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霄万里 第10章

作者:白芥子 标签: 古代架空

  谢朝泠玩得高兴,很快忘了先前在望楼上那点莫名其妙生出的不愉快,回头问谢朝渊:“殿下你要喂鱼么?”

  谢朝渊随手从桌上的点心盒里拾起块绿豆糕上前,轻轻一扔,糕点在晨光下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水中,溅起细小水花。

  下一瞬,一条凶猛的大锦鲤从水下跃起,一口叼住糕点,很快群鱼闻着味凑上来,摇头摆尾疯狂撕咬争夺起大锦鲤到嘴边的点心,水面上不断翻滚起白浪。

  绿豆糕转瞬被分食干净。

  谢朝泠眉心微蹙,偏头见谢朝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黑眸却是冷的,问他:“鱼食明明有很多,殿下为何非要这么喂鱼?”

  谢朝渊依旧盯着逐渐趋于平静的水面,淡道:“送到嘴边见者有份有何意思,看它们这般争抢同一样东西不是很有趣吗?”

  谢朝泠道:“殿下性子过于偏激了些。”

  谢朝渊转眼看向他:“琳琅不喜欢?”

  无声对视片刻,谢朝泠抬手摸了一把他脸:“外人定不知晓恪王殿下是这样的,争来抢去,最后也没见谁占到大便宜,有趣在哪里?殿下若是这般行事,岂不损人不利己?”

  谢朝渊道:“所以本王要做这喂鱼之人。”

  谢朝泠笑笑:“殿下自然不是池中物。”

  他没再说别的,回身继续慢条斯理地给下头群鱼喂食,谢朝渊也不再扰着他,默不作声站一旁看。

  后头有下人过来通传,说太后宫里派人来送吃食,请谢朝渊去前头迎接。

  快中秋了,太后叫人送来点心美酒和肥蟹,尽是挑的最好的,这位赵太后虽一心想扶持她亲侄女出的谢朝溶上位,面上对其他孙子向来表现得一视同仁,这种年节赏赐,各个府上都不会少。

  谢朝渊漫不经心地听人禀报完,问谢朝泠:“还想逛园子吗?”

  谢朝泠随意点头。

  谢朝渊叮嘱了王进一干人等跟着伺候他,去了前头。

  谢朝渊背影远去,谢朝泠将手中最后一点鱼食全部扔进水里,嘴角笑敛去,淡声示意王进:“走吧,前头看看。”

  王进低头,小心翼翼应声。

  沿着湖边游廊往前走,过一小片竹林,有一林间别院,院门半阖,能看到院中有人居住。

  谢朝泠朝那头看时,门边的少年郎君也正好奇打量他,那人看着约莫十五六岁,模样俊秀,着青衫长褂,打扮不似府中下人。谢朝泠心思动了动,就听那小郎君喊他:“喂,你是新来的么?”

  谢朝泠没理人,问王进:“这地方看着不小,住这里的都什么人?”

  王进小声答:“大多是张郎君给殿下搜罗来的人。”

  谢朝泠其实已经猜到了,送他来谢朝渊这的那小子显然不是第一回 干这事,这恪王府里还不知有多少像他这样的人。

  他问:“为何我不住这里?”

  “您与他们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王进头垂得更低:“殿下让他们住在这,安排人教他们读书识字、舞刀弄剑,教各样安身立命的本事,再将他们送去他们最合适去的地方,到死他们都得为殿下卖命,郎君您是殿下心尖上的人,不需要做这些。”

  谢朝泠拧眉,转瞬便明白过来,这里的人无论男女,个个都有张好皮囊,美人,尤其是学了本事的美人,放出去做细作做眼线再好用不过,小殿下才十六岁,已然有了这样的城府,所以他敢说自己是岸上喂鱼的那个。

  那小郎君仍在看谢朝泠,谢朝泠冷淡收回视线,睨向王进:“你将这些都告诉我,不怕殿下知道怪罪?”

  “殿下吩咐过,无论郎君问奴婢什么,只要奴婢知道的,定不能欺瞒郎君。”王进恭敬道。

  谢朝泠淡下声音:“那你知我是谁?”

  “奴婢不知……”

  谢朝泠一哂,转身离开。

  谢朝渊那头刚收了太后赏赐,得了足足两大篓的肥蟹,谢朝泠进门时东西还未撤下,他瞥了一眼,谢朝渊问他:“螃蟹吃吗?本王叫厨子给你做,你想吃什么口味的?清蒸还是辣蟹?”

  “都吃,辣的多做些。”

  谢朝渊笑笑,身侧王让立刻领命亲自去了厨房叮嘱。

  谢朝泠坐下喝茶,谢朝渊上前,递了颗糖给他:“太后赐下的,尝尝。”

  谢朝泠接过,扔进嘴里嚼了嚼,随口说:“挺甜的……”

  “好吃吗?”谢朝渊嘴角噙着笑。

  “尚可……”

  “小时候……”

  谢朝渊只说了这三个字,微微一顿,看着谢朝泠继续道:“我第一回 回宫见到太子哥哥,他就给了我这么颗糖,那时候我觉得这味道真甜,再没比这更甜的糖了,后头东宫不再欢迎我,就算这糖宫里到处都有,总觉得没有东宫那的好吃。”

  谢朝泠心头微动,问出了不该他问的话:“如此说来殿下与太子殿下想必还有几分兄弟情谊,如今他却因殿下之故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殿下不觉亏心吗?”

  谢朝渊淡声道:“天家无父子无兄弟,太子哥哥也不过是那池子里的鱼罢了。”

  “那我呢?我是什么?”谢朝泠脱口而出。

  谢朝渊弯腰,手拂上他面颊,低下声音:“你是本王的心上人。”

第11章 “殿下可知错?”

  半月后,皇帝谕旨往西台营校阅大军,众王公部臣随扈。

  西台营在京郊四十里外的西台镇,天未亮浩浩荡荡的车队跟随御驾启程,恪王府的车子半道汇入,谢朝泠扮作谢朝渊亲兵侍卫一同前来。

  他做了易容修饰,原本俊秀出众的一张脸变得平平无奇、不引人注意。

  “殿下愿意带我出来,又为何不肯让我以真面目示人?”出发前谢朝泠好奇如是问。

  那时谢朝渊站在熹微晨光下,眼眸微敛,唇角上扬回答他:“怕琳琅在府里闷得慌,带你出去走走,但琳琅这张脸太招人眼了,本王不想让其他人瞧见,你也最好别去招惹别的人。”

  他嘴角带笑、嗓音低缓,语气中却暗含警告,谢朝泠在那一瞬间真真切切感受到谢朝渊分明是将他当做自个所有物了,不许别人看他,更不许他招惹别人。

  这小殿下霸道起来简直蛮不讲理,还是之前说着「你是本王的心上人」时的模样可爱些。

  之后谢朝渊示意谢朝泠上车,谢朝泠干笑回了句:“我是殿下侍卫,岂能与殿下同车同辇。”

  谢朝渊攥住他手,将人拉过去。

  四目对上,谢朝渊嘴角笑意逐渐敛去:“上车……”

  “我还是在外头……”

  被谢朝渊摁进车内,谢朝泠一脚踹出去,牵扯到这些日子一直酸软的腰身,倒吸口凉气倒进毛褥中。他深呼吸,不断提醒自己忍耐,冲谢朝渊露出笑:“殿下好大脾气。”

  谢朝渊无声看他片刻,让他枕到自己腿上为他揉按腰侧,缓和了声音:“别动了……”

  谢朝泠只得作罢。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坐了两个时辰的车,晌午时停车歇息,谢朝泠盯上了谢朝渊的马,问他能不能借自己试试。

  谢朝渊随手将马鞭扔过去:“你会骑马?”

  “我不会吗?”

  谢朝泠利落翻身上马,得意挑眉,谢朝渊站在下头看他,沉声叮嘱:“别跑出本王视线。”

  “知道……”

  谢朝泠手中马鞭挥下,纵马而出。

  秋风飒尔,吹鼓起衣袍,谢朝泠尝到久违的快意,谢朝渊的话抛去脑后,很快跑远偏离了车队。

  “吁——”

  突然出现的另一匹马挡在前路,谢朝泠勒紧马缰拉马停下,警惕看向眼前人。

  对方先开了口:“你是恪王的侍卫?为何之前没在恪王身边见过你?他竟将自己的马给了你?”

  谢朝泠没吭声,他记得这人,先前在东山行宫回京的路上,这人来找谢朝渊麻烦,差点起了冲突。

  李桓打量着谢朝泠,目露怀疑,又一次问:“你到底是何人?”

  “琳琅……”

  身后响起谢朝渊的声音,谢朝泠回头,谢朝渊已策马上来。他一眼未看那李桓,冷冷示意谢朝泠:“回去了……”

  谢朝泠欲言又止,被谢朝渊冷眼盯着,话到嘴边没说出口,谢朝渊道:“跟本王回去……”

  谢朝泠只得转身跟他离开。

  李桓阴下脸勒紧马缰,谢朝渊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态度让他恼火,但敢怒不敢言。

  谢朝泠侧过头,见谢朝渊目视前方,神情冰冷侧脸紧绷,心知这小殿下是生气了,暗恼自己一时得意忘形。再回头朝后看,那人依旧立在原地,死死盯着他和谢朝渊。

  心下蓦地突突直跳。

  为什么?

  将那种莫名的怪异感强压下,谢朝泠拉马追上谢朝渊。

  重新上车,车门倏然阖上,谢朝泠伸手去推但推不开,心神一沉,他下意识问:“殿下,你做什么?”

  车外的人没理他。

  车窗同样推不开,谢朝泠试了试便不再费力气,他没兴趣陪谢朝渊发疯。

  出不去干脆躺下闭眼睡觉。

  申时,御驾驻跸西台镇行馆。

  车一停谢朝泠就醒了,没睁开眼也没动,车门终于自外打开,王进低声提醒他:“郎君,到了,该下车了。”

  谢朝泠没理人,抬手挡了挡车外进来的日光。

  谢朝渊就站在车外,沉声示意他:“下来……”

  谢朝泠慢吞吞坐起身,盘腿坐在车中没动,瞅着车下的谢朝渊:“殿下如此霸道,说关就将我关起来,不容我解释,我不服。”

  “你有何不服?本王之前是怎么说的,不许跑出本王视线,你听了吗?”谢朝渊的声音里压着冷意。

  谢朝泠自知理亏,但小殿下这态度,委实令人难以接受。

  “殿下说我是你心上人,殿下就是这般对自个心上人的吗?”

  一众下人已自觉退开,谢朝泠说完这句便闭了嘴,与谢朝渊僵持住。

  四目相对,谁都不肯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