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 第49章

作者:三道 标签: 古代架空

可林忘根本没有睡着,他只是在想,谢肖珩如今又算什么呢,难不成事情发生过,只要他忘记了,事情就不存在么?这两月来与谢肖珩点点滴滴的相处涌上心头,林忘双唇微微颤,他不是石头心,做不到毫无情意,他甚至知道谢肖珩是在弥补他,可是他注定无法忘却,那些惨痛的过往已经深深刻进他骨子里,哪怕是现在不想起来,他总有一日也会记得。

林忘惨淡一笑,没想到,到头来,竟是林延使得他恢复记忆了,林延可算做了一件对得起它的事.......

他眼皮子微微颤动着,不多时,温热的泪缓缓从眼角滑落,没入了枕头之中。

——

林忘这次生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宫人再也不敢懈怠了,林忘到哪里去他们都跟着,就怕这瓷器一般的男人摔了个粉碎,他们见到的是林忘日渐好起来的身体,只有林忘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在腐烂。

谢肖珩还是照常来怡和殿,林忘变得有些沉默,头一两回他没有发觉林忘的沉默,到后头渐渐尝出了些端倪,可一个装失忆,一个装不知道,谁都没有打破这诡异的平静。

全都在自欺欺人。

转眼就到了除夕夜,最是团圆时,宫中设宴,谢肖珩从早周旋到晚,一日见不到人影。

许是佳节,今日的林忘较之往日的精气神要好许多,甚至亲自拟了晚膳要吃的食物给宫人,特地仿佛要做两碗团圆,宫人只打趣林忘是要与谢肖珩团团圆圆一辈子,林忘听过后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夜里下了雪,谢肖珩进怡和殿时披风都该了薄薄的一层霜,林忘亲自上前替他解开了披风,谢肖珩垂眸看着他在烛光里光洁的额头,几欲开口,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宫人把膳食都准备妥当,要二人要桌前去,小宫女不知道从哪里变着法子拿出了两个同心结,笑得璀璨,“奴婢祝陛下团圆美满,一世同心。”

谢肖珩和林忘二人接过同心结,目光对上,林忘在谢肖珩的眼里见到了希冀,不由也露出个淡笑,那宫女高高兴兴讨了赏,十分上道的将屋门,顿时,屋里便只剩下摇曳的烛光和二人。

谢肖珩把玩着同心结,语气温和,“这小宫女倒是有心。”

他看着林忘,林忘眉目淡淡,将同心结搁在了桌面上,只说,“今夜是团圆夜,请陛下用膳。”

谢肖珩静静端详着他,眼里闪着不明的光,喉咙滚了滚,半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起了筷子,二人无言,屋里安静得近乎凄凉。

林忘只吃了一点儿,就给谢肖珩斟酒,平淡说道,“往年的除夕,林家会守夜,我那院子冷清,通常只有我一人......”

谢肖珩面色骤变,捏着筷子的手僵硬了。

林忘似乎没有发觉谢肖珩的变化,兀自说着,唇角还挂着淡淡的微笑,“林延有心与我守夜,但每次都是才到我的院子,就被主母喊了回去,所以这么多年来,陛下是第一个与我一起守夜的人。”

谢肖珩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几乎握不住了,只好放下来,颤抖的问道,“你都想起来了。”

林忘依旧在笑着,酒壶搁在桌面发出细微的一声,就像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小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望不见的湖底,尽是惊涛骇浪。

可林忘的神色是那么温柔,他弯着眸子看谢肖珩,“陛下早知道的,不是吗?”

谢肖珩沉浸在林忘的眼神里,连心慌的感觉都少了几分,他忐忑的说,“林忘,这些时日,朕想了很多,是朕错了......往后朕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以往那些事我们都忘记好吗,我们重新来过,朕会对你好的。”

林忘闻言,微微垂了眸,没有回答谢肖珩的话,只是举起眼前的酒杯,“我敬陛下,祝陛下年岁安康,事事如意。”

许是林忘的眼神如水一般柔软,谢肖珩沉浸其中,便鬼使神差的也举起了杯,自个将酒一饮而尽,林忘也仰起了脖子,温热的酒入喉,直暖到了心里去。

“陛下可知道,我恢复记忆后在想什么?”林忘说着起身,走到窗边开了一条缝,望着窗外的飞雪,声音也像融在雪里似的,“我在想,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究竟是该糊糊涂涂的过,还是清清明明的过。”

谢肖珩不由有些心慌的站起来,林忘分明还在他眼前,可他却觉得林忘随时会消失不见,他很是慌张的道,“糊涂又如何,清明又如何,人生在世,有苦有乐,忘却苦痛追求往后的快活,才是正道。”

林忘回过身来看他,眼里的温柔渐渐褪去,“倘若我忘不掉呢?”

谢肖珩十指拢紧,无力的看着林忘。

“有些痛是刻进骨子里的,哪怕尽全力去忽略,糜烂的驱壳却依旧会提醒那些伤口的存在,他折磨着你,使得你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林忘说着,眼神里的光彻底暗淡了下去,他往后退了两步,靠在窗沿上,“我也想糊糊涂涂的过一生,可清明的装糊涂,才是最痛苦的事情。我不想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剩下的日子,我做不到。”

谢肖珩慌乱失措,上前两步,语气急促,“不会的,朕会创造属于你我二人新的记忆,你觉得痛,朕陪你一起承受,总有一日,伤口总会长出新的血肉来......”

林忘颓然的靠在窗上,哀伤的看着谢肖珩,慢慢的摇头,“可是我等不到了。”

他说着,便再也支撑不住般,倚着床沿缓缓的跌坐下去,谢肖珩只见他苍白的唇缝有鲜红的液体流出来,将他的唇染得艳丽,可这血色,却使得谢肖珩几乎站不稳,他近乎是冲上前的,一把将林忘抱进了怀里,大喊,“怎么会这样?”

转眼却又见到桌上的酒杯,眼神一痛,瞪着看林忘,“是那杯酒,朕叫太医,朕......”

谢肖珩好似变成了一具不会思考的躯体,几次想要起身,却因为手脚无力而又跌坐下来,他抱着林忘,大口大口的喘气,“你不会有事的,林忘,”他凄厉的低吼,“为什么要这样对朕?”

林忘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便绝不会给自己生还的机会,他扯住谢肖珩的袖口,至此,他才终于露出这些时日来真真正正欣喜的笑容,他看着谢肖珩不知道何时满脸泪水的脸,伸手去摸,很是温热,幸而,这些眼泪是真的,谢肖珩握紧他的手,痛哭出声。

“陛下......”林忘虚虚的开口,“我不恨你了。”

谢肖珩浑身一震,双眼赤红的看着林忘,眼里砸下一滴泪来,他摇着头,“我不信,你不恨朕,为何不肯陪着朕?”

这江山太大他,往后他只有一个人,他要如何度过漫漫长夜。

林忘笑了笑,他这一笑,愈多的鲜红争先恐后的跑出来,他微微痉挛着,心里觉得解脱,却没有多少的快意,他和谢肖珩纠缠了这么久,对谢肖珩早已经不是单单一个恨字能够界定,他眼里淌出泪来,“我只是觉得太累了......”

谢肖珩哭得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闷闷的哭声像是濒临绝境的野兽,他喑哑道,“朕不准你死,朕是皇帝,朕不准你离开朕......”

只可惜,皇帝可以掌握一个人的生杀大权,却无法阻止一个人的去意已决。

林忘呼吸渐渐弱了,他感觉不到痛,好似随时都可以睡过去,他费力的凑到谢肖珩耳边,轻声而断断续续的说,“其实我有句话,一直想和陛下讲,我初见陛下那一眼,当时我心里便想,这个世间不会再有一个男子,生得比眼前人还好看......”

谢肖珩猛然抬起头来看着林忘,眼里写满了悔恨万千和不可置信,他张了张唇,连林忘的名字都喊不出来,而后者,嘴角的笑容愈来愈深,又渐渐的合上了眼,一派安详。

“林忘......”谢肖珩喃喃出声,搂紧的怀里逐渐冰凉的躯体,一遍遍喊他的名,将这二字刻进骨血里,“林忘,林忘......”

可惜,他纵然是喊上千万遍,怀里的人再也不会回应他。

除夕夜,外头不知何处放起了烟火,噼里啪啦,正是合家团圆时。

——

永泰三十四年,年三十九的皇帝谢肖珩病逝,史书记载,谢肖珩在位十八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深受百姓爱戴,乃一代贤君。其膝下无子,驾崩后由平成王继承皇位,国号和。

野史记载,谢肖珩早逝有因,其思念旧人,终日郁郁寡欢,死于荒废的怡和殿。

但到底是野史,世人只当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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