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有相逢 第82章

作者:秦九郎 标签: 甜文 情有独钟 强强 古代架空

  ☆、行刺

  公主在院里打着扇子看画儿,凉椅旁边摆着彩绘蒲葵叶的瓷缸,榆树下的水塘里有两尾红鲤鱼。

  丞相搬到了别院来住,为了掩人耳目,只得把公主一同接过来。公主知道将相那档子事,她是个明白人,推辞两下未果,只得收拾好妆奁就来别院的偏厦中住下了。

  画是丞相收在书房的柜子里的,有些已经有些年头了,有些还是新画的。公主小心翼翼地展开卷轴,眯着眼睛细细打量,每幅画都有题诗,但署名刻印各不相同。

  想来应该是不出名的书生门客送来的,丞相也没有在意,就随手搁在了柜子上。

  看了好些时辰,喝掉了半碗酸梅汤,那边才有人来传唤,说是午膳布好了,给殿下来通个信。公主听了也没推辞,站起身扶着婢女的手腕就往饭堂上去。

  “相爷可请了什么客人?”公主漫不经心地问起,腰上挂着玉蝴蝶和红玛瑙。

  婢女瞧瞧公主的脸色,嗳声答道:“相爷请了翁将军,这会儿正在堂上说话呢。”

  公主笑了笑,打趣道:“哪是请来的,翁将军就是丞相府上的半个主子!你们以后得见了,可要小心些,别惹恼了将军,连带着相爷降罪于你们!”

  婢女骇了一跳,她是宫里带出来的,外头的事不太了解,更别说是这种有违礼法的了。婢女不敢多问,只是诺诺应了一声,随公主上堂去。

  丞相正与将军谈笑着从屏风后走出来,丞相笑着比划手势,将军听他说,面上情意温软。丞相衣冠朗朗,将军穿着绯袍,松山明月,生气盎然。

  真登对,活像是新婚三日的小夫妻。公主拿扇子掩着嘴唇笑,在堂前停住了。

  将军忽见公主窈窕地站在门前,眉梢一跳,极不情愿地拱袖作揖:“末将见过公主殿下,殿下福寿安康。”

  “不必多礼。”公主笑得意味深长地走过去要把将军扶起来,哪知丞相上手的速度比她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丞相深明大义。

  将军的心情忽然急转直下,他想起昨夜丞相府上彻夜不灭的红灯笼,正堂上那个高悬的喜字把他的心脏烧成了焦炭。

  丞相见他神态不对,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将军抬眼看看公主,抿唇没说话,拂袖在侧首坐下了。

  鸿门宴。

  公主挥手屏退了堂中的下人,知趣地坐在了下首,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委屈,相反,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将相之间的事她略有耳闻,花匠昨日还特意来提点了她两句,让她仔细着点,要是有意,时不时帮衬一下。

  看到他们坐在一起,纵使岁月悠长前路漫漫,此时也不觉得有什么了。这就是生命本来的意义吗?生命本该如此轻盈而自在吗?

  将军看了公主几眼,胸口有些闷,斟了几杯酒就喝下了。丞相知道他的心思,把几盘菜往将军面前挪了挪,给他添了筷子,说是自己亲手做的,叫他快点尝一尝。

  公主大吃一惊,目光在两人间游移一下,丞相这样金贵的公子哥儿居然会下厨做菜?还有这样明目张胆地恩爱,自己杵在一旁倒显得尴尬起来。

  丞相给将军夹了一筷子黑糖糯米,拔着丝儿,其间还夹着红豆沙。将军尝了一口,说入了味,很甜。

  东瀛黑糖,南国红豆,都有相思的意思在里面。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愿相逢无别离。

  公主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光是看着将相两人你来我往就能把人撑饱了。公主提早离开了,丞相看着她出门去,放下手中的酒杯,一扭头在将军唇上狠狠亲了一下。

  “终于亲到了,可真是想死我了!”丞相笑着说,“嗯,入了味,很甜。”

  将军没好气地一巴掌把他推开,夹了一堆辣子塞进丞相的饭里,逼迫他吃下去。丞相哪敢吃这些,抱着将军亲的时候飞快地往他嘴里塞一块辣椒,辣得将军嗷嗷直叫,嚷着要让丞相□□开花。

  丞相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容易给将军灌了凉茶,这才消停了点,将军攀在丞相背上喘气,辣得满脸通红。

  “心肝儿,我要进宫去了。”丞相伺候将军喝了一口酸梅汤,“你在府里等着,累了就睡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将军把白瓷碗里的冰块搅得当啷响,撇着嘴唇说:“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非要现在去不可?”

  丞相但笑不语,在将军额头上亲了一下,腻歪了两句,就换了身衣服出门去了。将军躺在树荫下的藤椅里,半梦半醒间看到丞相转过花木,然后就不见了。

  像是梦里的景象。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他不想丞相离开。

  丞相没去宫里,宫里出了事那是他编来骗将军的,他不得不这么做。他故意在皇宫外头绕了一圈,确定四周无人跟踪,才策马往蒲川的院子去了。

  蒲川正和梁顾昭对坐入定,一棵老梧桐在院中投下巨大的浓荫。羲和无所事事地躺在梧桐树枝上,轻轻哼着上古的歌谣。

  丞相敲门,羲和听见了,往下面看看,下面两人正入定,半点反应没有。羲和不耐烦地吐了一口气,翻身下来去开门,正想抱怨两句,见外头站着丞相,吓得连忙不吭声了。

  “相爷您怎么来了,这边坐。”羲和笑嘻嘻地招呼丞相,笑得有点假。一边哈着腰给丞相送茶来,丞相侧目看了他几眼,皱了皱眉头。

  丞相没喝茶,看着树下对坐的两人,问:“他们还有多久?”

  “快了,香快燃完了。”羲和指指桌上一个香炉子,里面点着三炷香。

  丞相嗯了一声,又问:“柴公子的刀法怎么样了?平时都是怎么练的?可有受过伤?奇行之术可还利索?”

  羲和不知丞相为什么这么多问题,但他没多想,丞相问啥他就说啥,实诚的很。丞相心里高兴,果然神仙不同于凡人,至少心思比凡人干净。

  这边两人正说着,三炷香已经燃完了,香烟消散的一刹那,蒲川和梁顾昭同时睁开了眼睛。梁顾昭的面色有些苍白,嘴唇略有颤抖。蒲川调理好气息,起身去扶梁顾昭。

  “梁老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丞相拨袖而前,朝着梁顾昭拱手,语气缅怀,似是他乡遇故知。

  梁顾昭的语气不太顺,显然是体内武功消耗太大,他有些受不住了。

  “多谢相爷挂念,梁某身子骨硬着呢,估摸着还能再活三十年!”梁顾昭开怀地笑着,与丞相寒暄过两句,便假借喝酒的由头下去了。

  丞相没挽留,侧身看他大步离开了,这才把视线放在了蒲川身上。蒲川见丞相看他,忙退开一步,拱手行礼。

  “不必。”丞相扶起他,“本官还要叫你一声恩公,自是不必多礼。”

  蒲川有些不好意思,羲和拖着他下去换了一身衣裳,才静神抖擞地站在了丞相面前。丞相夸他少年英才,搞得蒲川谦虚也不是,不谦虚也不是。

  “相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蒲川问,他把羲和刀搁在一旁的刀架上,旁边摆着绣球花。

  丞相关上窗,遮去屋外的阳光,语气沉静:“今晚开始刺杀。”

  “今晚?”蒲川退开一步,羲和也是一惊,“会不会太仓促?”

  “等不了了,再不下手人就走了。必须要让你哥马上回北疆去,帝都不是他该待的地方。”丞相手有些抖,掩饰地摸了摸嘴唇。

  蒲川上前一步,语气激烈:“这不可能!我的刀法远不够格,如何能保证刺杀成功?!”

  “没让你把人杀死!”丞相回斥,“万事开头难,有了一点星火,就能烧光整个平原。柴公子,你就是那星火。”

  “不现实。”

  “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做,现实就会赶在我们的前头。”丞相攥紧了衣袖,“你只管刺杀,后面的事你不用管。到时候会有军队进来,你趁乱逃掉就行。”

  “军队?哪方的军队?”蒲川皱紧了眉头,在圈椅里坐下来,烦躁地耙了耙头发。

  丞相一扣手指,把手里的茶杯捏出了一条裂缝,说:“皇帝手下的兵。皇帝鼻子灵,这几日在皇宫周围增加了兵力,近水楼台先得月,出了事自然是他们先顶着。”

  蒲川盯着丞相,绷紧了唇线,一言不发。羲和靠在窗边,烦乱地敲着手指,屋里静得可怕。

  “柴公子,天地不仁,圣人不仁,天下从来都不在皇家手中。”丞相把茶杯放在柴蒲川手中,“一丈夫兮一丈夫,千生志气是宏图。你的父母,也一定希望你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丞相拍拍蒲川的肩膀,曳着袖子推门出去了。蒲川沉默,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忽地,那茶杯喀喇一声全部碎裂了。

  夜里,蒲川扣好自己夜行衣的腰带,把自己那些家底全都翻出来。有些是他前几日专程去铺子上买来的,羲和什么武器都会耍,手把手地教他,蒲川甚是佩服。

  “你以前是个什么神仙?武神?”蒲川问。

  羲和在他背后帮他绑上长刀,含糊了两句,说:“忘记了,我就是一把刀,没什么品阶的。”

  蒲川不太相信,但他无暇多问。羲和站在门边系好自己的护臂,不忘提醒:“见状不对就叫我,喊我名字就行。见好就收,别伤筋动骨的。这些丹药带上,受伤了吃一颗,吊命。”

  一瓶药丢到蒲川怀里,蒲川看看,把瓶子塞进怀里:“你说点好话会死?”

  “你别死就行。”羲和嘁一声,化作刀灵藏进了羲和刀中,“一路顺风。”

  “神仙保佑。”蒲川最后看了一眼镜子,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旧纪》载:......是年八月三十一夜,异族王乌罕那提氏率三百人众回,自穗安南门至平山北门,共三十七里。长街簇立,花灯叠翠,碧瓦飞甍。帝立于台,临表赠赋,乌罕那提氏甚喜之,以二匹白豹相赠。行至城中,忽有黑衣刺客,遮脸面,背长刀,自旁酒楼出。手握约半臂长钢刃,身形腾挪数次,只觉寒芒如雪,随行部众皆已毙命矣。乌罕那提氏大惊,奈何避之不及,伤及手臂,削去一二头发耳。少顷,闻行刺事生,城中数处火起,异族军冲入宫城......

  “跟着我跑!”

  羲和拉住蒲川的手,带他在交错的小巷中穿梭。蒲川胸前中了一箭,伤口已经开始发黑腐烂,流下一滩黑色的污血。城中火光明亮,异族在城中杀伐,耳畔充斥着彷徨的尖叫和房屋倒塌的声音。

  谁曾想,一刻钟之前,皇帝还在台上为乌罕那提作赋送行,笙歌应答,昭示着太平的盛世,国泰民安。

  羲和带着蒲川逃到一处破败的宅院,把他放在墙边,撕开他的衣服,看到胸前那个伤口正在缓慢扩大,溃烂的肉发出刺鼻的酸味。

  “箭上有毒,我给你吸出来。”羲和一掌打在伤口上,磅礴的金光从他手心溢出。

  蒲川痛得喊出了声,羲和按住他的嘴,死死顶住,眼里带着泪光和哀求:“对不起,对不起,千万别出声......求你......”

  羲和见毒血全都渡到了自己身上,一把拔出了箭,趁着伤口还没愈合,把真气灌输进去。蒲川知道羲和是在把他身上的毒往自己身上引,按住了羲和的手,却被羲和一巴掌打开了。

  “老实点!老子是神仙!死不了!跟老子以前看到过的相比,你这算个屁!”隔壁一间房子轰然倒塌,羲和破口大骂,毒素在他体内越积越多,嘴唇乌黑,额上冒出了大滴的汗珠。

  蒲川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羲和封住了他全身的经脉,动弹不得,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羲和痛苦地挣扎。他想推开羲和,想呐喊,想哭泣,但所有的情绪都只能化作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

  两边的大火烧过来了,这老院子是木头搭的,这几日正干燥无比,须臾间整个院子就陷入了火海。

  “羲和!放手!火烧起来了,再不走咱俩都得死!”蒲川怒吼,拼命凝结内力,企图冲破封印。

  羲和仍是咬着牙齿给他引毒,半边身子青筋爆出,心跳声轰隆如雷。梁上的木头快被烧断了,已有大块的断木砸下来,烟尘四起。

  “你不能死......”陡然,羲和的气息衰弱下去,他想必是到达了极限,再也撑不住了。

  蒲川终于冲破封印,这时头顶的梁木轰然断裂,大火带着逼人的热量,席卷了万物。蒲川扑过去,把羲和抱在怀中,火焰从他头顶砸下来,背上传来剧烈的疼痛,火烧焦了他的皮。

  这时,一只白色的矛隼正奋力扇动着翅膀,乘着一阵阵的狂风,掠过帝都上空,疾速往北疆飞去。它的腿上绑着一截竹管,里面装着一张纸条,它要在明天黄昏之前飞到北疆以北,把里面的纸条交给图甘达莫。

  这意味着一次拼死的飞行。

  丞相想。

  

  ☆、魂乱

  丞相的别院在北城,背山靠水,离得有些偏僻。风水先生说这山有灵气,上面建着寺庙,菩萨神灵都供奉在上头,山中还有瀑布飞泉,是福泽之相。

  将军推开门望了望外面,池塘中倒映着星月,莲花开了两三朵。他隐隐有些不安,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安。丞相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按说,皇帝是不会留人的。

  他披上一件披风,提袍往堂上走去,忽地听见围墙外面似乎有大批的人马奔驰而过,他惊了一惊,手指猛然攥紧了衣领,加快了些脚步。

  “将爷,您要去哪里?”花匠迎面走来,还没走上台阶就拱手作揖,把将军拦在廊子里。

  一阵凉风从池塘上吹来,往将军的脖子里灌,他打了个寒噤,拢紧了身上的袍子:“相爷还没有回来?他去哪里了?”

  花匠用膝盖想想就知道将军准是要问丞相的事,他心里有点慌张,丞相这个事不太好说。丞相走之前仔细叮嘱花匠一定不要让将军出门去,花匠头疼,骗人可不是他拿手的把戏。

  “回将军,相爷进宫去了,说是皇帝急召,为异族王送行去了。”花匠手心捏着一把汗,但依然谦恭地回禀,神色坦然。

  将军皱皱眉头,走近了几步,盯着花匠的脸,沉默不语。花匠动了动喉头,不敢抬眼,头顶像是压着泰山似的,大气不敢出一声。

  “乌罕那提今晚出城去?”将军问,他鼻挺眉高,头顶悬着灯笼,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

  花匠不敢说谎,只得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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