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风流 第34章

作者:浅书清都 标签: 天作之和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古代架空

  刘管家僵了一瞬,“公子找王爷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阮临笑着说,“今晚无事,想约王爷喝杯酒。”

  “这……”刘管家尴尬的笑道,“这老奴也不清楚。要不我派人去看看?”

  刘管家年纪不小了,阮临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忙道:“不用了,我也只是一时兴起。既然如此,我便回去了。”

  “公子慢走。”刘管家目送阮临离开,松了口气,又疑惑的自语,“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阮临出去一趟,惹了一身雪气回来,也没什么结果。难得生出想要和石珫喝杯酒的心思,谁知还不能成行,阮临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也只是忽然起了兴致,既然石珫还未归,他也不强求。脱了外衣,又将炭火拨的更旺些,伸手烤了会儿火。

  身上渐渐暖起来,他没什么睡意,便又重新从桌上拿了书,斜倚到榻上,借着灯闲闲看着。

  翻了几页,阮临叹了口气,放下。而后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封薄薄的信。

  信封的纸张有些许的发旧,然而还没到泛黄的地步,保存的也很好,连一丝褶皱也不见,平平整整。

  打开的也很小心,就连封口处都没有丝毫破损。阮临抿着唇,手指在上面慢慢的摩挲,拂过信封上的字,低头看着,又像是透过信封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半晌,他慢慢将里头的信抽出来,缓缓打开,一字一字的看过去。

  信里的字不算多,只一页。他看了许多次,甚至到了闭眼也能回忆出每个字的地步。

  阮临无声的叹了一句:“景玟呐。”

  他这个人,实在是让他……

  不好说。

  他出神了许久。灯芯哔啵,时不时发出一声细微的爆裂声,蓦然又将阮临的心思拉回房内。

  手中的纸张已经被他的手指温热,他将信叠了起来,刚放回信封,就听门口似乎有人过来。

  等了一会儿不见人说话,他有些疑惑,蹙眉轻声问:“谁?”

  不见人回答,他起身走到门口,正要伸手掀开门帘,就听门外人开口,声音沙哑。

  “是我。”

  “景玟?!”阮临一愣,随即便要掀帘,“怎么不进来?”

  “别开门。”石珫听起来有些异样,“我想在外面待会儿。”

  阮临的手僵住,而后慢慢放下,有些担忧:“你怎么了?”

  “回川。”石珫的声音闷闷的,似乎有些颤抖,“那天,你说你恨过我。”

  “那现在呢?”他低低的问,“现在……你还恨吗?”

  阮临心里一空,呼吸窒住,半晌缓缓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他的表情变淡,不知在想什么,又道:“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什么。”

  石珫不欲去揭阮临的伤疤。但同时愧疚几乎折磨他到发狂。他甚至想问阮临,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弥补他遭受的痛苦。但凡有任何方式可以弥补,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但似乎什么都做不了。他出现的太晚。

  六年的时间,直接的凶手已经死去,阮临也早已性情大变。现在的阮临,甚至可以和他谈笑风生,对饮品茗。

  阮临已经不需要他去做什么了。

  所以石珫再也无法通过补偿的方式来缓解心里的歉疚,而这种痛苦与背负从此便会成为他心里一把沉重的枷锁。

  无法解开,也无法减轻。

  他甚至不敢同阮临承认自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所以在阮临问出那句话后,他只能沉默。

  阮临却已经明白了。他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是更轻了些,“你知道了什么?”

  石珫涩声道:“阮姨……”

  “我娘的死,我曾迁怒到你的头上。所以我说,我恨过你。”阮临笑了笑,“但后来也想明白了。既不是你指使葛函升带走我,也不是你吩咐许望派人刺杀我娘。这件事又怎么能怪你。”

  “我当时心里烦乱,也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你,所以才不回你信。但你看,如今我也想明白了,所以,你也别多想,这与你无关。”

  石珫苦笑:“此番祸事皆因我而起,怎能与我无关?”

  阮临抿紧唇,忽的伸手将帘子掀开。

  外头,石珫眼眶通红,眉头紧锁,靠在墙边。

  阮临与其目光相对,而后伸手拽住石珫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将人拉进房内。

  石珫转过头,不与阮临对视,半阖眼眸。

  阮临心里酸涩的紧,绵绵的发痛,像是牛毛一般的针尖不断轻戳。

  “景玟。”他低声道,“我娘过世前,我是陪着她的。”

  “她说,她其实并不怕死。自从父亲走后,她就一点也不怕了,只是担心我,所以才努力活着。到了这个时候,她觉得对不起我,因为她心里其实很高兴的。”

  “娘说,她很想他。现在终于可以去见他了。”

  “她让我不要太难过,要努力活下去,也别怨恨自己。”

  “她还说,若是某天与你重遇,叫我告诉你,她不怪你,你也别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石珫死死的咬紧牙关。

  “对了,还有这个。”阮临忽然想起来,去柜子里取了件东西出来。

  前些日子他派人回慰灵宫拿了几个物件,十日前亲手交给他,便是他手里的这个小包裹,以及那封信。

  阮临将包裹交给石珫,看着他,轻声道:“这是我娘给你的。”

  石珫愕然,慢慢解开布结。打开包裹的手渐渐有些颤抖,他终于看清包裹内的物件,愣愣的回望阮临。

  阮临五脏六腑一阵一阵的绞着疼,面上却还扯出一丝笑容:“你看,她都记着,没忘呢。她不怪你的。小时候你一向听我娘的话,这次也听她的,好吗?”

  石珫捧着手中之物,连力气都不敢多用。

  那是一件衣服。微厚,玄色,布料很好,摸起来柔软厚实光滑平整,衣领还绣着暗纹,样子有点老,做的却很好看。

  “你还记得吗?”阮临道,“这是那年我娘答应给你做的秋服。”

  石珫怎么可能不记得。

  只是前尘纷繁人事散乱,他原以为那样的约定,也只能成为少年时的一个遗憾旧梦。

  石珫低头看着衣服,低声说:“阮姨竟还记得。”

  阮临扯了一下嘴角:“她一直都没忘记过。”

  “你好好的,她才能安心。”

  阮临将衣服从石珫手里拿过来,把包裹重新收拾好,放到一边。

  石珫看着他的动作,轻声道:“回川。”

  阮临抬头。

  “你那个时候……冷不冷?”

  阮临动作顿住,半晌深吸了一口气,笑了:“冷啊,当然冷,但也不是太难挨,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我年少时身体好,稍微挨些冻也没什么大不了,发一回热流两天鼻涕也就又能生龙活虎。”

  “从葛府回去那次发作的厉害,其实也并不都是受冷的缘故。我当时不太认方向,走了不少弯路才到,白白吹了许久的冷风。再加上我当时年纪不大,在葛府成天提心吊胆,连觉都睡不安稳,又有个葛月襄得每日应付,精力耗得厉害。这下逃出来,心里一下放松,总得风风火火的生个病才能大好,只是看着凶险,其实都不打紧。”

  “后来在千溪谷前,说是跪了半夜,但其实远没有那么久。老人家再怎么生气迁怒,也毕竟是我的亲外祖父外祖母。只跪了两个时辰,外祖母便让我进了门,之后也未有刁难,外祖还传授我许多医术。”

  “我这些年其实也并不是多么凄惨。”阮临笑着看向石珫,“人生起伏波澜是常事。景玟,你实在不用为我已经走完的路背负什么。”

  “况且,”阮临笑容淡了些,“我知道,你也并非一帆风顺。”

  “当年,我是派人寻过你的。半年了,你还未曾到达西北,为什么?”阮临轻声问,“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石珫没想到阮临会突然发问,怔了怔,涩声回答:“袁鼎和卢葳的人追的太紧,一路围追堵截。我与宋叔用了近五个月的时间才到龙关。你派人去寻我时,我还未到。”

  “宋叔带着我与他们的人兜圈,一路躲藏,有时追的紧了,宋叔便会去引开追兵,我则先找地方藏起来,等宋叔回来再走。偶尔也会受伤,但不严重,略微养养,很快就能好。”

  阮临抓住关键:“他们一旦发现你们的行踪,必然不肯放过任何可疑之处,你能躲到哪里?”

  “青楼,或者义庄,还有一些旁的地方。”石珫淡淡道,“脏的,或者乱的,最好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地,往里头一钻,谁也不认识,谁也找不着。”

  阮临已是愣住了。

  当年连话本与糖葫芦都没见过的皇子,为了活下去,也学会与最底层贫穷混乱相融。

  阮临顿了很久,终于又开口:“你的伤……”

  石珫道:“不打紧。”

  “那道伤口差点要了你的命。”阮临与他对视,“这也不打紧吗?”

  石珫手指动了动,“你看了最后的那封信?”

  阮临回头看向桌面。

  石珫的视线随着他的一起,看到了桌上的信件,半晌道,“我那时慌乱中有些夸大,你其实……不必看它。”

  阮临却依旧坚持:“让我看一眼你的伤。”

  那于其说是封信,更是写给阮临的绝笔书。信中,石珫并未在自己的伤上过度着墨,只是淡淡提了一句——伤口颇深,恐危矣。

  这个颇深的伤口险些要了石珫的命。

  石珫没有再多说,解下腰带,将衣襟扯开,露出大片胸膛。

  狰狞的伤口斜贯整个胸膛,从左肩至右胸,一道斜疤几乎将胸膛分成两个部分。

  阮临颤抖着伸手触碰石珫身上的伤,忍泪抬头问他:“疼吗?”

  “疼。”石珫抓住阮临的手,将阮临冰冷的手指握进手中,“但不可怕。忍一忍也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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