冷静道:“叔,记得,千万不能被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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