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霄万里 第115章

作者:白芥子 标签: 古代架空

  每岁年节,大梁的众多藩属国都会派遣官员进京朝拜纳贡,百翎国便是其中之一,但眼前这个,却是混进百翎国使官队伍里的西戎人,自称叔牧。

  “小王子,王爷命我给您带来了礼物,都是稀罕的宝贝,您请收下。”来人恭敬道。

  谢朝渊随意点头:“帮本王替你们王爷转达谢意,东西本王笑纳了。”

  说是这么说,他的语气里却无多少在意,仿佛不屑一顾。

  叔牧打量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试探问:“小王子,王爷问您,他要的东西,何时能拿到手?”

  谢朝渊斜眼睨过去:“本王几时答应过一定能拿到?”

  外头传来些微响动,仿佛寒风吹打枯枝的声响,谢朝渊心不在焉,偏头朝窗户方向看了一眼,再收回视线。

  见他这般态度,叔牧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恼怒,随即又压着声音赔笑道:“王爷说了,只要能拿到大梁在西北的驻军布防图,我西戎国便能一举攻破大梁西北防线,自西北到大梁京城,这一路上大梁兵马绝无可能再阻挡我军铁骑,如今大梁东山营已有我军的内应,到那时里应外合助我军攻进城,大梁的京城和这片大好江山便是我西戎国的囊中之物,王爷凭此战功,必能顺利登上皇位,日后这位置也是小王子您的。”

  谢朝渊嗤之以鼻:“你们王爷光是在自己身边的儿子就有十几个,外头像本王这样的更不知道还有多少,这种空口承诺当本王是傻子吗?”

  叔牧讨好道:“王爷说其余那些加一块都不如小王子您本事,只要您能助他成大事,日后那位置必是给您的,这一点您自可放心。”

  “是吗?”谢朝渊嘴角微撇:“西北军的驻军布防图,西北军手里就有,那徐善既然是你们的人,他在西北军那么多年,都坐到副统领位置了,你们想要的东西问他要便是,为何要舍近求远找上本王?”

  叔牧尴尬解释:“西北军的副统领只有各自辖下那一块的图纸,完整的图纸只在他们统领手中有,徐善也没有,他直接所辖队伍在后方,王爷需要的是西北前线军的布防图纸。”

  这点谢朝渊自然知道,徐善是个能人没错,但在军中资历太浅,西北军中副统领有五六人,他升上副统领之后就被排挤去了后方,叫这些西戎人好生失望。

  没了兴趣再应付这人,谢朝渊没再兜圈子:“驻军布防图没那么容易拿,除了西北军内部,只有大梁皇帝和兵部那各有一份存底,皇帝那里的我本事再大也偷不出来,兵部掌控在只手遮天的赵氏手中,本王初入朝堂,无甚根基在朝中,想要拿到图纸,总得费些时间和精力,你们且等着吧,反正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

  那叔牧闻言又焦虑又欣喜:“小王子您有把握吗?还需要多久?”

  “这个本王不能保证,让你们王爷耐心些,有消息本王自会派人送去给你们。”谢朝渊道。

  谢朝泠已经在窗外站了半晌。

  谢朝渊的书房外头除了王让一贯不许人守着,但先前他进这间院子时,院门口是有人的,侍卫手中的剑甚至都出了鞘,谢朝泠只做没看到径直往里走,那些人一退再退,直至谢朝泠踏进院中,始终没敢真正对他动手。

  这几日年节,王让被恩准回乡探亲去了,故这院子里竟也一个人都无,于是谢朝泠直接站在了谢朝渊书房窗外,听完了里头他们说的话。

  直到那西戎人离开,谢朝泠依旧站在原地没动,再之后,窗户从里头推开,谢朝渊平静面庞出现在其后。

  “来多久了?”他问。

  谢朝泠道:“殿下怎知我来了?”

  “听到动静了,”谢朝渊指了指自己耳朵,“我这里,灵敏得很。”

  谢朝泠点头:“原来如此。”

  谢朝渊伸手出来,拂了下他冻红的耳垂:“站在外头不冷吗?进来吧。”

  谢朝泠进门,在火盆边坐下,盯着那燃烧正旺的炭火,没有接谢朝渊递过来的茶。

  谢朝渊随手搁下茶盏:“不口渴?”

  “我的耳朵也不比殿下的差。”谢朝泠淡道。

  谢朝渊听懂了他的话,神色不动半分:“琳琅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谢朝泠看向他:“殿下是西戎人?西戎王爷的儿子?”

  “不知道,也许吧,”谢朝渊无所谓道,“小时候在别宫时西戎人就派人来找过我娘,后头我就多了这么个西戎王爷的亲父,下回说不定还会有百翎人来认我做儿子,谁知道呢,我娘在进京之前,相好不止一两个,或许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是不是有何要紧的,反正西戎那位王爷认定我是了。”

  谢朝泠拧眉:“但你不是陛下的的儿子。”

  谢朝渊笑笑:“琳琅好像一点不意外,你早知道了?”

  “你要为他们偷西北驻军布防图?”谢朝泠话锋一转。

  谢朝渊嘴角笑意收敛:“琳琅知道了,打算怎么做?去告发我吗?告诉人我不但不是陛下的儿子,不是大梁王爷,还打算帮着西戎国偷大梁的军事图?”

  “殿下打算怎么做?”谢朝泠坚持问。

  沉默对视片刻,谢朝渊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卷图纸扔到谢朝泠面前。

  谢朝泠拾起,慢慢展开,赫然是方才那人心心念念要的西北前线军驻军布防图。

  “殿下这哪里来的?”谢朝泠黑眸中已盈上冷意。

  “陛下那里偷的,”谢朝渊道,“这是五年前,还是两年前的,不记得了,反正不是现在的,拿去销毁时被人私下拓印出来的。”

  大梁各地的军事布防都是每三年一换,图纸会在皇帝处和兵部各保存一份,过期再拿去销毁。过期图纸同样不能外传,但确时会好偷一些。

  “殿下这是何意?”谢朝泠问他。

  “那些西戎人太烦了,再拖他们一阵,多捞些好处,下回再问我要,就把这个给他们吧。”谢朝渊随口道,仿佛在说什么稀疏平常之事。

  谢朝泠垂眸看了片刻手中图纸,扔到一旁,抬眼望向面前人:“殿下真不怕我将你的这些秘密泄露出去?”

  谢朝渊回视他:“你会吗?”

  “我也是大梁子民,殿下若当真帮着外人对付大梁,我总得做些什么。”谢朝泠不动声色道。

  谢朝渊看着他,忽地笑了:“是么?”

  “不是么?”

  谢朝渊凑近过去,抬手抚了抚谢朝泠的脸:“琳琅若想要做什么,我等着便是。”

  谢朝泠眼里映进谢朝渊黯下的神情,他的声音欺得更近:“琳琅这般毫不犹豫,就无半分不舍吗?”

  当年那只小白猫也是这样,看似依赖他,后头有一回被他逗弄时咬了他一口,从此再不见了踪影。

  谢朝渊手指缓缓摩挲谢朝泠面颊。

  他的太子哥哥,比那小白猫更娇贵,也更无情,即使这样,他依旧像要将之圈养。

  谢朝泠闭眼又睁开,站起身:“走吧,回去了,这地方冷,还是回去后头吧。”

第38章 “你,过来。”

  除夕日清早,天未亮谢朝渊起身,没有惊动还在沉睡的谢朝泠,梳洗更衣换上朝服,出门去。

  谢朝泠在黑暗中睁开眼,安静等了片刻,坐起身。

  王进端了热水进来,没有点灯,小声禀道:“殿下的车辇已经离开庄子了。”

  今早王公勋贵、文武百官要进宫朝拜皇帝,辰时之前就得到,这庄子离京城远,谢朝渊动身早,这会儿尚未到寅时。

  谢朝泠快速洗漱完,在王进伺候下换上宫中内侍服。

  “车在庄子后门外,一会儿郎、殿下您过去,那边今夜守夜的人必然都在偷懒,奴婢买通了个门房子给留了一扇小门,您直接出去就是,小心一些不会叫人撞上,……殿下,要不奴婢跟您一块去吧?”

  “不必,”谢朝泠丢下句,“做得不错。”

  出门之前,王进壮着胆子问他:“殿下,您……还会回来吗?”

  谢朝泠脚步一顿:“不该你问的别多问。”

  辰时,百官朝贺新岁之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东宫侧门外。

  谢朝泠下车,望向前方晨光下的青瓦飞檐,轻眯起眼。

  廖直带人迎出门,谢朝泠提步进去,一进门廖直等人便跪下地行大礼。

  “都起来吧,”谢朝泠淡道,“孤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进去里头说话。”

  李桓是在辰时之后过来的,看到谢朝泠当下红了眼。

  “坐吧,”谢朝泠示意他,“家里可还好?”

  李桓抹了一把脸,回道:“托了殿下的福,府上一切都好,先前殿下失踪,家里人都十分担忧,好在殿下如今平安无事回来了。”

  谢朝泠点头:“那便好。”

  李桓激动问他:“殿下今日回来东宫,为何不去前朝?您回来了,那些觊觎东宫位置的人也该消停了。”

  “你觉得孤回来了,他们就会消停吗?”谢朝泠不以为然。

  “可您是东宫储君,不该……”

  “该不该孤心里有数,”谢朝泠冷声打断他,“行了,这事别再多说了。”

  李桓用力握了握拳头,垂下的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晦暗,低声问:“殿下,那日在山林中,行刺您的人,究竟是谁?”

  谢朝泠皱眉:“这事孤也不清楚,之后再说吧,孤今日叫你来,是要你帮孤多看照些淑柔公主那边,孤听闻前些日子沈首辅过世了,沈府之后一段日子必然不会好过,就怕有人趁机生事。”

  李桓眉目更低,轻声应下。

  太清宫里,正在举办除夕国宴。

  乾明帝坐于上座,文武官员推杯换盏,歌舞升平一片喜乐。谢朝渊自顾自地吃喝,偶尔有人过来敬酒才说几句话,这样的场合,并不需要他过多表现。

  一壶酒忽然递到他面前,谢朝渊侧过眼,是谢朝淇,这人面无表情,将酒壶搁到他案上。

  谢朝渊笑了笑:“四哥这是何意?”

  谢朝淇倒了口酒进嘴里,淡道:“送东宫物件给恂王妃的人,是六弟送进的恂王府,这事六弟事先知道多少?”

  谢朝渊好笑道:“四哥难不成也疑心这事是我做的,再嫁祸给了二哥?四哥这是要帮二哥喊冤吗?”

  “广储司因这事被彻查,我原本只想抓户部些把柄,如今弄得骑虎难下、进退两难,这才是你的目的?是我小看你了。”谢朝淇的声音里多了些咬牙切齿。

  谢朝渊摇头:“四哥为何觉得是我?”

  “你自己心里清楚。”谢朝淇冷笑。

  谢朝溶再蠢也不会自己坑自己,广储司那个钟良投靠的人是谢朝浍,谢朝浍砍了这么个得力帮手未免不划算,所以不怪谢朝淇会怀疑事情是谢朝渊干的,从谢朝渊第一回 提醒他别去他们父皇面前惹眼起,他就一直觉得这小子并没有面上表现的那般毫无野心。

  谢朝渊拎起谢朝淇递过来的酒壶,给自己斟满酒,送进嘴里,慢慢道:“我说不是我,四哥也不会信,随便四哥怎么想吧。”

  另边,被禁足许久的谢朝溶十分不快,拎着酒壶坐去赵长明父子旁一边喝酒,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埋怨乾明帝偏听偏信还偏心眼,眼见着他越说越没边,赵长明终于低声开口提醒:“殿下,陛下还在,慎言。”

  谢朝溶醉眼迷蒙觑向御座上的皇帝,见之正与去敬酒的官员推杯换盏,又嘟哝了几句什么,拎起酒壶去了别处找乐子。

  赵文清望着谢朝溶晃晃悠悠远去的背影,不由皱眉,问赵长明:“父亲,恂王殿下这样,是不是太……”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他们父子都懂,谢朝溶这般烂泥扶不上墙,委实叫人失望。

  赵长明不以为意,继续喝酒:“急什么,没了二殿下,还有七殿下。”

  七殿下谢朝沂,也是赵贵妃的儿子,虽然年纪小些,但同样已入了朝堂,看着还比谢朝溶那个蠢货要聪明机灵不少。

  谢朝泠没有在东宫待太久,交代了该交代的事情,申时末去了趟太庙。

  太庙在皇宫东面,离东宫不远,这会儿皇帝刚刚来祭祀完,已经回去后宫参加晚上的家宴了,谢朝泠特地选这个时候过来,自太庙侧门入,为了给他母后上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