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霄万里 第147章

作者:白芥子 标签: 古代架空

  当然,谢朝渊想跟男人成亲,没谁会拦着,这些人恐怕都乐见其成得很。

  果然惊讶过后那小王子也笑了,讥诮道:“是么?那倒是要说声恭喜了。”

  “客气。”谢朝渊淡定道。

  殿中乱七八糟的议论声更响,谢朝泠很明显察觉到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也更多。

  谢朝渊的话虽听着有些别扭,倒仿佛是真心话。

  将杯中酒到进嘴里,谢朝泠忽然意识到,这句在大梁不能说的话,身边这人或许早就想当众说了吧,如今终于有了机会,难怪他执意要来西戎。

  ……罢了。

第71章 卿卿。

  夜色已沉。

  谢朝泠席地而坐,半歪在毛褥中,一手支颐,闭着眼听殿外廊下谢朝渊与人说话声。

  像是西戎王送了人来伺候,被谢朝渊全部打发去了后头,他自然不会给人在他身边随意安插眼线的机会。

  “等出宫开府后,去牙行买些人,挑那些被掳来的大梁人或是百翎人便可。”谢朝渊交代完事情,转身进门。

  谢朝泠依旧靠坐在地上,姿势更加随意,面有红晕像是醉了,听到脚步声也未睁眼。

  谢朝渊过去,在他身侧坐下,将人揽入怀,再轻刮了一下他面颊:“哥哥喝醉了?”

  “没有,”谢朝泠闭了几闭眼睛,勉强醒神,“西戎人的酒太烈了,有些头疼而已。”

  谢朝渊低声笑。

  温水喂到嘴边,谢朝泠就着他的手喝了,神色更清明些:“我们几时能搬出去?”

  “刚来送人的内官说若是着急,可以选那些本就建好了的宅子,明后日就带我们去看,让我们自己挑,挑好了便搬出宫。”

  谢朝泠点点头:“那尽快吧。”

  他靠着谢朝渊没动,安静片刻,又问:“你说西戎王帮你改了名,改了个什么名?”

  “不记得了,很长一串,也不好听。”谢朝渊浑不在意道。

  西戎人习俗如此,身份越是贵重,名越长,三五个字不算什么,还有那一个名十几个字的,如今这位西戎王就是,登基之后自己又把本就长的名改得更长,也不知到底有何意思。

  谢朝泠嘴角微撇:“算了,反正也没人敢直呼你。”

  “要不哥哥帮我取个名吧,”谢朝渊忽然道,“可以吗?”

  谢朝泠抬眼看他。

  谢朝渊笑着央求:“哥哥帮帮我吧。”

  “我给你取?”

  “有何不可?”

  倒是没什么不可,谢朝泠没所谓道:“你觉得好便好吧。”

  他想了想,手指随意沾了些茶水,在地上慢慢写下二字。

  卿卿。

  谢朝渊目露些微诧异,念了一遍那两个字:“我的名字?”

  谢朝泠笑倒进他怀里:“好听吗?就这个吧。”

  谢朝渊扬眉:“为何是这二字?”

  “方才你自己当众说的,我是你夫君,既是夫君,喊你一句卿卿有何不可?”谢朝泠笑着眨眼,满眼促狭。

  待谢朝泠笑够了,谢朝渊捉住他手,轻轻一捏:“哥哥这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

  谢朝渊低头,贴近他耳边:“成亲。”

  谢朝泠还是笑,不答,趴在谢朝渊怀里,慢慢闭了眼。

  翌日清早,西戎王那头又派了人过来,说带他们去看宅子。

  三处宅子都在皇宫附近,位于贵人最多的皇宫西侧,也好顺便让他们四处逛逛,瞧瞧西戎的民风。

  出宫时他二人换了西戎人装扮,西戎人是马上民族,不喜长衣广袖,衣裳多简洁束身,也没有那么多的繁复层叠,样式比较随意,穿着倒是方便。但无论男女皆满头细辫子再随意一拢,便显得过于随性不羁,谢朝渊却是无所谓,见谢朝泠一直看镜子,便与他说他若是不愿意,穿大梁服饰便是,谢朝泠摇了摇头:“算了,反正这张脸也是假的。”

  于是谢朝渊也不再说,其实那特地来为他们编辫子的宫女手艺很不错,还给谢朝泠缀了满头的细碎贝壳片,在日光下现出斑斓色彩,即使不是原来那张脸,也衬得谢朝泠愈加眉目生辉,还怪好看的。

  “三处宅子大体上的制式都是一样的,但因之前住的人喜好不同,内里风格各有千秋,小王子您若是有不满的地方,之后还可以再改建,咱们西戎人不像梁人规矩多,您要是乐意,内里修得比皇宫还好也没人管。”带他们看宅子的内官十分客气,一路为他们介绍。

  谢朝渊让谢朝泠挑,谢朝泠没大兴趣,但不想扫谢朝渊的兴,于是顺口问了句:“这几处宅子,以前都是什么人住的?”

  “都是犯了事的王公,人被料理了,这宅子自然也就空下了,”那内官陪笑道,“小王子和王妃若是忌讳这个,那要等新建的宅子,快的话也得到明年了。”

  “那就这样吧。”谢朝泠道,并未对这句“王妃”的称呼提出任何的异议。

  三处宅子挨个看过去,在最后一处的后园子里,意外发现了一株琼花树,这个时节虽看着萧条,但那枝丫瞧着都长得挺好,到了日子想必花也能开得不错。

  谢朝泠一眼看中,便不再多考虑,冲谢朝渊道:“就这里吧。”

  “确定了?”

  谢朝泠“唔”了声:“挺好。”

  想起当日谢朝泠特地去那琼华岛上摘来琼花送与自己,谢朝渊垂眸笑了一笑:“那就这里吧,你喜欢就好。”

  “小王子和王妃好眼光,这处宅子确实是这几处中最好的,后头有山有水,用大梁人的话说,那叫风水好,而且建成没几年,还新得很,宅子里没死过人,等稍微收拾修整几日您们就能搬进来。”

  谢朝渊说了句“有劳”,让王让给人塞了些银子,那内官眉开眼笑,愈发的热情。

  之后他们说要自己去街上逛逛,那人给他们指了路很上道地没再跟着。谢朝泠对这西戎民间百态颇感兴趣,马车一路走走停停,不时下去转上一圈,东瞧西看,见到感兴趣的东西便让谢朝渊掏钱买下。

  市面上还有随处可见的大梁来的货物,甚至不少京城贵人才用得起的东西这里也有的卖,谢朝渊与他解释:“西戎与大梁虽交战不停,但边境几座城镇的互市从未断过,大梁的东西好,这边的有钱人都喜欢买,且不惜花大价钱买。”

  “愿意花银子买的倒是不错,就怕多的是人打的是直接抢的主意。”谢朝泠嗤之以鼻。

  又说了几句话,前头忽然响起一阵喧哗骚动,似有喊打喊杀声,谢朝泠侧目看去,一奴仆模样的男子正狼狈撒足狂奔,后头跟着好些个凶神恶煞的追赶之人,很快那人被追上摁倒在地,棒棍落下,整条街上都能听到他的凄厉喊叫声。

  谢朝泠看着不由拧眉,周围人却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身后摊主小声与人议论,说那被打的男子是梁朝人,不定是在主家犯了什么事,被打死也是活该。

  谢朝泠神色愈发难看。

  眼见着那男子已经进气多出气少奄奄一息了,谢朝泠正要吩咐人上前去阻止,前面街角过来一队官兵,大声呵斥围观看热闹的人退开,一高头大马上前,马上人正是负责整个郦都防务事的特布木。

  那些打手终于停下,特布木冷眼看着面前闹剧,沉声问:“何事当街喧哗?”

  打手中带头的一个赔笑解释,说他们打的这梁奴偷了主人家的一个玉碗,还敢跑,他们这才将人拿下。

  那被打的男子挣扎着哽咽:“小人没有、没有偷……”

  话未说完又被人踹了一脚。

  特布木面色冷淡:“你们打也打过了,到此为止吧,今日是佛子诞日,难不成要当街闹出人命来?”

  他一说这个,那一众打手终于后知后觉生出惧意,西戎人笃信那活佛佛子,这种重要日子杀人那是大罪,他们自己也难逃一死,于是赶紧将地上人拎起来,一面谢罪。

  就要走,特布木却又道:“按律挨过一百棍未死奴仆可与主家解除契约,你们方才这一通乱打,想来已不止一百棍,这人既没死,即日起便算恢复了自由身,不再由你们管,你们且放下他自行回去吧。”

  “可他是梁奴,”那些人不服,再说出了主家来头,“我等是坤西王之人,这梁奴偷了王爷的东西,岂能就此放过他?”

  那些人嘴里一口一句梁奴,实在刺耳得很。西戎人将从梁朝掳来为奴为婢的平民一律称作梁奴,没有自由身可言,这些谢朝泠先前就知道,今日却是第一回 亲眼见到他们这完全不将大梁人当人的跋扈之态。

  特布木不为所动:“本将行事皆照规矩,一百棍已经打过了,他便不再是坤西王府中人,即便是梁人,那也是充做官奴,你们可还有异议?”

  他都这么说了那些人哪还敢有异议,只能自认倒霉,骂骂咧咧而去。特布木一眼未看地上人,吩咐了小兵将之抬走。

  看完了一场戏,谢朝渊笑笑道:“这位特布木将军果真有些意思,如此刚直,难怪不讨人喜欢。”

  谢朝泠问:“坤西王又是何人?”

  “助西戎王登基的最大功臣,西戎王见到他都要客气三分,”谢朝渊随口答,又笑问他,“琳琅有兴趣?”

  谢朝泠摇头。

  特布木已经看到他们,下马过来与谢朝渊行礼:“今日是佛子诞日,街上人多,大王特地交代过,小王子若是想要凑热闹,由我等来给您做护卫。”

  谢朝渊没拒绝,他也拒绝不了:“那有劳特布木将军了。”

  说是护卫,分明是西戎王不信任他,派人盯着他罢了。谢朝渊懒得揭穿,再问谢朝泠:“还要去前头看吗?”

  谢朝泠随意点头:“走走吧。”

  之后他们继续往前走,那位特布木将军便亲自带人一路跟着他们,街道两边除了卖东西的,高高低低搭起的台子上还有各式的演出,谢朝泠被一出西戎特有的钟鼓舞吸引目光,驻足看了片刻。

  “这是将武与舞相结合,展现力道的一种舞蹈,两军对垒时,阵前也会有这样的舞蹈用以振奋鼓舞人心。”

  特布木低声与他们解释,谢朝渊看他一眼:“是么?这倒是有些意思,可如此做,岂不延误作战时机?”

  特布木道:“这种做法早已有之,且沿用多年,凡事总有其道理。”

  谢朝泠垂眸掩去其中情绪。

  快至晌午时谢朝泠说累了想回去,谢朝渊派人去将车拉来,与特布木道谢:“今日辛苦将军了,我们回去了,不必将军再远送。”

  特布木后退一步,又行了一礼。

  谢朝渊扶着谢朝泠上车,踏上车辕时,闻得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掉落地上。

  身后特布木已经弯腰将之拾起,是一枚玉佩,谢朝泠不离身的那枚。特布木捏在手心不着痕迹地摩挲了一下,递还给谢朝泠。

  谢朝泠与他道谢,上了车。

  车门阖上,谢朝渊问谢朝泠要去那玉佩,帮他将断了的红绳重新穿好。

  “既是哥哥母后留下的遗物,别总是丢了,回头我再叫人帮你找根结实点的绳子系上吧。”谢朝渊道。

  谢朝泠看着他动作,忽地笑了:“难得卿卿还有这般细心的时候。”

  谢朝渊抬眸。

  谢朝泠故意逗他:“不喜欢这个名?”

  谢朝渊弯了一下唇角,示意他坐过来,将玉佩重新挂回他颈上。再一拢谢朝泠垂下的长辫子,在他耳边问:“哥哥,你打算何时将让这个名变得名副其实?”

  谢朝泠一拍他手:“随你,你让人准备吧。”

  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不如彻底放纵一回。