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他哥 第192章

作者:姬泱 标签: 布衣生活 古代架空

  活着,一直活着。

  可我的不孝和任性,却让您再一次承受失去亲人的苦楚,尝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辛酸。我没有按照拜别的礼节跪下,反而站好了,伸出双手抱住她,我把脸贴在她的肩膀上,就像小的时候,她抱住我一般拥住她。

  最后一次了吧?

  我心里默默想着,娘,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下一辈子,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做您的儿子。做一个世上最乖,最听话,最孝顺的儿子。再也不和男人纠缠不休,与您守着平淡的日子,一直到轮回的尽头。

  

  第232章

  

  南苑是皇上修真打醮的地方,这里是禁苑中的禁苑。没有奉召而随意踏足这里的人,只有尸骨无存这样一个并不美妙的下场。传说,这里存了许多许多的经书,无论是佛法,还是道法,一样的汗牛充栋,一样的大法无边,一样的众生,一样的众相,一样的生死涅槃。

  传说中的佛陀挑选一个钝汉,传道于金轮法界。钝汉,我以为就是蠢蛋,不过现在看起来,那个蠢蛋却比世间大多数人都聪明太多了。

  至少比我聪明。

  我根本就看不懂佛经,也参不了禅语,我的疑问并不多,我能想明白的,自己都已经想明白了,想不明白的,问了佛祖,我也想不明白。

  我来南苑,是来取一副画像的。

  黄瓜身份非同一般,他拥有一个腰牌,可以让我们随意进出南苑,而不被挫骨扬灰。

  南苑,藏书阁。

  这里没有人,却光泽如镜,像是有人天天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黄瓜打开了最顶上的紫檀黄金书柜,拿出了我想要的画卷。

  我见过它,就在古王陵,当时尘埃飘荡,崔碧城身陷险境,所以没有仔细看,只是蓦然之间惊呼一瞥,却在我糊涂的一生中掀起惊天巨浪。

  现在它就在我的面前。

  我跪坐在书案旁边,小心翼翼,屏住呼吸,慢慢展开了这副已经泛黄的丝绢,就怕一个大哈欠,它就碎了。

  听人说,画上的这个人,就是我亲爹。

  大郑的罪人。

  画中的他慵懒的坐着,手中拿着一个瓷盏,轻轻凑到嘴唇边上。

  传说中,他性如豺狼,却拥有一张女人般柔美的面孔。

  苍白的脸,血一般鲜红的嘴唇,带着一丝诡谲却羞涩甜美的笑。

  黄瓜说,“这是皇上亲手绘的画像。”

  我嘀咕了一句,“那他一定很爱他。”

  黄瓜扬起一张充满困惑的脸,“什么?谁爱谁?谁不爱谁?谁是谁啊?”

  我拍了怕他的肩膀,“也许你适合去参禅。”

  一脸呆滞的黄瓜,却说出了这个世间最让世人勘不破,道不明,却又深陷其中的迷局。

  我看这幅画。

  原先一些人们欲语还休,隐晦不堪,风云动荡的往事,似乎都展现在这个画上了。阳光从禁宫的雕花窗透了过来,金子一样撒在画卷上,模糊了时光,也模糊了生死。

  他爱他。

  这样的感情骗得了世人,骗得了青史,甚至可以骗得了自己,却骗不心。一笔一画,仔细描绘,可以赋予死者永恒的微笑,皆是源自他爱他。

  也许,爱比死亡更强悍。

  死,只能让人和这个尘世诀别;可是爱,却可以让人上天堂,或者永远沉沦无间地狱。

  吱呀一声,雕花门被轻轻推开。

  黄瓜呵斥,“大胆,擅闯南苑,死罪无……赦……”

  可是,就如同从小到大那样,见到那个人,黄瓜的舌头就好像被猫叼走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是太子。

  我不知道他已经回宫,等我抬头看到他背后的天空的时候,已经是暮霭沉沉,巍峨的宫殿在暮光当中,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黄瓜显然想起来太子的禁令而变的惊慌失措,文湛不许我再入宫,也不许我再在他面前出现,不然,看见一次,就杀我一次。黄瓜吓的开始颤抖,他竟然没有向太子行问候的大礼,就跪在地上,匍匐向前,就开始语无伦次的求饶,“殿下开恩,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猪油懵了心窍,硬是把赵公子领到南苑的,您要杀就杀了奴婢,……,殿下开恩,开恩……”

  文湛恍若无睹,只是看着我。

  良久,似乎外面的天空已经彻底的黑了下去,他忽然皱眉,似乎刚看见眼前有个一直在磕头的黄瓜,他低头看着看,黄瓜也抬头,看着他。

  “出去!”

  他吩咐道。

  黄瓜有些恐惧的看着他,又回头看看我,外面进来两个人,把黄瓜架走,然后那两扇沉重的雕花门,在文湛身后被关上。

  他慢慢走过来,就像沉睡于黄泉的灵魂,看到来生的第一缕阳光。

  我想要看清楚他,却双目刺痛,闭上眼睛,捂住双眼的手掌一片潮湿。这是怎样的痛苦,不是身上那些纵横交错,却早已经愈合的伤口,却为什么让我痛彻心扉恨不得立即死去?!

  他在书案前停住了脚步。

  这么近,近的连呼吸都能听见,啪的一声音,我似乎能听到自己干瘪的心碎裂的声音,就像是每次出现大征伐的时候,大神官用烈火烤干的龟壳,一丝一丝皲裂,直到成了粉末。

  然后,他拉开了我放在画像上的手。

  他的手指都是冷的,没有了之前的温度,不知怎么了,我都能感觉到他指尖微微的颤抖。

  “承怡……”他的声音很轻,接着他说,“我恨你。”

  “可是我知道,那只不过是忘不了你的借口。”

  他把我的手掌按在他心口的位置,却用一种冷淡至死的口吻说,“这里只是你的,一直都是,所以,我认命。”

  我几乎哭的痛不欲生,所有的前尘往事,还有他血淋淋的爱情,交织成一片黑色的网,严密密的笼罩在本来就已经暮色垂落的南苑藏书阁。

  我知道我就要死了。

  这一辈子我对不起太多的人,可是最背负不动的,还是文湛的情债。他是我过奈何桥都无法忘记的人,也似乎是我以死亡也无法诀别的人。

  我伸手抱住他,承受了那种天旋地转的亲吻和索求。

  文湛的舐过我后背每一条已经愈合的伤痕,他已经学会了耐得住性子,他掰开我揽住他脖子的双手,将我翻过身,压在木榻上,我听到他喘息中破碎的声音,“很久没做了,这个姿势舒服一些……别这样,我们的时间很长,很长……”

  原来,抛开所有之后的尽情欢愉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就是身体和身体的纠葛,沉溺在情欲中抵死缠绵,忘情使用,就如同文湛残暴却伤痕累累的爱一样,不死不休。

  只是,再浓烈的野火也有消逝殆尽的那一刻。

  静谧无声。

  我在他的手臂间躺着,听着外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从他怀中坐起来,离开木榻,走到那扇雕花窗前,双手推开,原来下雪了。南苑梅园暗香浮动。我眼前是一派万树怒放,皓态孤芳的绚烂梅花,以及寒彻天地的飘渺落雪。

  文湛也起身了。

  他走到我身后,将手臂横在我胸前,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而我下意识的抬起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颊。

  “文湛……”

  “什么?”

  “尹绮罗是好姑娘,是我对不起,你……,别在为难她……”

  半晌,他,“嗯。”

  他鼻孔里面出了一声,含糊的回应。

  我听皇上说过,他和我爹赵汝南是总角之交,过命,可托孤,亦可托妻。而我和文湛呢?我们可以上穷碧落下黄泉,可是我死了,我却希望他活着。因为我只是他的一半,而他的另外一半,则是皇位和整个大郑江山。我不能占有他的全部。

  一日后,宁王的军队强渡黄河,进逼雍京。

  京城外的村舍一片慌乱,有的进城投靠亲友的,有的抛弃自己的田舍房屋瓦片,外走逃荒的,弄的雍京城里面也是人心惶惶。

  大家都议论纷纷,说朝廷布防在宣府大同的尹家军都是吃干饭的,他们为什么不拦住宁王?其实,我知道,尹部堂接到太子的谕旨,似乎有意为宁王让开一条路,让他们到雍京。

  文湛说过,他要让他的敌人靠近他,越近越好,让他自己的军队在外合围,这样就可以用关门打狗的架势把所有的敌人毁灭殆尽。而且,文湛真正的亲信裴檀率领一万骑兵已经到了雍京郊外秘密布防,这事没有别人知道,尹名扬也不知道。

  所以,在所有人看来,雍京似乎成为孤城一座。

  皇上醒了,虽然精神不济,可他照例在南苑参禅。这次研习的是佛法,我请求觐见的时候,他拿了一本金刚经,正在研读。他见我来,展露笑意,手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

  我却双膝跪在他面前。

  见我这样,皇上也不笑了,从手边拿过李芳奉的清汤,喝了一口,坐直了身子。

  我,“皇上。”

  他,“叫爹。”

  ……

  “怎么,叫不出口?当年你可理直气壮的硕果,你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花我的,拿我的,都是天经地义,你不是我儿子是什么?”

  我艰涩的叫了一声许久没有出口的称呼,“爹。”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说吧,什么事?”

  我双手捧着,递过去一个东西。是一封华美丝绢,柔软平滑,展开,上面是皇上鸾翔凤翥,铁画银钩的书法,写着:皇太子文湛,地惟正嫡,位居明两。训以诗书,教以礼乐。而其疏远君子,亲昵群小。恶暴戾yin乱,难出诸口,桀纣不足比其恶性,竹帛不能载其恶名。

  岂可守器纂统,承七庙之重;入监出抚,当四海之寄。

  文湛宜废为庶人。

  大郑千年弘业,朕治平之世,断不可托付此人耳。

  下面盖着猩红色的御用之宝的大印。

  这是皇上亲自托付的废黜太子的诏书,让我带出雍京,交给宁王,可是,我带出城的,仅仅是一封用胶漆封死的白卷。

  我叩头说,“皇上,收手吧。”

  真正的诏书一直都在我手中。

  宁王被骗了。

  可是情势至此,就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引兵东进,可又因为他的手中并没有真正的勤王圣旨,而一度犹豫。他兵至黄河,不敢强渡,最后,却又不能不渡。他不能让他的士兵看出他的胆怯,他也不能让他的敌手看出他的胆怯。事到如今,情势一片混乱,却只有刀兵是真的,所有人都想要浑水摸鱼,成就不世功业。

  我,“宁王手中没有诏书,他的起兵不是勤王,而是犯上作乱,也许太子一道谕令就能让他身陷绝境。到了那个时候,他绝境挣扎,二十万大军叛逆,战事一起,兵连祸结,大郑的天下必要遭受重创。”

  皇上看着我,把手中的金刚经工整的放好。他轻声说,“那你的意思呢?”

  我拿出自己草拟的传位诏书,放到他的手边。

  然后规规矩矩的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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