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有相逢 第68章

作者:秦九郎 标签: 甜文 情有独钟 强强 古代架空

  濮季松嘻笑一声,叠着双手看向别处。两人之间的刀光剑影旁人又如何看不出来,掌印打发了秉笔,转身进了殿中去。

  秉笔无法,只得招呼了濮季松:“进殿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是,干爹。”濮季松应一声,跟在秉笔后头,抬腿跨进了殿门。

  丞相振袖离去,乌纱帽端庄整肃,他的眉宇间蒙上了一层阴云,嘴角紧绷,长眉凌厉。他步履铿锵,气势排山倒海。

  濮季松状若无意地回头一瞥,眼神如水,日光照亮了他阴恻恻的半张脸。

  

  ☆、聚散

  将军上殿的时候,宫女正给丞相倒上一杯茶。丞相垂眸闻了闻,好像是大吉岭茶的味道,他唇边浮上笑意,轻轻巧巧地刮去了茶水上的浮沫。

  宾客多少已入座,来往的官员们穿着各色的官服,他们有的是尚书,有的是侍郎,补子上的孔雀和雉鸡相得益彰。皇帝还没有来,官员们端着酒杯谈笑。

  丞相静静地坐在上首,斜靠着扶手,目光落在腰带旁一个珠玉锦囊上,目光暖暖的,似乎想起了什么桂花一般醉人的心事。

  把锦囊取下来,凑在鼻尖前闻了闻,心上萦绕起渺茫的花香来。

  忽地殿外有太监扯着嗓子喊“北疆守将到”,丞相凛了一下,坐直了些身子,转头瞧着外头的光景。他手里握着那个锦囊,满心都是憧憬的情思。

  将军上殿来,丞相一眼就瞧见了他官服前襟绣着的雄狮,罗衫迎春风,麒麟腰带红。将军身段高挑,肩背挺直,常年行军打仗,又是出生于世家大族,眉眼里都是与生俱来的坚毅和宁静。

  丞相的目光挪不开了,将军绯衣大带的样子他不是没瞧见过,只是这般渊亭岳峙的模样狠狠地把丞相的心抓了一把。仿佛他身后站着千军万马,手执旌旗,号令三军,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将军一一与同僚见礼,宫女来给他倒上酒,将军笑眼盈盈地接过了,弯腰与一侧众人玩笑两句。将军笑起来开朗豁达,好似北疆的原野。

  但丞相可没有这么豁达,至少在将军面前,他从来都是小心眼的。瞅着将军跟别人谈笑风生去了,都没正眼瞧他,丞相心里酸得如吃了一大口生梅子。

  其实也不是将军故意不瞧他,将军面上看起来风轻云淡的样子,其实心里慌乱得不行。昨晚他知道了丞相被赐婚的事,一夜无眠。他不敢看丞相的眼睛,怕看上一眼就陷在里面,心中裂开的缝里又流出悲伤来。

  丞相不轻不重地把茶杯搁在面前的桌子上,挑剔地瞧瞧面前摆着的几样果盘,撇起了眉毛。转身凑近旁边的杨大人一点,向他借了一盘核桃酥。

  将军那厢正举杯庆贺呢,其实眼梢一直往丞相这边瞟。见丞相公然在他眼皮子底下问别的人借东西,将军心里一阵气结,重重地咳了一声。

  丞相的诡计又得逞了,他心里暗暗地笑了笑。将军掩着嘴唇,一手端着酒杯,目光越过十多步的距离看向他,万千的情绪都藏在里面。

  再玩下去就要过头了,这一点丞相还是知道的。他伸着两个指头在核桃酥盘子里挑拣两下,一撇嘴,把盘子扽在了杨大人的手边。

  “相爷,您为何不吃?”杨大人略感惊奇,询问道。

  丞相促狭地笑笑,语气蔼然:“兴许是别的东西太美味,本官竟有些饱了。”

  杨大人不能理解丞相的意思,只得装作了然的样子笑笑,也就不再言语。丞相心满意足地坐回椅子里,一手搁在桌板上,抬眼与将军对视。

  将军看见了他手中抚弄着一个什么物事,仔细看了,才知是自己送他的那个锦囊,里面装着风干的桂花,挂在衣服上熏香醉人。

  这一下,眉梢终于飞上了情意。将军眼中溢出了暖流,抿唇笑着,低眉喝一口酒来掩盖自己的情绪。赐婚给他的带来的惶恐略微消减了一些,毕竟他喜欢的人,做事从来不会出纰漏。

  “翁将军,您今儿个瞧起来,心情大好啊。”一旁刚来的林大人敬上一杯酒,瞅见将军面色和暖,弯下腰来打趣一番,“怎的,可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将军猛然一惊,忙抬袖回礼:“今儿中秋,可不就是一桩喜事么!”

  林大人笑了:“闹了半晌,本官还以为您要结亲了呢!”

  将军一听心中疑惑,给林大人倒了一杯酒,问:“大人何出此言?”

  “翁将军您就别把喜事儿藏着掖着啦!”林大人伸手拍了拍将军的肩膀,“翁将军三天两头往丞相府上跑,大伙儿可是都瞧见了的!莫非这将军夫人,是来自泸州晏氏么?”

  大伙儿都笑将起来,频频朝着将军敬酒,好像将军办喜事他们第一时间赶着去送贺礼一样。这样来一下,搞得将军面上窘然。

  “林大人莫要打趣末将了,末将哪有这个福分,能讨得晏氏的小姐!”

  林大人也是个有眼色的,见将军面上有些局促,也就打两句哈哈,招呼着众人到一边去了。将军坐回去,却见丞相饶有兴趣地瞧着自己,登时砰一声像是要冒烟了。

  丞相自然是听见了那边的对话,他心里甜滋滋的。见将军喝酒竟呛了一口,忍不住笑出声来。一笑就停不住,他的心肝儿啊,怎么就这么磨人呢?

  将军瞪了丞相一眼,还未表示什么,皇帝已经扶着掌印的手腕坐上了龙椅。

  百官山呼万岁之后归座,恰好外头在传唤乌罕那提。众人皆屏息凝神,都想见见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异族大首领,究竟是何等人物。

  将军听见乌罕那提三个字,眸中神色黯沉。他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丞相全都看在眼里。将军的手指纤长有力,握得动画戟,挥得起长刀。

  丞相心中痛了一阵。他知道将军的父亲正是死在异族人手下,遗体运回帝都的那一天,他站在百官的队列里遥遥揖拜。将军身穿轻甲,护着灵柩,头顶上云幡飘扬。

  那时丞相就觉得,所谓的家国天下,也不过如此吧。

  乌罕那提已经上前来了,兽皮盔甲,王气盎然。头上戴着牛角制成的冠冕,身后披着貂绒大氅,一枚红色的玛瑙嵌在她脖子下方。

  众人皆惊奇,面面相觑,原来异族的大首领,竟然是个女人?!

  丞相刻意避开了目光,晃着手中的茶水,神游天外。在场的诸位都没有发现,偏殿中的屏风背后站着个人影,看不清身形,只觉得那人的目光一直停在乌罕那提身上。

  半晌,人影转身离去。丞相注意到了,他定睛看去,廊柱遮挡了视线,只瞧见那人素色的衣摆,还有一缕白色一晃而过。

  思量两下,丞相似乎想起了什么,蓦地,他定下了心神。

  午间,阳光透过牢房里一扇窗户照进去,在洁净干燥的地板上投下阴影。

  管家坐在床榻上,身下铺着干草垫子。他换上了齐整的衣裳,头发披散着,除了气色看起来没那么静神,其他与常人并无二致。

  一只蝴蝶飞过来,停留在窗户上的铁栅栏旁边。管家抬头看着,蝴蝶扇动着孔雀色的翅膀,耳畔似乎传来了鸟鸣,管家眼中流露出难得的悲悯来。

  由于一条腿被剜去了膝盖骨,他只得整日整日地坐在牢房里,看着窗外明月的阴晴圆缺度日。管家偶尔做梦,梦中时在江湖,时在朝堂,面前是刀光剑影,回首处却有人站在花丛中朝他微笑。

  忽地牢房门外传来细碎的人声,还有嘈杂的脚步声。几个正坐在桌子旁喝酒剥花生的狱卒噌地站起来,像接到了什么命令,躬身离去了。

  管家无所谓地看着,神色淡然,估摸着是大人物来了,说不定就是来找他麻烦。

  房门打开了,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管家还没看清是谁,只见一个小身影窜上了床榻,直往他怀里钻。

  管家吓了一跳,细细看去,怀中的小身板软软糯糯的,头发扎成一个小辫子,身穿弹花如意的小褂,不是童子又是谁。

  “今儿八月十五了,”一旁有人说话,“我带着童子来看看你,咱们聚聚。”

  管家睁大了眼睛,往旁边看去,只见那光里站着一个人,身量颀长。一身简单的乌青袍子,袖口紧扎,腰上系着布带。那衣裳干净整洁,似乎还飘散着清香味。

  “九郎……”管家张了张嘴,发出颤抖的声音。

  花匠姓秦,在家行九。丞相府中的下人们都叫他“秦公子”,只有管家喊他“秦九郎”。后来觉得秦九郎三个字说着费力,就改口称“九郎”。

  “嗳。”

  花匠应了一声,语气如水暖。他的目光在管家脸上游移了一下,有些滞涩了,慌忙别开视线,垂眸把手中的食盒搁在一旁的石桌上。

  “管家,阿宁好想你啊。”童子蹭蹭管家的胸膛,“特别特别想。”

  管家回过神,在童子脸上掐了一把:“想管家有什么用,你要变成大英雄来救我出去呀。”

  “是不是阿宁把你救出去了,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童子的声音脆脆的,和着脖子上那一圈翡翠缨络,铃铃琅琅的,唱歌一样。

  管家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光,转而他又笑着刮刮童子的鼻梁,支棱他:“真不害臊!随便能和别人说一直在一起吗?阿宁会长大的,长大了就用不着管家啦!”

  童子似乎是不满意,撅起了嘴,抱紧了管家的腰身,嘟囔道:“阿宁不想长大,阿宁要和管家永远在一起。”

  花匠在一旁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他把饭菜摆好了,过来拉童子。童子赖在管家怀里不肯走,蜷着双腿缩了又缩,恶狠狠地瞪着花匠。

  花匠瞧童子那假装凶恶的表情,忍俊不禁。拉扯一番未果,只得招呼道:“喊厨子做了一些饭菜,快过来吃点吧,等会儿都凉了。”

  听得这一句,童子眼前一亮,攀着管家耳语:“这些都是秦哥哥亲手做的,他昨晚还特意来问我你喜欢吃什么菜。”

  花匠听到了童子那些碎语,当即红了脖子,一时窘迫:“管家你别听童子瞎说,这些都是府上厨子做的,我可没那个本事下厨房!”

  管家多日孤寂的心忽然像是阳光明媚起来,无数的花都开了,漫山遍野一片花海。他心中漫上来无边的甜蜜,这是多年来都未曾有过的。

  “你瞧瞧你!”管家笑花匠,“这才几日,就让阿宁喊你‘秦哥哥’了!那这丞相府,还不要大变样!”

  花匠慌忙摆手:“没有的事,丞相府都听管家您一个人的话!”

  三人都玩闹起来,花匠急,管家乐,童子闹,昏暗的牢房里竟传来了嘻笑声。

  忽地,童子扑腾了两下没坐稳,一下坐在管家受伤的膝盖上,喀一声脆响,屋子里瞬间陷入了寂静。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冲击管家的脑海,大片的血色在衣裳上蔓延开来。他疼得差点昏过去,冷汗刷一下都冒出来了。

  花匠大惊,抱开了童子,蹲下来正要掀开衣料,却不想被管家一把按住了:“不用了,小事,一会儿就好了……”

  管家的声音发抖,明显是因为剧烈疼痛而发抖。看着管家拧起的眉毛,花匠心都揪成了一团,这如何能让他安心?!

  “放开手,我帮你看看,止血。”花匠急了,挣扎着抽出手来。

  “不!别看那里!”管家几乎是要哭出来了,奈何手上使不上劲,被花匠掀开了衣料,血肉模糊的伤口暴露在眼前!

  “天哪……”花匠震惊地喃喃。

  事不宜迟,花匠小心翼翼地给他正骨,撕开了自己的衣服,搓成布条绑在伤口上。虽然他动作轻柔,但管家依旧疼得大泪滂沱。

  管家压住喉中的呜咽,剧痛袭来时一口咬在花匠的脖子上,咬破了皮,口中弥漫起一股咸甜味。

  “没事了,没事了,很快就好了。”花匠安慰他,手上的动作娴熟老到。

  骤然,身边的童子传来一阵惊声尖叫,而自己的头顶,似是有猛兽伺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初一,秦九祝大家新年快乐!

携本书所有参演人员祝福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喜乐平安,福泽无量!

感谢朋友们的一路陪伴,秦九会努力把故事写好,年岁渐增,但初心不忘。

没想到吧!沙雕导演友情客串花匠一角哦!

  ☆、厮杀

  一股寒意从颈间传到脚底,全身都像是被霜花冻住了似的,连血液里都泛起了冰碴子。花匠心中巨震,管家埋在他颈窝里,喉中的呜咽声已经变成了咕噜噜的低吼。

  随后脖子上像是被虎豹咬开的痛感席卷全身,大片的血液迸射出来,转瞬之间,花匠大半个身子就被染红了。

  他忍住剧痛给管家包扎好了最后一条布带,这时花匠拼着最后一点清明的神智推开了花匠,抱着头倒在草席上,身子不住地颤抖,发出断续的哀鸣。

  “快走,快走,别靠近我!”管家吼声嘶哑,像是深渊中的怪物,“去找……去找……那个人来……”

  花匠顾不上自己脖子上撕裂的伤口了,跨步上去扶起管家,试图抓住他撕扯头发的手,奈何管家像是一直在与什么东西抗争,花匠如何也拉不住。

  “管家!管家!颜先生!”花匠心中急切,一边把管家扶起来,“你告诉我,去找谁来?九郎在这里,颜先生要找谁来?”

  管家骤然攥紧了花匠的衣襟,手背上细骨毕露,更要命的是,有一层紫黑色的鳞片正从他手腕处蔓延,渐渐地清晰起来。

  “九郎……九郎…...”管家喊花匠的名字,他紧闭着双眼,太阳穴上青筋暴露,成行的汗水从他脸颊上落下,混合着泪水,泛滥成浩瀚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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