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绝 第176章

作者:岳千月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古代架空

  少女高亢尖利的嗓音,兜兜转转穿过几十年的光阴,犹自明晰如昨。

  “云孤雁!你敢和我赌吗!?”

  ……云孤雁并不记得,最后他说了什么。

  或许是“你可以试试”,或许是“你尽管来试试”,或许他根本就没搭理林晚霞。

  云孤雁只记得,那时他一步一个血印地走出了玉林堂,没有去看伏地哭倒在他身后的女孩,徒留身后一长串血迹斑斑。

  那时光的河,终究是奔涌着流淌回来。化作林晚霞生出了皱纹的脸上,那两道泪河。

  林晚霞面容狰狞起来,嗓音却是哽咽着:

  “谁叫她突然扑出来。”

  “谁知道她会突然扑出来?”

  “她算什么东西?一个民女,一个卖艺的!!明明连半点武功都没有,她——她凭什么能在那种时候扑出来!!?”

  那个桃花烂漫的春季,那次她谋划已久的刺杀。

  她私下里筹划已久,本以为是可以得手的。她跃跃欲试,她心潮澎湃,她杀人时羞怯得像个春心萌动的痴情人。

  她寻思着只要杀死了云孤雁,她也立刻自杀。奈何桥上跑几步,追到三生石畔寻她来世的夫君。

  她知道蓝宁彩有孕在身,这个琴女定会抚养云孤雁的骨血长大成人。

  她骄傲又开心地想,等蓝宁彩下来寻云孤雁的时候,她们早就差了几十年的岁数,她与她的夫君说不定已经相伴白头了呢。

  直到一抹淡水衣裳扑入眼帘。

  直到逢春生刺入蓝宁彩柔软的胸腔。

  直到林晚霞望见了那个女子的眸。

  没有仇怨,没有憎恨,没有恐惧。

  干净纯粹得什么都没有。

  柔如千树桃花,软如三春绿水。

  那双剔透的眼眸,成了林晚霞后半生的噩梦。

  逢春生,杀死的是蓝宁彩。

  不是云孤雁。

  得知消息后,她消沉了足足一年。而一年之后,她的父亲林五岳将她从闺房里拉出来,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要求她嫁入烛阴教。

  她并不想嫁,她虽然爱着云孤雁,却绝不想被退婚之后还巴巴的热脸贴冷屁股。她是玉林堂的小小姐,她有傲气的。

  可她既然是玉林堂的小小姐,不为玉林堂谋划怎么行呢?

  那一天,林晚霞站在玉林堂议事厅,不许任何人伤害蓝宁彩,那一次就用尽了她这辈子最后的任性。

  因为林五岳答应下来的条件,就是要林晚霞从此以后……所有事都听从他的安排,以玉林堂利益为重,自然也包括终身大事。

  林晚霞没有多想就应了下来,因为她本就想着杀了云孤雁再自杀的。

  谁能料到……

  据说,逢春生是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它能从爱里生出恨的芽儿,开出血的花。

  谁能料到这般结局,两个人,两辈人……

  都落得个,仇恨缠身的模样。

  人不人鬼不鬼,血泪满身。

  作者有话要说:  逢春生真相(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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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绝:先看戏看个爽,反正最后救场翻牌的还是本护法(微笑)

第163章 采薇(4)

  就这样,一度又一度的春秋走过去。

  二十五年了,太久了,太久了。

  仇恨与痛楚埋在骨血里酿成了执念,执念在干死的心头累叠成高墙,如今一朝崩塌,如从万丈高崖失足踩空,足以叫人粉身碎骨。

  云孤雁为蓝宁彩之死煎熬半生,又如何能够接受,他深爱的人竟是为自己挡了暗器而死的……!?

  五脏六腑被更深更滚烫的仇恨的火所灼烧,焦枯的肺腑渴望着罪魁祸首的血。云孤雁脸色狰狞,再次向林晚霞伸出手。

  “不,父亲不要!!!”

  一只血迹斑斑的手揪住了他的衣角,连指甲缝里都是血污。阳钺还昏迷着,反倒是云丹景不知何时爬了过来,仰起脸绝望道:“不要,父亲!不要杀我娘!!我……我……她,我娘亲她是杀了蓝夫人,可那也不是她的本意啊!!”

  云孤雁理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反手一掌带起劲风。云丹景被击飞出去,后背撞在死牢的牢门上,痛哼一声又滑倒在地,晃得铁锁链哗哗作响。他顿时口鼻流血,可又马上爬起来去拉云孤雁的腿,“不,父亲……我求求您求求您,我不闹了,我不争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这就带我娘走!我们滚!滚的远远的此生永不踏入息风城半步!!求求父亲饶她一命……”

  “这时候想滚?想的倒便宜……”

  云孤雁咬牙切齿,神情更加阴鸷,一脚将他的手踢开。云丹景魂飞魄散,固执地又攀上去,双手抱着云孤雁的腿嘶哑地乞求,“父亲,父亲!您、您废了我吧,您废了我丹田!断了我经脉!我再也不敢跟云长流争了,我不敢了……娘亲的猎雁已经没了,她再也威胁不到您了,要么您杀了我吧,求求您放娘亲一条活路——”

  可他悲怆的声音尚未落下。突然间,林晚霞的惨叫在身后回荡起来。那惨叫撕心裂肺,竟如被投入了油锅里似的!

  云丹景毛骨悚然地回头,却见林晚霞抱着头在地上翻滚挣扎,她尖利地痛叫,又将头往地上乱撞。原本美艳的面容因痛苦扭曲而变得丑陋,血水、汗水和泪水都脏兮兮地混在一起。

  ……关无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林晚霞的身旁。黑暗中,护法正缓缓直起弯下的腰来,苍白的手指间,赫然是一个空了的瓷药瓶。

  云丹景惊怒地咆哮:“关无绝!?你……你对我娘亲做了什么!?你明明答应我、答应我——”

  “怎么了小少爷?无绝答应保你娘亲一命,换你从此一辈子护持照顾教主……”

  关无绝眼眸漆黑,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轻松地摊手,把药瓶往地上一扔,“……这不,我也没杀她啊,只不过是让她尝点小苦头而已,不成么?”

  “你……!”

  云丹景双目泛红,听着母亲的惨叫声心如刀割。百般悲愤冲上胸口化作一腔莫名的力量,他双臂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许是知道了无济于事,许是知道了没有别的什么人可以指望,云丹景也不再哭喊乞求。他挡在云孤雁面前,深吸一口气。

  在这位自幼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这种神情。是沉着冷静的,坚定决绝的……这种坚冰似的神情,多少有几分像他的兄长。

  “父亲,您要杀我娘亲,”云丹景微微颤抖着道,“就先杀了我,从我的尸首上踩过去吧。”

  云孤雁的喉结蠕动一下,“滚开。”

  云丹景笑了,他望着云孤雁,似有些心满意足地低语,“父亲,您也会不舍得杀我么?哈,哈哈……原来您心里,除了云长流,还是能有一点景儿的位置么?”

  “孽子……”云孤雁的脸色越来越黑沉可怖,他抬掌运气,怒吼道,“滚开!!”

  云丹景把头一昂,眼一闭。

  他坦荡地等着父亲的那一掌落在自己身上。

  不知何时,连林晚霞的惨叫也停息了。

  静谧之中,每一个瞬息都被拉到无限长。

  他听见云孤雁的喘息越来越疯狂粗重,也感受到周围的气流越来越凌厉逼人,每一刻云丹景都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却迟迟没有等到痛楚在身上炸开。

  直到某个瞬间。

  有柔软的身躯从背后抱住了他,熟悉而陌生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孤雁!”

  云丹景猝然睁眼!!

  竟是林晚霞抱着他。

  林夫人被血糊了满脸,她的鼻骨折断了,头发散乱垂下,连衣裙都破破烂烂。

  可诡异至极的是,她的表情里、眼神中,浮现着的分明是十几岁小姑娘才有的天真纯情,配着那一张足可称是徐娘半老的脸,显得滑稽又可怖。

  只见林晚霞担忧又心疼地望着云丹景,望着她的亲生儿子,细声细语地问:“孤雁,你怎么了?你怎么受伤了!”

  云丹景骇得几乎要昏过去,“娘……娘亲……”

  云孤雁也睁大了眼,他意识到什么,骤然转去看关无绝。

  四方护法依旧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处,冷眼打量着这一切的惊变……而在他的脚下,是那个空空如也的小药瓶。

  “喂!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忽然,林晚霞把下巴一抬,她怒视着云孤雁,指着他的鼻子傲然娇叱道,“大魔头,孤雁他受伤了,你趁人之危羞不羞!?有种冲我来,不准动我未来的夫君!”

  “娘亲……您在胡说些什么,我是景儿,我是丹景啊!!”云丹景眼前阵阵发黑,他惊惶地扯着林晚霞的手臂,吓得浑身发抖,“怎么回事,她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关无绝!!你对我娘亲——”

  死牢内,脚步声响起。关无绝终于走过来了,略显苍白的侧脸与俊美凛冽的眉眼,自黑暗中逐渐变得清晰。披星戴月双剑皆失的四方护法,他的人却比他的佩剑更加锋利冰寒。

  云孤雁怔了怔,不知为何后退了一步,于是关无绝就站在了云孤雁与云丹景之间。

  “……她没怎么样,小少爷。”关无绝无声地挑唇笑了笑,眼尾散漫地往后一撇,“只是忘了不少痛苦的旧事,变得傻了点儿,痴了点儿……不过总比没命好,是不是?”

  仇恨,也能够被忘却么?

  那一夜,关无绝这样问过端木登。

  然后,他求端木登帮他一个忙,帮他一起研制一味药。

  关无绝认真道:“老教主,那个杀了蓝夫人的林晚霞,方才已经死了,在不输逢春生的痛楚中死了;如今在您眼前的,只是十四五岁光景的变痴傻了的林晚霞。而且……她永远也长不大了。所以您看看,就此收手成不成?”

  “你……你说什么……”

  云孤雁脸色如乌云般变幻,饶是他也被关无绝这几句话震得说不出话来。而在护法身后,林晚霞那捏做小女儿态的声音还在传来:“丹……景?你不是孤雁,不是我夫君么?”

  云孤雁脑里一阵失神的摇晃,他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云丹景的容貌的确与他年轻时极为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丹景,丹景……这名字真好听,是太阳的意思!”林晚霞坐在地上,咬着指甲。她的确痴傻了许多,眼中朦胧一片,“那有了太阳,是不是还该有月亮呀?丹景……婵娟……咦?奇怪,这里有一个景儿,那娟儿在哪里呀?”

  许是赖那句景儿与娟儿的福,云孤雁终于从巨大的震撼中找回些神智来,他周身外溢的劲气冲得黑袍无风自动,“……就此收手?荒唐,绝无可能!!”

  老教主伸手指着林晚霞,咬着齿间的血,怒极反笑道:“关无绝啊关无绝,你竟要本座放过她?你要本座眼看着阿彩白白地薄命惨死,流儿白白地受逢春生折磨多年,而她林晚霞——就此安乐平稳地长命百岁!!?”

  说罢,云孤雁又忽然将怒色一收,他那只手转了个方向,径直捏上了关无绝的下颔。

  老教主抬着年轻护法的脸,森然打量着他,“本座倒是觉得奇了怪了……你口口声声为你的教主,难道不想为流儿报仇?”

  关无绝了无惧色,吐出一个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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