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风流 第32章

作者:浅书清都 标签: 天作之和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古代架空

第41章 兰烬零落(六)

  怎么拒绝葛月襄的?忽的被石珫提起这件旧事,阮临倏然陷入回忆。

  那年的冬来的早,也来的冷。

  葛月襄一介高门大小姐,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本册旧旧的话本子,气势汹汹的将阮临堵在回房路上的凉亭里。

  冬夜寒冷,漫天大雪飞舞,落在地上一团一团的堆着,像是要砌一面玉墙。

  她一向霸道任性,阮临不欲多生事端,这些日子里处处忍让,倒是纵的葛月襄越发得寸进尺起来。

  “天寒地冻,不知小姐将我堵在这亭子里是有何事?”

  阮临那天有些烦躁,勉强打起精神和她周旋,心里其实早已不耐。

  自从入了青州,他一直想找机会与江岚风他们联系上。奈何开始时被人时刻盯着,后来又出现了个葛月襄缠在身边,这消息根本传不出去。

  阮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件留了信的衣服上,期望母亲和江岚风李岳可以理解他的意思,别轻举妄动。

  葛月襄被葛函升视若明珠,性格比一般高门女子娇蛮的多,此时却难得露出了羞涩的表情,红着脸看他。

  阮临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又耐下性格问了一遍。

  “你……你看话本吗?”葛月襄似乎有些不敢看他,眼神游离着,时不时瞥他一眼。

  这半年阮临一直时刻警惕着,努力演一个见识不太多的乡野少年,因此只说:“我之前没看过。我才上学不多久,认不出来太多字。”

  若完全一副粗野做派,只怕葛函升也会生疑,到时候去洛河村一问便会露馅,他只能拿捏着度,既不让他们起疑心,也不会让他们有所警惕,过得颇为辛苦。

  只是他也没想到会出现葛月襄这个变数。葛月襄不仅时不时过来烦他,还不知道怎的劝动葛函升,让他也可以跟着葛月襄一起读书。

  她这原也是一番好意,只是阮临既不想在葛府上读书,也不想与葛月襄日日相对。

  课上了快有三个月了,阮临藏七分露三分,能不出头就不出头,成功的让教书先生经常忘记有这么个人。

  “那……这个给你。”葛月襄像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把将手里卷成卷的书册塞到阮临手里,“你空闲了,可以看看这个。”

  阮临将手中的书展平,借着月色和不远处的灯火,勉勉强强将书封上的字看明白。

  《水镜缘》。

  阮临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手中的书也忽的烫手起来,他一阵头疼,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办。

  《水镜缘》这个话本相当有些年头了,阮临虽未看过,却也是听说过内容的。说的便是一位貌若天仙的贵女无意间与一位寒门书生相识。贵女立刻倾心,寒门书生为了能够迎娶贵女,日夜苦读,最终一举夺魁,骑着高头大马将贵女迎进了状元府。

  都道镜花水月;可怜妾心如磐,天也赐得金玉良缘。

  阮临心里一阵哀嚎,我们可不是什么金玉良缘,这分明就是孽缘!

  他默默将书递给葛月襄,认真道:“这书太难了,我看不得。你看——”

  阮临指了指封皮:“这上头一共三个字,我只认识第一个水字。书名都念不明白,我实在看不了,小姐还是拿回去吧。”

  葛月襄盯着他的手,没接,半晌抬头看他,道:“阮虚,你是不是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阮临心里一咯噔。得,这是要摊牌了。

  他没做声,葛月襄顿了顿,又无所谓的说:“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总有你喜欢我的一天。”

  “你到青州以后,我爹派人去你家看过。你娘没回来。”葛月襄道,“上头的调令已经下来,过不了多久我爹就要带着走了,离开青州。”

  阮临抓着书的手指一紧,就听葛月襄继续道:“你不是说你父亲在南疆的军营,你娘也去了吗?我爹这次调任的地方就在南疆。”

  “所以,我去求了爹爹,让他答应带你一起去南疆。”

  阮临:“……”

  什么情况啊这是!

  葛月襄还在说:“阮虚,我是真的心悦你。虽然你出身不好,但你聪明,努力读书肯定能考个功名,到时候让我爹爹给你出点力气,你便是朝廷里青年新贵,前途不可限量。实在不行,大不了我们家先花些银钱替你捐个官,在底下熬上几年,做些个政绩出来,再想办法弄上去也是一样的。若是再不行,托人送你去江南,跟着皇商李家……”

  阮临根本听不进话了,满脑子都是葛月襄的那句“让他带你一起去南疆”。

  变故发生的太快。原以为只要低调一点,熬过这段时间,葛函升便会懒得顾及自己,到时候无论被放出去还是自己逃走,都好操作。

  谁能想到,葛函升的确没对自己上心,葛月襄却……喜欢上了自己。

  十四岁的少女,喜欢起来便是轰轰烈烈,恨不得将一切都捧到别人面前,也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

  十四岁的少年却消受不得这美人恩,只是恼怒于她的步步紧逼和任性自我,想也不想的拒绝了:“抱歉。”

  葛月襄的笑容一下子凝固起来,愣愣的问:“为什么?”

  阮临立刻道:“我心里有人了。”

  “不可能。”葛月襄反驳,“我从未听你提起过旁的人。你若是真喜欢她,能从不说一句吗?”

  阮临也不甘示弱,反驳回去:“你怎就记得我没说了?”

  葛月襄看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忽然越来越奇怪,眼神也变得有些怀疑。

  “除了父母,你唯一提过的就是石、石珫。”

  葛月襄知道石珫的身份,直呼其名总觉得不大对劲,但葛函升嘱咐过不能让阮临知道,她便也只能装作不知,跟着阮临一起称呼。

  她表情仍是难以置信:“难不成你喜欢他?!”

  “……”阮临心里对石珫道了个歉,然后一脸坚定的说,“对,我心悦他。”

  “不可能的。你们不可能的。”葛月襄不住摇头,急促的说,“你趁早放弃吧!你们、你们不可能会有结果的!”

  “那又怎样?”阮临立刻做出一副情圣的模样,“我就是喜欢他,觉得他哪里都好,就算不能在一起也无所谓。”

  他看了葛月襄一眼:“你与他不是世交吗?反正你们这种高门大户,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来攀亲。这辈子能认识他,还可以成为好友,我已经知足。不奢求太多,只要远远的能够喜欢他就好了。我心里只有他,再无旁人。”

  葛月襄被他这一段言论震的半天无话,最后破罐子破摔,横道:“反正过几天你就得跟我们一起去南疆。咱们走着瞧吧,你绝对会喜欢我的!”

  她说完一把夺回那本破破烂烂的话本,气鼓鼓的离开也依旧是昂胸阔步的,仿佛什么都打不倒她,就连阮临如此直接而没有余地的拒绝也不能让她改变心意。

  但这次她失算了。

  五天后的子夜,雪下的几乎看不见路。每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从燃烧的火炭、厚实的被子和香甜的梦境中汲取温度。

  房间微乱,暖。挂在一旁的披风,临睡前脱下的发带,叠在床边的袜子,所有的所有,都原封不动的放在它该在的位置。

  怕被发现,阮临连厚衣都没敢穿,就这么在中衣上头裹了层外套,头发披散,趁着四野寂静之时,一头冲进刺骨的寒风里,趁着雪夜从葛府逃走。

  风和雪一股脑的扑在脸上身上,刀割一般,一寸一寸的将身上的温度割走。他不敢回头,更不敢停下脚步,只是飞快的跑着,小心翼翼,心如鼓锤。

  回忆到此,被阮临生硬的掐断,就这么戛然而止。

  身边的石珫还在一脸戏谑的看着他。

  于是阮临反问:“你真想知道?”

  石珫自然不拒绝,似笑非笑道:“洗耳恭听。”

  “我对她说,”阮临神色淡淡,说出去的话也是轻描淡写,却字字敲在石珫心里,“我心里除了你,再无旁人。”

  “够了吗?不够还有。”阮临看了他一眼,又道,“都是真心话。”

  作者有话要说:人千万不要立flag,无论是拿石珫挡刀的阿临,还是信誓旦旦说十二点更新的我,都是前车之鉴。

  真是过早的窥探到人性的真实,还承受了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沧桑,点烟。

第42章 兰烬零落(七)

  石珫脸上的戏谑尽数消失,僵在原处,半晌道:“你这是何意?”

  阮临深深的看他一眼,忽的又笑了起来:“玩笑罢了。”

  石珫僵住的手指微动,顿住的呼吸也终于继续下去,脑中却是一片混乱。

  “葛月襄就这么走了?”阮临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波动,只轻轻的勾着唇角,似笑非笑道,“你说动她了吗?”

  “还留在青州,看样子尚未死心。”石珫道,“你若不想见她,我传信给葛函升,让他亲自把女儿拎回家。”

  阮临闻言摇头:“也不必。不用上心,由着她去。”

  “这事一出,你便真得与葛函升结仇了。”阮临蹙眉,还想说什么,就被石珫打断。

  “无妨。”石珫沉声道,“本就立场不同。你也不用多想。”

  如今石珫与阮临的流言满天飞,葛月襄这么一来,他们俩也算是自己把传闻坐实。

  这么一来,既然石珫如此“宠爱”阮临,当年葛函升请阮临去府上“做客”的事,石珫免不得要记在心里和他算算。

  葛函升心里也明白的很,这次能放葛月襄过来,也是借着女儿的眼来打探虚实。一旦这位阮公子当真是当年的阮虚,他与石珫这梁子也就彻底结下了。

  阮临对此多少有些歉疚的心思,石珫却并不觉得有什么。葛函升与袁鼎一个鼻孔通气,便注定要与他撕破脸。现下只不过是多了个名头而已,实在算不得大事。

  不过,既然提到这事,石珫没忍住问:“你当年怎么从葛函升那里出来的?”

  葛月襄说的含糊不清,他心里隐有猜测,却更想从阮临口中得知真相。

  阮临怔了怔,随后轻描淡写道:“当时葛函升忙着准备赴任,府中上下忙成一团,没人得空看着我,我就趁机跑了。”

  石珫目光沉沉,盯了他半晌,涩声道:“你不愿意告诉我。”

  阮临心里一紧。

  “那么冷的天,”石珫猜测着当时的情况,半真半假的拿话诈阮临,低沉道,“你是因为我才受了这样的苦。你这样畏寒,可也是……”

  阮临动了动唇,“畏寒……不是因为这个。”

  他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总觉得说出去便像是诉苦。用自己的苦痛换旁人的同情,不值得。

  只是,此刻面对的人是石珫,他便不同往常的生出了一种想要倾诉的情绪,似乎只要倾听的那个人是石珫,他便不用担心会看见那种令人厌恶的同情的眼神,而可以将自己经历过的当成一件旧事说出。

  他舔了舔嘴唇,想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我提前摸清了葛府家将换岗的时间和频次,趁着天黑跑了。我一路挺小心的,运气也好,就这么顺顺利利的到了云湖山庄。”

  石珫还在等下文,阮临却仓促的结了尾:“就这样。”

  就这样?

  石珫克制住自己的脾气,“你说完了?”

  阮临点头。

  “好,那我问你。”石珫袖中拳头攥的很紧,“葛函升一介知府,府内守卫森严不必说。白天也就罢了,晚上的换岗时间,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说你天黑趁着换岗溜出去。他们只是换岗,前后不过几刻时间;晚上大门落锁,你是怎么出去的?”

  他眼中带着清晰而深切的痛苦,哑声继续说,“从青州知府的府邸,到云湖山庄,几乎横跨了整座城。那一晚,你是怎么走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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