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绝 第150章

作者:岳千月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古代架空

  养血需要一年,等他的药血养成之时,哪怕关无绝再如何不忍去想……却也知道,云长流定然已毒疴入骨,虚弱濒死。

  而那个时候,教主并不知道逢春生有解。倘若云丹景还在身侧,先不要说林晚霞不会罢休,玉林堂又是否会从中作梗,只说连教主自个儿,八成也会想要在余命之内倾全力教导云丹景,最终传位给弟弟。

  可是……以云丹景这么个心性,待得日后教主毒解,他会甘心放手还位吗?想必不会;而教主又忍得下心,真刀实枪地和小少爷抢这个位子吗?更不会。

  这也就罢了,偏偏关无绝知道云长流还放不下息风城,放不下烛阴教。当年那“愿保烛阴教五十年不衰”的誓言犹在耳畔。万一日后息风城当真有个什么差池,教主他大约还是会全力担之。而云丹景能力不足,偏又骄矜自负,最看不得兄长压在他头上,居于这么个人之下……

  关无绝深吸一口气,挥手令幽冥阴鬼退了下去,又默了片刻,自己转入了云长流的书房。

  书房内空无一人,安静得有些可怕。红袍护法抬手合拢了窗,那淡淡月光顿时被黑暗吞没。

  关无绝独自站在暗渊之中,他眼底也燎燎地烧着漆黑的煞火,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偏执。

  开什么玩笑……

  他赔上自己的命去救云长流,不是让教主落得个鞠躬尽瘁呕心沥血还受尽委屈讨不得好的一辈子的!!

  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存在……

  为云长流加上新的枷锁。

  他的暗金双剑正挂在书房的墙壁上。关无绝抬手取了,拔剑出鞘时,从亮白的刃身上看见自己冷厉狠绝的脸庞。

  云丹景必须死,非死不可。

  既然他此刻敢谋逆叛乱,那正好,好得很。

  收剑入鞘,惯常地往身后负了。关无绝神情了无波澜,修劲的长腿一步步迈开,他走到云长流书案前,弯下身去摸那个暗格。

  教主真是太信任他了,寝殿、书房允他随便进,全然不设防;平日办公取用与收纳烛龙大印时也从不避着他,这样满心满意的信任……实在是,不甚妥当。

  暗格打开,那枚象征着烛阴教至高权力的烛龙印正无声地散着光华。

  关无绝凝视着它,明白只要他伸出手拿了这烛龙印,就是叛徒了。是叛了烛阴教,叛了他的教主,和云丹景一样恩将仇报狼子野心的叛徒。

  关无绝轻轻地笑了一声,本是很好听的嗓子,在这黑暗宁静的书房里响起来,竟和鬼魂似的渗人。

  拿起烛龙印的那一刻,关无绝的手很稳当,脑子却很空,空荡荡。

  他觉着自己或许真的疯了,走火入魔了。

  事到如今,他已经什么罪都不怕了。

  ……

  这个深秋的寒冷夜晚。

  火焰,冲天的熊熊火焰,在骄阳殿陡然升腾起来。

  云丹景安静地坐在他的主殿内,盘坐在椅子上看火。他脸颊被远处的火光映得一闪一闪地泛红,而神情就仿佛凝固住了一样,没有丝毫情绪的外露。

  喊杀声,兵刃交加声,嘶吼,惨叫。铁与铁在尖锐地碰撞,人的血肉被撕裂,有躯体接连倒地,有火舌舔上不能动的尸体。

  无数的惨烈混合在一起形成的声音正从殿外传来,且正很快速地逼近他所在的地方。

  云丹景心想:好快啊,怎么这样快呢。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什么都没了。

  从小就是这样,他从小就是这么个笑话,所有他的不甘都是一厢情愿,所有他的好胜都是痴人说梦。

  他常常能幻想到结局,可其实,他连开始都未曾拥有过。

  “大势已去,主子,事情已经成不了了!”

  阳钺跪在云丹景面前恳求。这个男人表面上总是刻板无趣,性子又单纯认死理,乃至总给人有些笨拙的印象。

  可他绝不蠢笨,蠢笨的人无法在鬼门里活下来,更不可能成为仅次于关无绝的阴鬼第二。关无绝身为残鬼不被承认,阳钺就是那一届名义上的鬼首。

  “请主子听阳钺一言。属下发觉不妥时已将那铜牌销毁,回来时甩了尾随的探子。如今除了那告密之人,四方护法手中并无您起事的证据。还请主子下令,命骄阳殿的人收剑归降,如此还可……”

  “——阳钺啊。”云丹景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没看黑衣黑甲的影子,还是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火,“本少爷养了你四年吧。”

  下一刻,云丹景脸色染上癫狂,宛如一座爆发的火山,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案,面目狰狞地怒吼道,“我养了你四年!只给你下过这一道命令!你个废物,跟我说失败了、暴露了!你还他娘的鬼首,连这么点事儿都做不好是吧!?啊!?”

  阳钺愣了愣。云丹景这事暴露的这么快,他其实已经猜到了十有八九是鬼门幽冥部早就盯上自家主子了。

  可他只是默默认错,“是属下失职。”

  云丹景冷冷道:“那就滚吧。”

  他随后又加了句解释:“不是叫你隐身。滚出骄阳殿,这辈子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云丹景眼里带了冰凉的厌弃,赶什么虫子似的摇摇手,轻轻道:“我不要你了。”

  阳钺大惊失色,素来硬梆梆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惶无助之色:“主子!”

  “别再叫我主子。我云丹景,从此没有影子死士。”云丹景冷哼了一声,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头也不回地向着殿门口的火光走过去,“滚。”

  骄阳殿外的熊熊烈火越来越近了,呛人的浓烟使得云丹景掩鼻咳了咳,头晕脑胀。而那打杀声也更近,在耳畔接连地响个不停。

  他继续往前走,往前走。当云丹景的那张脸彻底暴露在火光下的那刻,小少爷嘶哑地出声了:

  “骄阳殿众烛火卫听令!”

  “卸兵刃!!”

  ……

  说关无绝这个人,狠起来是真的狠,胆大起来也是真能包天。骄阳殿,教主亲弟弟的住处,护法他一声令下说烧就烧;阴鬼本应只听教主的号令,他私取烛龙印往鬼门要人,要来了人也不声张,竟就这么直接在息风城内杀将起来。

  顷刻之间,一百零八黑衣阴鬼血染长剑,俊美无双的红袍护法于背后的火光灼灼中牵起冰冷的笑意,冷眼望着面前的少年。

  云丹景挺了挺胸,他已下令烛火卫卸兵刃投降,护法并不客气,直接全绑了压在下头。如今小少爷身侧空无一人,与四方护法身后黑压压的阴鬼一对比,竟显出几分萧瑟的可怜来。

  云丹景最痛恨这等可怜,他眉目倒竖,怒声喝道:“四方护法关无绝!你竟敢在息风城内私自纵火,好大的胆——”

  砰!!

  话还未说完,本就怒气腾腾的关护法哪里还忍得这种挑衅,二话不说直接飞起一脚,将云丹景踹得倒飞了出去。

  只听一阵令人心寒的巨响,少年的身体砸在桌案座椅之间,木质的桌椅被撞裂得四分五裂。云丹景头破血流地倒在一堆木块之间,挣扎着捂着胸口吐血不止。

  下一刻就听铮地一声清鸣,云丹景颈侧一凉。出鞘的戴月剑赫然已经插在了云丹景的脖子旁边,

  关无绝单手执剑,半跪下来,一边膝盖正重重压在云丹景胸口,制得他动弹不得。

  “属下不仅要纵火,”只听关无绝贴在云丹景耳畔,凛然压细了眼眸,含着十二万分的杀意柔声低语,“还要行凶呢,小、少、爷。”

第144章 日月(5)

  忽然,关无绝神色凛然,猛地抽剑撤身。

  但见眼前一闪,锐利冷光携着孤注一掷的剑意堪堪擦过护法的脖前。若方才他躲闪得再慢片刻,那到剑光就会直接贯穿他的后颈!

  黑衣长剑,黑甲覆面的影子死士护在他的小主人身前,就如一面坚硬无匹的盾牌。

  关无绝冷眼一扫,“让开。”

  阳钺全身都绷紧了,他的额上渗出了冷汗,面甲外的双眼闪着凶光,像极了一头蓄势的黑豹。

  而在他的几步之外,关无绝则明显轻松许多,他甚至能冲阳钺讥讽地扬眉,淡淡道:“你不会以为,我不舍得杀你吧?”

  云丹景愣了愣,他披头散发满脸是血,忽然失态地冲阳钺暴怒吼道:“你……你回来干什么!?我不是让你滚了吗!我说我不要你了,你个没用的废物听不懂人话吗!?”

  阳钺没动,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对关无绝还是对云丹景的回应。

  关无绝嗤笑一声,竟欣然点点头,“也是,身为影子,倘若临阵脱逃,我还会看不起你。”

  他右手仍是执着戴月剑,左手轻轻一抬,示意身后的百余阴鬼退出殿外。

  阴鬼动作迅速,转眼间骄阳殿内只余下三人。

  而殿外的火势尚不见小,明灼的红光忽闪不息,竟闪出几分凄艳之意来。关无绝与阳钺相对而立,剑意在两人之间翻滚集聚。

  昔年鬼门相扶并肩五年时光的两位少年,两只阴鬼,一个成了长流教主信爱的四方护法,一个成了丹景少爷倚仗的影子死士。

  终究是在这火光之中,为了各自选择的主人,对彼此拔剑相向。

  只听清冷铮鸣一响,关无绝将披星剑也拔出了剑鞘,他目光沉暗地望向阳钺:“既是各为其主,废话就不必说了。”

  “当年你在鬼门救我一命,如今我为你出双剑,让你早死早超生。”

  红袍护法暗金双剑在手,神色冷傲地冲阳钺抬了抬下颔,“来找死吧。”

  云丹景正欲挣扎着起身,闻言目眦欲裂,气的一口血喷了出来,又软软倒了回去。

  寻常人要报救命之恩,哪怕不说放恩人一命,怎么也该“我让你一只手”、“我让你十招”……到了关无绝这儿敢情好,他说让你早死早超生!?

  然而下一刻,阳钺居然真的将长剑一震,以找死般的凶狠架势扑了上去。

  关无绝果真丝毫都不留情,提剑迎上。电光石火之间,黑红双影激战于一处。四方护法右手戴月起剑,将阳钺的剑往斜里横架,同时左手腕转动,披星就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刺向阳钺前胸。

  阳钺咬牙,硬是将长剑向左滑切,叮地一声与披星相撞,剑身火星四溅。

  他顺势按剑借力,双足平地腾空,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出剑往关无绝后心点去!

  那一剑迅猛至极,是不死不休的杀招。关无绝并未回身防护,他冷静地听声辨位,洒然侧身将戴月往背后一负,阳钺那一剑便直直地削在戴月剑身之上。

  面甲之下,阳钺脸色陡变。

  果然,就见披星的剑光于眼前荡过,他连忙抽身已是来不及。披星何其锋利,连阴鬼护甲都如削泥般被撕裂。阳钺的肋下顿时破开了一个可怖的伤口,血流如注!

  ……

  就在剧痛之中,阳钺忽然神思飘渺。

  他想起九年前的事情。

  那年是个灾年,饥荒、瘟疫,民不聊生。他是个死了爹娘和弟弟的孤儿,卖了自己换来三具棺材,又和一群孩子同被带到雪山上,在暗无天日的鬼门里挣扎求生。

  直到有天他去找水喝,捡了个快死掉的小少年。

  那少年看着比阳钺小一点,面容惨白,眉眼却漆黑,俊美得不得了。伏在地上烧得奄奄一息,似乎是渴极了想喝一口水,却没来得及爬到水洼前就气力不济昏了过去。

  阳钺那时候很傻,是真的傻。觉得这孩子生的美,死了实在可怜,就想救人。可惜他也不知道怎么治病,就把小少年抱到那水洼边,用手掌舀了水喂给他喝。

  那水很脏,还混着泥沙,在那种时候却能救命。怀里那少年干裂的唇瓣动了动,艰难地从他指缝间探舌舔着水喝,纤长乌黑的睫毛抖个不停。

  那虚弱的模样活像只濒死的弱弱雏鸟,阳钺却想起他弟弟在瘟疫里病死前最后几天的样子,没怎么犹豫就把那少年给抱了回去。

  他曾被人笑话过,都说这么傻的呆小子不可能活着从鬼门出去;而他抱回去护着的那个小少年更是被嗤之以鼻,都说这么弱的病秧子不可能活着从鬼门出去。

  还有人开过赌局,赌他们两个什么时候会在鬼门的残酷训练中反目成仇、自相残杀,也赌最后会是哪个先捅对方第一刀,据说赌注最后被哄抬得很大。

  结果呢,最后没有人拿到那个赌钱。因为他们俩最后一起活着从鬼门出去了,是那届第一和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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